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何处归方

1、中宫嫡子

　　京都的二月还积着雪，呼啸的寒风在城里肆虐，傲寒而开的只有红的鲜艳似血的重罗，枝繁叶茂的重罗树上开着朵朵红花，开得无声无息却又触目惊心。
　　蒹葭脚下无声的走进弘华殿，尽管燃了炭盆，弘华殿里依旧无丝毫暖意。有风穿堂而过，吹动了殿中垂落的珠帘，撞击声如珠落玉盘声声悦耳。
　　“何事？”殿中少年头也不抬，手中握着玉笔狼毫，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寒”字，落笔处锋芒尽敛，字体工整秀丽，毫无锐意。少年一身银白色皇子常服，胸前四爪银龙腾云驾雾，腰间香囊玉佩，隐隐可见一个“四”字。
　　这少年，正是大周王朝中宫黄氏嫡次子，当今圣上第四子，李珏。
　　“殿下，”蒹葭屈膝行礼，低眉敛目，“皇后娘娘唤您过去。”
　　“嗯？”李珏搁下笔，侍立的大太监高于立即上前整理他的衣衫。
　　“陛下和太子今儿一早就去了栖鸾宫，半个时辰后梅妃去了栖鸾宫，便说了太子殿下选妃的事儿，一刻钟前，陛下回了勤政殿。”
　　太子选妃。
　　李珏勾起一个温和的微笑，穿上狐裘往外走。
　　内宫除帝后及太子外，任何人不得乘车撵。高于小心翼翼的举着伞，侍卫王铭走在右侧替李珏挡着寒风，脚踏在宫人清理出来的小道上，不一会儿就湿了袍子的下摆。穿过九曲桥刚踏上回风长廊，迎面走来一身华贵宫装，云鬓高绾温柔婉约的贵妃，二公主李静兰在她身后落后一步。十五岁刚及笄的少女一身鹅黄宫装，衬得肌肤白皙，身姿秀丽，面容柔美。
　　李珏拱手一礼：“贵妃娘娘安好，二姐姐安好。”
　　李静兰侧身避过，低垂的眼眸明明灭灭，启唇小声道：“四弟安好。”
　　贵妃韩氏温婉一笑：“是四殿下啊，这是要到哪儿去？”
　　“多日未见母后了想得紧，今儿好不容易得了空就想着去给母后请安。”
　　“四殿下就是孝顺，但是这大冷天儿的，四殿下可要注意着身子骨儿别受了凉。要不然病着了皇后姐姐可得心疼。本宫便不耽搁四殿下了，快去吧。”贵妃面上一片为李珏着想的神情，说的话在蒹葭和高于看来却是句句都在戳李珏的心窝子。
　　这满宫里谁不知道皇后疼爱长子宠爱幼子就是不喜欢次子李珏。可惜蒹葭高于只是奴才，纵有满心的愤懑也无法开口。
　　李珏倒是笑着，看起来完全不懂得贵妃的话外音一样，道：“谢娘娘关心，娘娘和二姐姐也要注意着身子，要不然这些个奴才无法向父皇交代。”
　　贵妃手一抖，笑容一僵。她出身低微，娘家更是皇商家族，早年凭借着皇帝的喜爱让皇帝封了她贵妃之位。可惜娘家无人又不懂得长远的发展之道，现在娘家除了钱，那是一点权力都没有。到如今皇帝后悔了当初年轻色迷心窍给了高位，现在不待见韩氏。要不是韩氏谨小慎微步步小心，指不定现在就在冷宫里度过余生了。
　　真不愧是皇后的小崽子！
　　贵妃暗恨，面上还是要端着微笑给李珏让了路。李珏亦不客气，道谢后带着侍从就走。
　　贵妃一直看着他走远，李静兰在后面轻轻的推了她一下：“母妃……”
　　贵妃一个冷眼过去，李静兰瑟缩了一下，畏惧的闭嘴。
　　贵妃继续往前走。李静兰委屈的撇撇嘴，她及笄了，到了嫁人的年龄，可是公主们的婚事都捏在皇后的手里，偏偏贵妃又和皇后不对付。要是皇后报复在她的身上，给她选的不是良人，那她一辈子可就毁了。
　　李静兰想想都想哭，算了，还是要自己努力，一定要抓住机会。
　　李珏到了栖鸾宫，扑面而来的热气让李珏身上染上一层湿意。侍婢除了他的狐裘，递来小巧精致的手炉。李珏视若无睹，走进殿内。
　　皇后黄氏三十多了但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她坐在正位上，凤袍华丽端庄，发上凤钗栩栩如生展翅欲飞，手上的玳瑁护甲拨弄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
