2、采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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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老实承认他对周遭一切知之甚少。其亚便大略介绍了现下状况，邢老板在一旁也添补几句，谢衣听得认真，深觉下界发展日新月异，感慨地摇头：“从不知还有如此规矩法度，受教了。”
很快有一群远游者来，各个面有疲色，精神却很好。邢老板忙着招呼，其亚则与其中像是领队的女人攀谈。谢衣跑上跑下安顿诸人，再回到一楼厅堂，见到那女人的装束不禁瞪大了眼：“你……会偃术？”
女人长眉细目，明显也是异族相貌。她讶异地瞧了这个粗衣布裳的打杂年轻人一眼，伸出戴着形制特异的护肘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小兄弟认得？”
“有些不大一样。”方才摆弄冥思盒未及褪下特制的手套，谢衣也举起来给她看，眼睛都冒起光，“你是哪里的人？”
“南疆，补天岭。”女人从容地抓起谢衣的手端详起来，“哦，有些意思……这风格，神农部族么？”
“正是！”
“我是偃女族，信奉女娲娘娘。”女人爽朗地笑着，“当世偃术流传甚窄，没想同道中人藏在这小地方里，幸会~我叫呼延采薇。”
这名字太长，而且姓氏对谢衣来说过于陌生。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称，想了想，决定什么都不说，直接以真名姓示人：“谢衣。”
他很高兴甫至下界就能结识一位偃师，而此后百年间关于绝世偃师的传说，正从京郊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开启。
呼延采薇跟随的队伍在此逗留了三两天。邢老板每天只见那姓谢的年轻人更加早起晚睡，天天和那南疆女人一起不知谈些什么，眉飞色舞的连活都干得少了，只道年轻没见过世面，干咳两声随他去了。
他家的小丫头倒很喜欢坐在桌边听他们谈话，抱着谢衣给的偃甲鸟，好学地仰头听着，被呼延采薇看到：“这就是你的作品？小姑娘，给姐姐看看好不好呀？”
小丫头嘟着嘴，怪不情愿的：“谢衣哥哥送给小婉的……你要小心哦。”说着递了过去。呼延采薇哈哈笑着揉了一把女孩的小脑瓜，仔细琢磨起来。谢衣观察着她小臂上的机括，发觉用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木头，纹理细密、光泽暗沉，不觉兴趣大发，正想询问，呼延采薇却先道：“这个是什么木头做的？好轻。”
“是，呃，我家乡那常见的一种……”他一时不知该不该提及来处，含糊带过，“叫什么松，不知中原话里如何称呼。”
呼延采薇一脸明了：“这是常事，我们那叫不出名儿的更多呢。我看啊，你这一脉颇有古风，用料磨刻都简朴流畅，比当世一些哗众取宠的家伙好太多啦~”她撇了撇嘴，“哼，说什么自己是偃师，瞧他们那些东西，不过一个俗气匠人。”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听起来好像很厉害。”谢衣的拳头捶了捶手心，“在我们那，偃甲都是用来干活和武装的，没必要做那么精细。要是做玩具，花的心思还多些。”
“和我们族中一样啊，不过中原人多，用不上大型偃甲，流行的都是精巧的小玩意儿，比如这个。”呼延采薇将偃甲鸟还给了小婉，顺带取下腕上一个细银镯子，一并塞在她手里，“喏，拿去玩吧，这可是个好东西~”
“那个，呼延姑娘，”谢衣用起了新学的称呼方式，“你这是要往城里去吗？”
“是啊。去西域跟着贩了一路香料丝绸，巴不得回呢，那儿的饭菜实在不好吃。”
一路过来闷头只管吃的谢衣没有了发言的底气，跟着不明所以地笑笑。进食对他而言只是补充能量的硬性要求，论起好吃与否，他的舌头委实尝不出好坏。大概是因为以前都不用吃，已经麻木了，他忧愁地想。
“那可不可以让我跟着你？”
呼延采薇被谢衣诚恳地望着，惊讶不已：“什么叫跟着？”
“就是……我对这里一点不熟，又总不能在店里呆一辈子。你们走的地方多，见多识广，我就跟着多看多学些，”他解释着，语气咬得很重，“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满身银饰的女人哈哈笑起来，细碎银穗和小铃叮叮撞出脆响：“这有什么，同是异乡人，帮扶一下理所应当，更何况我们还算同行呢？”她笑时眼睛弯起来，有细细的皱纹，谢衣才发觉她已有些年纪，但看神气与青春少女一般无二。流月城人衰老缓慢，且易盛年早夭，长者多是备受尊敬。谢衣却不觉对方比自己年长，开怀一笑：“那就多谢呼延姑娘。”
“唉，好端端一个俊俏后生，怎地说话老气横秋小心翼翼的？叫我采薇就好，姑娘来姑娘去，多生分。”
“邢老板教我这样叫的，又不对了？”谢衣叹气，“我老家也都直呼名字，中原讲的礼数太繁杂了。”
两人一拍即合，商队启程前谢衣就向邢老板表示去意。老板没什么好说，拍了拍他肩膀，嘱咐道诸如年轻人好好闯注意身体早睡早起一类常说的话。重新背上小包袱的谢衣感动地和店外那竿绿竹告别。
“世上好人真多。”
后世传说偃师谢衣早年穷途间受人接济良多，故而援河洛于大旱间，实为回报无名之恩。这或是实情，然而后世又说谢大师君子风度平生爱竹，居所皆以竹木架构，实在心性温良耿直清雅出尘确如霜下翠竹一般，却做不得准了。推论起来，当年京郊店外一丛翠竹乃是祸根，然知晓此事之人多已作古，后人只闻谢衣爱竹，却不知他最常念叨的乃是初春新发的笋尖滋味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采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