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良夜明月缺》德莱薇

22、人间最是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一）

　　我的心里蓦地一疼，一直伪装着的淡然和麻木竟这般被人赤裸裸的撕开，眼前登时罩上一层薄薄水雾。我看着他，努力的抑制着眼睛的酸疼，竭力平稳着声音，却仍是发颤了，“你怎么会知道？”

　　纪别弦道，“这点事情还查不清楚，纪家的死士也就浪得虚名了。”

　　他看一眼我手里的玉坠道，“那是数十年前金国进贡的契阔玉，本为圆月状的一大块璞玉，一半青碧，是为碧暖玉，一半赤红，是为血寒玉。暖玉是给天生身体寒凉的人佩戴，暖体护心，而寒玉则是给体内火气旺盛的人佩戴，主要助于练功时不要走火入魔。先皇将碧暖玉赐给了令母，血寒玉则至今不知所踪。若不是这玉坠，我也不会找到你。”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帮我有什么目的？”

　　“我要你进宫，夺回本该你所有的东西，”他眸色深沉，“自然也助我夺得我想要的东西。”

　　“将军能否说清楚些？”

　　“慕小姐，我要你进宫，获得皇帝的宠爱，在宫中做我的内应。”

　　我不由一惊道，“内应？将军您….”

　　他目光冷寒，“我要你助我登上皇位。”

　　我心里一震，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看纪别弦也不是如此轻率的人，怎么在我一个陌生人面前就讲得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辞，也不怕我泄漏了出去吗？

　　虽说这样想，嘴上却还是不敢说出来，只是坦诚道，“纪将军，恐怕您找错人了，我实在没有入宫谋宠之心，继母的事情已是多年前的了，如今我对她印象都不太深，更别提还有什么深刻的恨意，我的仇人都在千香楼，入宫对于我来说实在是没有意义。即使是进了宫，像我如此莽撞冲动之人，也定会辜负将军期望，听闻宫内绝代佳人甚众，月时蒲柳之姿，恐怕入不了皇上的眼。”

　　他拿起杯盖一下下拂那茶沫，却不看我，只冷笑道，“那凭你自己，足以对抗千香楼的仇人么？”

　　“将军要帮我吗？”心里一紧，似是莫名的突然看到了希望。

　　“你若肯配合，千香楼那群乌合之众又算的了什么，慕小姐把自己的仇人定位的如此之低，实在是降低自己身份。”

　　我也不由冷笑一声道，“将军高贵，自然不能理解我，我如今唯一的仇人就是他们，不共戴天之仇。”

　　“慕小姐到底还是天真了些，不知自己该追求什么，千香楼的那群小角色，解决了也就是一时痛快，殊不知其实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变得强大，以后再不用受别人欺凌，也才能够有能力护得住身边的人。”

　　我垂眸不语，这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若真是入了深宫，怕是再难由己了，慕月时虽说容貌出众，但难保进了宫不被淹没在万紫千红之中，宫内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又是我最厌恶的东西。

　　可纪别弦既然敢在我面前如此直言，我若是不答应，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况且若没有他的帮助，我可能永远也对付不过芸娘他们。

　　心里烦躁的很，疑惑愈发重了，我与纪别弦不过是五六年前的一面之缘，他竟费如此气力来找我，再说我不过一介女流，如今连身份也没了去，他怎么就那么看得起我，要找美人还难么，何苦找我一个伤痕累累又不甚聪明的？

　　似是看穿我心思，只听得他道，“我知道慕小姐有诸多疑虑，我可以告诉你，选择你的原因，便是你的姓氏。”

　　他看我一眼，“如今赫连王朝政局并不安稳，皇上刚刚登基，之前有传闻当今圣上亲弑一对胞弟，民心失了大半，但要夺得皇位，除了新皇，还有一个棘手的绊脚石。”

　　他冷笑一声道，“便是你继母蒋家一族！”

　　我坐在塌边，指尖绕着裙摆上的流苏，一圈一圈，指肚被窒的红紫也不在意，只是怔怔的呆着，脑力还回旋着纪别弦刚才的话。

　　“如今宫中的皇贵妃慕月时，其实是蒋家长子蒋秋释小妾所生的女儿，从小就在远方姑舅家寄养着，我想他们当初送走此女的原因早就在此，若不是阴差阳错我见过你一面，也许亦会被他们蒙骗了过去。蒋家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只不过如此权臣，他们家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受到宠幸，也难为了这家人，竟想出这样偷天换日的办法，你父亲常年被他们下药，早已成了个半死人，生父被人折磨至此，难道你不该替父报仇么？”

　　其实我还真没有什么替父报仇的心思，虽说心里对慕霜年有几分怜悯，可也就仅仅是怜悯了，我毕竟不是慕月时，这么多年，对他的样子都记的不甚清楚了。

　　唯一打动我的是纪别弦答应帮我除掉芸娘他们，一想到能手刃仇人，我的心里就热热的灼烫起来，抑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赫连王朝的选秀四年一次，新皇登基以来内宫还未充实，后宫中仍只得往昔东宫太子府内的极为妃嫔良娣，如今后位空悬，后宫中最尊贵的自然便是那位篡了我名位的皇贵妃。

　　纪别弦说选秀时间为明年七月中旬，到那时我也满了十五，到了赫连王朝选秀女的年龄，从如今到那时还有差不多一年时间，他还要让我接受一些训练并且加强才艺的学习。

　　其实虽说我无心入宫，但自从他说能帮我报仇之后，心里扎了这念头便再挥之不去了，虽说纪别弦不一定可信，将来若真是入了宫也许会陷入不尽的麻烦之中，但我不能放过这么宝贵的希望和机会。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这么久，从最开始懵懂与迷茫，到后来的坚定，我想我的坚定，我活下去的希望和意志，皆是因为我的仇恨。

　　我一定要报仇。

　　而纪别弦作为赫连王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帮我报仇不过易如反掌。其实他说得对，我总是如此忍气吞声，如此卑微懦弱，我一直以来都只能忍受着侮辱和折磨，眼睁睁看着我爱的人生生被逼死。

　　我不想再放走这么珍贵的机会，我再也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