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笑》山清

27、第二十七章 地狱

　　鲜红的“不要脸”“鸭子”“去死”的字眼涂满了整个课桌，而这明显还是舒烟雨拼命擦了一早上之后的样子。
　　霎时，男孩面如死灰。

　　舒烟雨急地到处翻找，不知哪里找来的校报，一把铺在桌子上遮住那些刺眼的文字，“林笑，那些帖子你就当放屁好了，这世界妖魔横行，啥样儿的人都有……”
　　看着气急的女孩，林笑黯然——如果知道桌上这些话说的都是事实。到那时候，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学们，又该是什么样的眼光？

　　“帖子？”没有会比这更糟糕的了，林笑反倒冷静下来。
　　“诶？”舒烟雨不知道林笑基本不上网，本想安慰的，没曾想竟又说出件衰事。雪上加霜，强笑到，“没……没什么！要上课了，上课！”
　　“给……给你。”一个同学犹豫着，将自己的手机递给林笑。舒烟雨阻挡不及，担忧地望向林笑。
　　屏幕上，一个名为“梦想破灭！１３级男神实为鸭子！”的帖子已经被置顶，只看标题，林笑便已经大脑一片空白，颤抖着点开，一张张他出入高级别墅区的照片缓缓出现，整个手机已经被这个帖子的回复刷屏。
　　“难怪这么完美都没有女朋友诶，（恍然大悟）”
　　“前不久承认有女朋友也是觉得要暴露了，所以故意承认用来掩饰的吧（坏笑）”
　　“可是这些照片也不能说明什么呀，只是出入那里而已嘛，我还是挺男神！！！（抓狂）”
　　“楼上的你脑子二十四小时全方位进水啊，林笑的家境怎么会天天出入那种地方嘛。（无语）”
　　“反正这种人最恶心了（狂吐）”
　　“……”

　　林笑木然地走到卫生间，僵硬地掏出李啸天给他的手机，拨通了里面唯一的号码。

　　西半球的男人看着来电显示，动作不禁凝滞了一下——林笑从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真是难得啊……”第一次，李啸天的嘲讽被堵了回去。
　　“你……太过分了！到底想怎样？我已经和凡博说清楚了，再也没有关系，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你说的，我不可能不做也没有那个胆子，你根本就没有必要这样逼我……你这个魔鬼！”
　　林笑的语速从没有这么快过，男人皱起眉头，正欲开口，却听见“嘟嘟——”的忙音，竟是挂断了电话。
　　李啸天怒极反笑，这是要造反么？当下一个回拨建，听到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林笑突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麻木地穿梭着，被匆忙的上班族撞地一个趔趄，周围的人群，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为一天的开始而忙碌着，咒骂今天，期待明天，然后在明天变成今天时接着咒骂。世界不就是这样的吗，无论一小时前经历了怎样的悲伤失意，一小时后也依旧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林笑猛地顿住，在这繁华的街道，竟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他不敢回学校，怕看见同学异样的眼光。找孟凡博吗，他又有什么资格？那么，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那几张照片的确不能说明什么，可是事实是什么样的，林笑自己还不清楚吗？他只是在幻想，幻想那样的生活有着明确的分界线，那一半的痛苦永远不要来打扰这一半的正常生活。

　　林笑掏出凡博送他的手机，久久地摩挲着，看着里面存着的号码，竟是一个也打不出去。正一阵失神，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那来电显示只看了一眼，林笑几乎是下意识地仓皇地摁了拒绝——孟凡博，这种时候最怕见的就是他。
　　这样的自己，这样的时间，如此不堪。

　　“还没找到吗？”
　　“还没有，少爷。”老赵顿了顿，“房间的东西一点都没动，证件也都在，所以……”
　　“逃走，他还没这个胆子！”李啸天很少打断管家的话，“接着找。”
　　老赵应了声，出门——一遇见和那孩子相关的事，少爷处事便会格外浮躁，而少爷自己似乎没意识到这些。

　　天气也很是奇怪，明明都快到冬天了，却还有这样大的雷雨。一阵一阵，像要将整个天空都撕裂。
　　林笑躲在跨江大桥下，看着瞬间冷清下来的街道，还有一望无际的江水，雨水，突然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宁静。
　　沧州城很少有这样大的雨，沧江里，不知是哪里的小船在风浪中漂荡。
　　这样大的水……周围却像是一下子都安静下来。

　　“姐姐，我想坐船。”只有八九岁的孩子，眉眼间尽是稚气。
　　“我才不划，要坐船你自己去划好了。”十七八的少女，亭亭玉立，看着男孩的表情却是忿忿不耐。
　　“唉！姐姐，那我自己去划了，你要等我哦。”男孩脸上满是黯然，漂亮的脸蛋难过地纠结成了一团。
　　天气，似乎很不好，那样突然的雨。
　　……
　　“啊——小俊！小俊！”
　　水……好大的水……

