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五五 只是当时已惘然（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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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在会场的选手走廊里，头顶的灯此时已经暗了，与之相反，会场中心的赛台附近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从这里望过去，只要再往前走几分钟，就能通向嘉世战队的选手席，再向外看就能看到兴欣，我却停下了脚步，踌躇不前。
身上穿的是陶轩下死令让我换上的嘉世队服，肖时钦站在我身后停了很久。我听着赛场里观众欢呼声，心一点一点的平静下来。在这个所有人都不看好兴欣的时刻，做出这样的举动，无疑是背叛吧？
许是自暴自弃了，都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就升起了无所谓的念头。事情已经走到这步，不可能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我还在这里踌躇什么。
肖时钦喊了我一声，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微微用了力，他停了一下，还是喊了我一声，“越翰。”
“嗯。”我点头，“我知道。”
我大概让他很是为难，肖时钦不止是我的朋友，更是嘉世的队长，要背负的东西容不得让他徇私情，所以哪怕是残忍，为顾全大局，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把我推上场，之前几次三番的提醒劝告，他已是尽了力。
“我的对手会是谁？”我问。
“如果没有变动的话，是孙哲平。”肖时钦说。
我沉默不语，带头往嘉世选手席走去，陶轩一眼就看到了我，朝我招了招手。嘉世选手的视线都望了过来，鄙夷不屑嘲讽有之，投向兴欣的视线更多的是幸灾乐祸。我没有往兴欣选手席看上一眼，冲着陶轩点点头就坐在了孙翔旁边，这货被吓了一跳，神色古怪地打量着我。
嘉世这边也没有管因为我的到来而议论纷纷的观众们，显然陶轩提前做过工作，陶轩拍拍手引过大家的注意力，“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沈越翰，以后会是我们的一员。”
“雨疏风骤嘛，我们都认识！”孙翔扬着下巴，恨不得用鼻孔朝着我。
“看来你最近很闲啊二翔。”我看着他，“又欠虐了不是？死十次真是很光荣。”
“你这家伙！”孙翔怒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你你你怎么知道十连败的事！”话说了一半恍然大悟，又怒道，“好啊！你这个卧底！！”
陶轩：“……”
嘉世众人已经反应了过来，指着我失声道：“你是神本座！”
是啊，我是神本座，自空降进战队始从未露面，却始终占据了嘉世战队一员位置的战斗法师。叶修与我太过熟悉，因此我只参与嘉世的战术讨论和幕后活动，偶尔抽空虐虐二翔。
说起孙翔，他在战斗法师上的天赋真的是令人咂舌，短板十分明显是经验，缺少的就是是不断的磨练与战斗……还有那副炸毛脾气也得改改才好。
我无奈的看着孙翔，看得他满脸警惕，转头就和隔壁的人商量换座位。
唉，智商是硬伤，估计没法改善。
给他十年，说不定能超越叶修……但前提是，他的气焰与自信不会被消磨掉。我顺着孙翔的视线看过去，扫过兴欣战队座位席，正好对上了叶修的，我心头忍不住一跳，正要狼狈的收回目光，就看见叶修努了努嘴，示意我们去过道聊。
在他身后，魏琛满脸怒色，撸起袖子要冲过来揍我，被孙哲平等人拦了下来，包子也被罗辑和乔一凡死死拉住，我顶着兴欣诸位的各色目光，迟疑着看向叶修，他却没再管我，已经起身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昏沉的走廊拐角，还是决定过去一趟。
……哪怕是被揍一下也好，毕竟我做了这种混账事。
拐过选首席，感受到苏沐橙投来哀伤又不解的目光，我脚步微顿，没有再往那边多看一眼，苦笑着想，我做的混账事，还真不止这一件。
他靠着墙，垂下脑袋半捂着脸点烟，打火机咔哧咔哧的声音很小，在隔绝了大多数声音的过道却是十分清晰，我盯着他动作，一时间想到了许多事。
想那年夏天拿着资料走进网吧遇到苏沐秋。
再到苏沐秋嫌弃我不懂合作而拉来叶修，因此认识了他。
想起偷偷摸摸把自己所有的零用钱取出来投入苏沐秋的银武研究，三个人包了网吧的座位日日通宵。
我们赚的第一笔钱用去大吃了一顿，四个人把五菜一汤吃得干干净净。
不得已时我开始逃课，协助他们下本，野图。甚至在初期成立帮会，笼络大量物资资料，作为他们的后盾。
我想了很多很多，才惊觉自己天性薄凉。
我想我是在乎苏沐秋与叶修的，但是比起他们，我更在乎自己。
叶修吐了口烟，视线放空停在我身上的队服上，“我知道你一直挺嫌弃我大道理说一堆的，我就不说那么多了，越翰，我就问一句。”他抬眼看过来，“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叶修的神色很平静，他静静的看着我，没有催促没有不耐，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只是沉默，放在口袋里的手缓缓收拢握拳，死死握住了账号卡。
