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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良辰好景知几时(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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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赵寒远听了消息匆忙赶回来,已是下午,赵老夫人早已走了。
他推开卧房的门,容霜躺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她用厚重的羊毛被子把自己紧紧的包裹起来,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里满是哀痛绝望。
他一把把她抱起来,急急地问道,“你怎么哭了。”
她不说话,只是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砸在他的手背上,她喃喃抽噎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他听得不甚清楚,只好不停抚着她的脊背,轻声安慰。
她不住地低头抹了抹脸上的泪渍,腕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掐丝雕花镂空鎏金镯子。
他一把抓住她的柔荑,仔细看着,语气里带着丝丝惊喜,问道,“这是母亲给你的?”
容霜轻轻拂开他的手,靠在他怀里,“伯母临走前给我戴上的,说是家里祖传的。”
“我见过这个镯子的,小时候看母亲戴过。可能是年岁长了记性差了,怎么长的却跟原来不太一样了。”
他放下心似的叹了口气,“傻子,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母亲这是认可你了,这镯子是我奶奶传给我母亲的,是赵家留着往后传给媳妇的东西。”
“我知道的。”
她拼命忍住了眼角快要跌落的泪滴,深深地吸气以平复内心紧张低落的情绪。她掩饰的很好,当下只道,“没有什么,我只是有些无措罢了。伯母来的这样突然,我并没有准备。况且,中午出门的时候又受了凉,所以脸色不太好。”
“收了这镯子,你可就是我赵家的人了,一辈子都逃不掉的。”
他是那样欢喜,拥着她的手臂是那样的用力,他心满意足道,“你不知道,我的四姐……我以为母亲来找你是想让你离开我的,就和我四姐那时候一样。他们告诉我母亲来找你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一颗心悬在半空里。还好不是的,母亲总还是希望我开心。”
“是啊,你母亲总是希望你好好的。”
“母亲都与你说了些什么。她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闲聊了几句。伯母说只是过来看看,这里她待不惯,就先回去了。”
许是他太高兴,这样蹩脚的理由都没有听出来。只略遗憾的道,“母亲怎么这样偏心,只顾着看媳妇了,倒忘记了自己的儿子呢。”
她死死地攥着被子的一角,头埋在他的颈窝,他看不到她的眼里化不开的愁绪。
容霜病倒的很突然。
没过几天的工夫,她就形容枯槁,面色灰败。
请了军队医院里最好的西医来,认认真真地看过,只说这是心病,说她是忧心忧虑,气血郁结。开了一些西医药片服用,仍旧没有什么起色。他急得发狂,却也毫无办法。
后来,她索性连药也不肯多吃了,只是一味的劝慰他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的,没什么大碍,你不要担心。”
看着她一天天瘦弱下去,他只是狠狠地心疼,恨不得病倒的是他,倒省得让她受这般痛苦。
那天天气不错,冬日阳光顺着阳台外面的树木照进来,明亮柔软,却不带一丝暖意。
他喂她喝了几口百合莲子汤,还不曾等她咽下去便吐了出来,瞬间竟又呕出大量的血。身子不受控制般软软的倒下去,他惶恐的抱紧她,手边早已沾染上了粘稠的血液。
暗沉的血迹在洁白的背面上开出一朵盛大的花朵,面目猩红诡异。
她是在除夕夜里死的,窗外的鞭炮声震天响,烟花在半空中绽放的绚丽多彩。多日来的折磨使她瘦弱的几乎没有任何重量,她如同空气般躺在那里,气息微弱。
“继之……”
她从没有这样唤过他。
光是吐出这两个字,就已经耗费了她好大的力气。她艰难的喘着气,眼神涣散游离。
赵寒远俯身在她耳边,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我在。”
“我……”
容霜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惧意,眼前仿佛又看见了赵寒远的母亲。
她万万想不到会是那样。
那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在她耳边决然地说,我知道你是不会离开他的。想你早该明白,就凭你是苏家三小姐的身份,你和他也断不能在一起。赵家这千万里江山是他父亲辛苦一生打下来的,我绝对不能允许这些全都毁在你的手上。
不过,为了能让继之高兴,你可以在他身边多待一阵子。
这样,你也该知足了。
……
她到底答应了他的母亲。
原本以为她和他终究是不同的,到头来仍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她无论自己怎样,可是始终不想连累了他。
白头到老,如今想来是再也不能够实现了。
眼泪顺着苍白消瘦的脸颊流下来,嘴角却悄然绽开浅淡的微笑。她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
最后,她的话如同一缕沉香飘荡在他的耳边,久久徘徊。
她说。
“你忘了我吧。”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如同流淌的河被冻住结了冰,瞬间凝固在了这间屋子里。
他就这么趴在她的肩上,一动不动,恍若一尊雕塑。
她早就没了气息,身上的体温渐渐凉了下去。
她的话犹如千万根长针深深的扎进他的心里,生生的滴出血来。他好恨,恨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怎么能……
她不知道,他的世界随着她的离去彻底暗淡下去,甚至整个世界都随之暗淡了下去。
无边的黑夜将他缓缓包围,使他陷入无尽的深渊。暗黑的潮水将他淹没在绝望的海底。
永生永世,不得超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