　　林笑一阵头疼，那两个人是谁，为什么脑子里莫名其妙会出现他们？林笑使劲甩头，眼前出现一双溅满泥水的运动鞋。缓缓抬头，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孟凡博什么也没说，将身上外套一把扯下套在林笑身上，顺势将浑身湿透的男孩紧紧搂进怀里。喃喃，“笑笑，我找了你一天了。”
　　“……”林笑此时才发现沧州城不知何时已经华灯初上，竟是在桥下睡着了吗？一边贪恋着身上美好的温暖，一边缓缓推开孟凡博。
　　“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孟凡博。”声音很小，却吐字很清楚。
　　“笑笑，我……果然还是非你不可，至于你怎样，我就不管了。”明明说着最温柔的话，字里行间却已不自觉透着霸道。
　　“你都已经知道了吧。”林笑一直低着头。
　　“你给我好好听清楚，”孟凡博松开怀里的人儿，将林笑头抬起来对着自己，“你那天的那些话，如果只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那么，我不同意，笑笑，我……
　　“你别说了……”
　　“让我说完！笑笑，我爱你，我不会放弃的！我不在乎……”
　　“你别再说了！”孱弱的少年突然歇斯底里起来，“可是我在乎！”林笑嘴唇翕动，似还有话要说，却终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想说的是，好脏。

　　孟凡博看着眼前的少年，嘴唇苍白，双肩止不住地颤抖，桥外寒冷的雨水更是大片地飘洒进来。明明歇斯底里了，眼里的宁静却让人心疼。
　　“笑笑，先不说这些，我们找个暖和点的地方，你要感冒了。”伸手欲拉过男孩，却被男孩轻轻甩开。
　　孟凡博看着那个倔强着沉默对抗的身影，心都在抽痛。到底是什么样的魔鬼，要毁了这么美好的存在。
　　雨势一点不见小，漆黑的桥下，孟凡博缓缓靠近，低头吻了上去。

　　林笑知道自己太过优柔寡断，可是本能却开始回应凡博，那样温柔的交流与纠缠。
　　好……安心。
　　林笑的事，孟凡博其实已经查到了个大概，只是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一想到那个澄澈的人儿这一年多里可能经历的事，孟凡博觉得自己呼吸都难受起来。

　　林笑根本就没什么接吻经验，凡博又心绪紊乱，步步相逼，林笑很快便已经喘不过气来。

　　好温暖。
　　这样的温暖，好想抓住。

　　“嘀嘀——”，铺天盖地的鸣笛声。

　　漆黑的桥洞突然大亮，二人被这突然的强光刺地睁不开眼。恍惚间只看到好多车被堵在桥头。好半天，才慢慢找回点焦距。强光中，那一个黑点缓缓移动，每一步，都像是要碾碎桥下的二人般。孟凡博下意识地将林笑护在身后。

　　男人一身正装，走地不慢，却在离二人还有点距离的地方停了步，再不向前。双眼死死盯着林笑身上明显大了一圈的外套，猛地抬手。

　　霎时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人，将孟凡博架了便拳打脚踢起来。而李啸天则猛地走近，扯住林笑的头发将他拖到车边，猛地推了进去，劈手便是一耳光。林笑淋了雨，又在桥下睡了一觉，本已经发着低烧，霎时只觉得眼前发黑。却紧接着一阵摇晃，竟是车子发动的声音。
　　“不……”林笑爬起身，扒着车窗望着。
　　那样寒冷的冬雨中，本该握着画笔的手，正被一双皮鞋残暴地碾压……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地狱。
　　“啪——”又是一巴掌，如行尸般的少年没站住，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李啸天紧走几步，一把将地上的男孩扯起来，一掌一掌，毫不留情地扇下去。待停手时，少年嘴角已满是刺目的殷红。

　　“真是□□啊，怎么，被老子插的不爽了出来会完女人会男人？”阴鸷的男人终于开口。
　　“……”林笑不说话，面如死灰。
　　拿着画笔的手，那是他的生命啊。林笑现在满脑子全是那个肮脏的桥下，被碾压的手。本该是握着画笔，描绘一切美丽与感动的手……
　　良久，男孩低头，竟是低低地呜咽起来。
　　“给老子说话！”看着走神的少年，李啸天怒不可遏，一把将少年头发往后扯，强迫林笑抬头——林笑的倔强他很清楚，而此时竟然哭了吗？为了那个娘娘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