“那天，去轮回之前，我看到了。”
叶修突然开口，“你从嘉世后门走出来。”
我瞪大眼睛猛地抬头看他，叶修继续说着，语气平淡的似乎说的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我把机票推迟了一天。”我记起那日我从嘉世回来，本来该去轮回商讨技能书的叶修却一如既往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越翰。”叶修看着我，“我一直在等你的解释。”
我本来有很多理由可以来搪塞他，从一开始就可以让自己站在道义的角度上，谎话很容易说，但是叶修只是这样带着些许疲累的神色看着我，我就不想骗他。
但我……也不能说出真相。
如果有一天，知道了真相的叶修要用嫌恶冷淡的神色面对我，那不如我自己把自己泼黑，让他彻底对我失望。
“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听见自己这么开口，语气冷淡一如多年前接到苏沐秋的电话，“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烟头从叶修指尖落下，叶修低着头踩灭了那点红光，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仍旧坚持着，试图来说服我，我有意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对他充耳不闻，总是有那么一两句话，莫名其妙的入了耳。
我回忆着，记起来叶修说的是我第一次揪着苏沐秋的衣领狠狠揍他的事。我记得那天苏沐秋实在做得过了，没有钱了却不找我和叶修，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死撑，也不知道饿了自己多少顿，他其实已经嘴唇发白，没有多少力气可以躲避，却笑着连连求饶，我看着他良久，拳头始终落不下去。
那次叶修回来站在门口看了我们半天，等我们静下来才进门收拾屋子。后来苏沐秋怨念地问叶修既然他在为什么不拦着我，叶修说……
“越翰如果要揍你，肯定有原因。”
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我在心底默默地念着这句话，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事不过三，我知道这大概是叶修最后的努力，他一直信赖着我，耐心等待我的解释，但是……
“对不起。”
我说。
我以为叶修会失望，会怨愤，但是我抬头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明白自己始终未曾真正了解他，之前的些微疲惫似乎是我的幻觉，从他的眼底寻找不出任何的负面情绪，那里仍是一片云淡风轻。
我只是觉得从我说出那三个字之后，叶修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了，却找不出哪里不同。
我甚至设想过他连个眼神都不会愿意给我，但事实上他很冷静，他只是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夹在手中，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打火机，漫不经心般地开了口：“你欠兴欣一个解释。”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明白嘉世那些人的心情了，不管什么时候，叶修他都是这样的表情。
嘉世夺冠的时候，嘉世连冠的时候，赛绩退败的时候，逼他退役的时候，他始终都是这样一副平淡的神色，谁都不知道他的想法，不能确定他的情绪，根本不知道嘉世对他而言是否重要，除了胜利还有什么是值得他去追求的东西……
走出过道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期待叶修有所反应的，至少挑战赛决赛他也曾经为了苏沐橙黑过脸。我看着他走向兴欣选首席，顿时被大家围了上去，不由自主的脚步微顿。兴欣选首席在那边，而嘉世在他们的对面，对峙的阵势这样分明，我转身准备走向嘉世选手席，左侧的观众突然有几个惊呼起来，身后有什么东西飞过来，猝不及防的，洒了我一身。
我闭了闭眼睛，低头看了眼脚边的可乐瓶，是那种纸杯塑料盖的，怪不得全淋身上了。
我朝身后望去，保安已经站在了扔可乐瓶的人身前，那是兴欣的观众席，我记得那张脸，是叶修在第十区初级认识的人，好像是叫月之眠什么的，旁边那个冲保安赔笑脸的是田森吧。
扔得真够准的……我摸摸自己的头发，差不多湿透了，身上白红相间的嘉世队服也染了不少，肯定不能穿了。
我对着迎面走来的肖时钦笑了笑：“看来我确实跟这衣服没缘。”
肖时钦看着我没有说话。
“你知道洗手间在哪儿么，可乐洒眼睛里了。”我笑，“眼睛真疼得难受。”
难受到眼泪都要克制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五五 只是当时已惘然（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