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风吹过的声音》柒月归柒

2、南国的夏天（二）

　　白苏一脸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组合，难道沈慕琪在听完自己唠叨之后立马跑去跟孩子可能已经会打酱油的顾琳琅复合了？
　　下一秒，沈慕琪的称呼彻底让她彻彻底底断了这个念头。
　　“白苏，这是顾总，顾总，这是白苏。”沈慕琪巧笑嫣然地打着招呼，然后乐颠颠地为顾琳琅去泡咖啡，一副巴结新上司的市侩秘书模样。
　　如果不是这样，她也许会在下一秒痛哭失声。
　　她以为他们不会再遇见，或者不会是这样不合时宜的遇见。
　　也许是在白发苍苍迟夕暮年时悲情地说一句“我依然爱你”；也许是在金碧辉煌的大厅彼此衣裳华美哀伤地说一句“放弃你是我做过的最错的决定”。总之总之，绝对不是像他们这样的开场白。
　　刚分手的那段日子，沈慕琪翘了无数课，整日整日地呆在宿舍，一遍遍地看着空荡荡地再无他消息的手机，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若落泪，便还能遗忘。可她不愿意忘记他，即便是痛彻心扉肝肠寸断，她也不愿意忘记他，不愿意让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变成一片空白。
　　后来，在教导主任下达最后通牒之后，白苏终于把她拖出了宿舍，参加了一次考试。结果出奇意料的，她考的很好，科科全A。连一直考不过的英语四级都手到擒来顺利通过。被同系的人奉为神祗。
　　然后她就顺利进入大三了。
　　再然后，她就听说了顾琳琅留学美国的消息了。
　　沈慕琪并不知道顾琳琅的家世，她对这些东西一直不甚在意，只知道他每次出行都有名车接送，学校无论哪个领导都对他青眼有加，他自己也是十分优秀的人。到后来，从同学三三两两的谈话中，她才知道，顾琳琅原来是本市很有名望的一个企业董事的独生子。
　　原来，如此。
　　她把杯子放在休息厅，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之后将咖啡送去。
　　沈慕琪敲门，说：“顾总。”
　　顾琳琅应声。
　　她把咖啡放在桌上，顺便放上了白苏交给她的新一季报表。
　　沈慕琪是经理助理，很适合她的性格，柔和敏捷，却装不出一点强势。那个三十六岁的女人似乎很信任她，平时也让她代处理一些基本事项。沈慕琪行事聪明跳脱，尤其爱打擦边球，可几乎百发百中。这是她的一贯处事风格，因为没有办法做到最好，所以就用另一种方式让人无话可说。
　　“沈助理，因为公司还没有为我配备助理，我也不希望你辛苦地不值得，这样吧，工资的事情我会尽力帮你争取。”顾琳琅平静地喝咖啡，末了抬头说了这样一句话。
　　味道熟悉，人也熟悉。
　　可惜物是人非，只能事事休。
　　“顾总你太客气了，我想，公司会在一个月之内为总经理配备好助理的，在这之前，我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还要麻烦顾总多包涵。”沈慕琪再次欠身表示绝对的谦虚和尊敬。
　　顾琳琅看着，心里有点疼。
　　这是他曾经希望她做到的。凡事井井有条，行事大方得体，谈话温润尔雅。可是当她做到了，隔了那么一段漫长的岁月之后，她终于做到了他想要的，他却再不可以和以前一样，互相陪伴，互相厮守。
　　这是命运最残酷之处，抽丝剥茧，不遗余力地分开两个相爱的人。
　　当他收回游离的视线时，沈慕琪已经离开了。
　　白苏一脸八卦表情关心着沈慕琪的动向，在确定她一切如故后继续欢欢喜喜地给她那第二十五号男朋友打电话。
　　午后三点的空气很悠闲，可是公司里却是一副不同的景象。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任务，与奖金工资息息相关，丝毫不能松懈。沈慕琪从一点钟到现在，接了差不多有三十多个电话，要么是恭祝顾琳琅上任，要么是恭祝顾琳琅一切顺利，总之由她就可以熟练打发掉，两个小时以来，她只转接了三个内线电话。长时间地通话让她显得疲惫。电话铃声再度响起，是苏氏的少东。