　　李珏一揖到底：“儿臣给母后请安。”
　　“来了。”皇后抬头，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依旧拨弄着棋子，“坐。”
　　李珏在侧位坐下，大宫女翠兰立即奉上热茶：“四殿下请用茶。”
　　李珏微颔首。
　　皇后看着李珏饮了一口热茶才开口：“今儿一早你父皇说要给你二哥选太子妃。”
　　李珏一顿，放下茶杯。
　　皇后继续说道：“梅妃的娘家侄女儿今年也是秀女，你父皇挺中意她做太子妃的。”皇后说的平静，但那眼睛里却有着深深寒意，“你二哥好了你才有好的前程，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李珏沉默了一瞬才笑着道：“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嗯。”皇后点头，挥挥手，“去吧。”
　　“儿臣告退。”
　　李珏慢慢走出栖鸾宫，到了门口发现天空又下起雪来，小小的雪花落在重罗上，竟然红的像流淌的血水，触目惊心。
　　李珏一点也不意外皇后的冷淡。他是嫡次子，上有被赋予重任文治武功皆是出类拔萃的太子二哥，下有乖巧可爱嘴甜讨喜的七弟和五妹。从小到大，文武比不上太子智计不出彩不会撒娇的李珏理所当然的被皇后忽略了。但李珏已经习惯了，寻常大户人家的母亲都会疼爱长子和幼子忽略次子，更何况是皇家呢。
　　在宫里，即使是要他做事，皇后也是这样理所当然的态度。在皇后看来，次子是依赖着长子的，为了将来，不为长子办事为谁办事。
　　李珏是个平庸的皇子。
　　这个紫金城里，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冒着雪回了弘华殿，李珏便传唤大宫女白露。同是大宫女的静风一同走进来问：“殿下，已是用膳的时辰了，是否要摆膳？”
　　李珏笑了一下：“正好饿了，静风，我想要吃你做的八珍。”
　　静风笑容扩大：“女婢这便去做。”
　　待静风出去了，白露才从角落里走出来：“殿下。”
　　“出彩的秀女的资料。”
　　“是。”白露脚下无声的离开了。
　　在一个王朝里，只要皇帝不是昏君，皇子想要在皇宫里想要建立情报网几乎不可能。就像他的大哥和三哥，也是大婚后开了府才有了人脉，有了自己的力量。更不要说在朝政上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明君的当今皇帝李赫了。若李珏是个普通的皇子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但是李珏不普通呢？
　　李珏拥有另外一个人的记忆。
　　那是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在李珏三岁时想要吞噬李珏夺舍重生，可惜太过自大和不防备。自小生活在皇宫又被忽略以致早早体会了人情冷暖明白了什么是皇家的李珏一点一点蚕食了他，并获得了他部分的记忆。
　　那些记忆里，就包含了很多异世界的知识。
　　比如催眠。
　　李珏很感谢他的低调不作为，虽然这个人是想着以后的一鸣惊人，但却实实在在的给李珏创造了一个极佳的环境。
　　李珏不动声色的催眠了自己身边的奴才和侍卫，这些人的心智大多不坚定或是本来就对他不设防，所以为他所用。李珏利用侍卫在宫外的机会，招揽在他看来低贱的商人赚取钱财，收养孤儿和乞丐进行洗脑一样的教育，再将他们安插到各个地方。某位京官的家中，某家酒楼的小二，某间青楼的伶人婢女，某个码头的杂工……
　　整整七年，十四岁的李珏拥有遍布全大周的情报网。
　　就像蜘蛛网一样，以紫禁城为中心，蚕食整个大周。

作者有话说

　　忍不住开了新文，各位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