　　沈慕琪一接起就听见对方暴怒的声音：“让顾琳琅接电话。”
　　“你好，顾总现在正在开会，请问你有什么事可以由我转达。”
　　沈慕琪自认说的天衣无缝足够礼貌，对方却并不领情：“你能转达什么？你们公司难道都没有培训助理么，我说了让顾琳琅接电话。”
　　“顾总正在开会。”
　　“开会你不会叫他出来么？”
　　“顾总正在开很重要的会议。”
　　“我找他有事。”
　　“我说了他在开会不管你找他有没有事情都要延后！”
　　沈慕琪音量太大，以至于同事纷纷转过头来，她只好继续装作和颜悦色的模样。
　　“我说沈慕琪，你还真的没变。”对方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大方摆明身份，“我是苏哲安，你可别说不认得我了。”
　　苏哲安。
　　苏氏少东竟然是苏哲安！
　　沈慕琪怎么可能会不认识他，在她刚和顾琳琅在一起的时候，苏哲安便常常打趣她：“什么时候和琳琅分手了到哥哥这来，我收你。”
　　她很识趣，每次都点头同意。
　　可自从顾琳琅去美国以后，苏哲安渐渐地很少去找她了，毕业后也就淡了不少，现在想想，也已经好几年没见了。
　　沈慕琪有些懊恼地答了这么一句：“我才发现我身边好多有钱人。”
　　苏哲安见其回答，明了她还记得自己，立马恢复以前不着调的语气：“我说慕琪小朋友，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呀，跟哥哥好好说说。”
　　沈慕琪觉得好笑，这一天下来这样的慰问电话她自己也接到了不少，无非是旧情人见面，怕她一时急了眼再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伤人伤己。
　　可这真的不是沈慕琪的风格，如果她记恨着他，那么她早就忘了他。
　　“当然，你不是找顾总么，怎么和我唠上嗑了，这让公司领导知道了，还不马上炒了我，我一家老小可都等着我养呢。”
　　沈慕琪语气诙谐，苏哲安悬着的心登时放了下来。
　　听说顾琳琅回国接手顾氏集团后的他就已经十分担心，毕竟沈慕琪和顾琳琅都属于他很是关注的人，这新欢旧爱的，难免有人难过。
　　“嗬，他要是把你给炒了，我立马聘你当营业部经理呢。”苏哲安在自家办公室里悠悠闲闲聊天说话好不自在，末了眼睛瞥到了桌上杂志上的餐厅页面，喜出望外地通知电话那头的人，“慕琪，哥哥今晚请你吃饭。”
　　“啊？”沈慕琪一边记录有关顾琳琅在国外的资料，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苏哲安谈话，正欲道别的时候听到了他的邀请，“吃饭啊？”
　　苏哲安没有马上回答。
　　反而慢慢回忆起大学时候沈慕琪对于美食的独特钟爱，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那个时候的他们都很悠闲，名牌大学的高材生，那文凭往外一亮根本不怕找不到工作，何况他们的专业成绩在学校里也算是优等，更是无法无天吃喝不管的。沈慕琪那个时候很瘦，每次站在风里都让人觉得心疼，她总背着一个蓝色帆布包，短短的头发被一顶鸭舌帽盖住，然后就是一个饭盒。她走到哪里都带着饭盒，随时准备行动。
　　那时的苏哲安和顾琳琅总是挤兑她，说她没有生活品质。
　　然后沈慕琪就会气鼓鼓地睁大眼睛，说：“你们懂什么，吃得饱才是生活品质的基础。没吃饱你们能长这么大么？”那个时候还没流行美瞳，所以她瞪起眼睛的模样他到现在都还没忘。
　　很大很幽深的眼瞳。
　　沈慕琪很穷，至少在苏哲安看来，她在C大一堆贵族子弟中显得很落魄。漂亮也好，不漂亮也好，总之，沈慕琪很穷。
　　他从来没有看过她戴名贵的首饰，也没有看过她穿名牌的服装，更没有名牌的化妆品。这一切都显得和C大格格不入。
　　他曾经小心翼翼地试探过，却看见那个几乎永远没有烦恼的女生眼底一闪而过的愧意，她说：“我不想跟我妈伸手要钱，那让我觉得我做人很没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