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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肆意淌过皱纹,一阵夜风将虚掩的房门吹开,随风传来的还有清脆悦耳的钟声。
完全沉浸在乐曲情绪中的保罗,这时看到了一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负手立在两台钢琴之间,微微仰头。
轻灵的、绚烂的、珠圆玉润的各种钟声交织在一处,回荡在夜空中。
基辛是染上太阳光辉的金钟,又是直上云霄的快乐百灵;
狄云是披着月亮清辉的玉钟,又是枝头轻啼的婉转夜莺;
一个辉煌灿烂,一个雅致多情。诸般不同汇集到一处,变成了相辅相成的共同的美。那一段日月当空的万钟齐鸣,真真正正世界熄音,仿佛只剩下那两台钢琴在天地之间的最中心,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
李斯特脸上幸福而骄傲的笑容,也如那和鸣的琴声般,让保罗永难忘怀。
没有注意到房间虚掩的门已被穿堂风吹开,合奏完这一曲《钟》后,基辛和狄云相视一笑,同时开口:“大神!以前就约定好的,今夜够豪华么?”说完,两人都愣了愣,迟疑的向对方询问:“你也有过这个约定……?”
——少年,今晚弹个豪华的曲子来听吧?
没想到多少年后,两人都许诺过的相同的约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同时完成的。看李斯特那满意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两个技术高超的钢琴家联手献上自己的得意曲目,这世上还能有比这更华丽的诠释吗?恐怕就算李斯特自己,也不可能美得过他们两个人的合作了!
连续演奏这么多高难曲目之后,基辛和狄云也无可避免的满头大汗,这时李斯特示意他们起身旁观,带着自得和一丝神秘的笑意,开始弹奏起来。
匈牙利狂想曲。
今夜的李斯特,没有刻意炫耀技巧,速度并不是很快,甚至可以说一切处理都中规中矩,然而因无意中窥到演奏者最高境界而能够看到李斯特的保罗,却不可置信的抱起了双臂发起抖来。
这世界独一无二的钢琴之王就在眼前演奏啊,即使丝毫没有炫技的意味,他那双手也像融入了乐章中一般,舞动的韵律就如具现化的音符在键盘上跳跃。他没有做出任何别具特色的处理,可那平实无奇的演奏中,却隐隐流动着蓬勃的生命力。
渐渐地,随着第五号匈牙利狂想曲的结束,李斯特也站起身来,含笑袖手靠在琴边,而房间内似乎又多了两个人。保罗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忙用手揉了揉,才发现那两个人的面孔是那么的熟悉。
其中一个发鬓斑白的老人正拉着李斯特的袖子低声说着什么,另一个满脸倨傲的男子则搂着基辛的肩膀,对狄云挖苦着自己怀里的这个天才:“肖邦,你来说说看,这小子也太坏了,即使再快得离谱的曲子他都能用1.2倍速来弹,别人问他对炫技怎么看时,他却还好意思说‘我从来不炫技’!你这若都不叫炫技,还让别人玩吗?”
这大手气场太强,狄云只得弱弱的解释:“我不是肖邦……我是活人来的……”
基辛则为‘幸亏不是我一个人看走眼’这种事而笑了起来:“齐夫拉前辈,”基辛认认真真的说:“就算这世上、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认为我在炫技,你也、没立场这么说啊。”狄云也点头表示同意。要说对美技的追求,除了李斯特本人外,谁比得上眼前这一位!
齐夫拉一时语塞。虽说他是有名的技术变态,但对于基辛这种轻描淡写什么曲子都敢以倍速快进的做法,还是有点被吓到(基辛的钟、鬼火什么的速度要比他还快),不过重点不是这个。
语塞之后,重点来了:“谁跟你说立场问题,你小子炫得太低调了!”
“……我真的、从来不炫技。”基辛也忍无可忍的黑线了。
“你就承认了吧,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难道你这样的天才还会在乎那些渣渣的看法不成,拼死拼活也就考个八九十分的人说不许你们轻松拿一百二十分,这也太搞笑了吧!”
看来事到如今,这位大大还是抱有世人对风格诠释偏见的敌意啊。
基辛淡定的道:“真的,前辈,你也说了,那都是、很轻松的事,没有必要,炫耀这个。只有到了像您那样的程度,才值得夸耀吧。”
齐夫拉愣了愣,转而拉着狄云小声嘀咕:“他在你们的世界一直这样?”
狄云点头:“恩,是的,记者以前问过他对自己被批炫技的看法,他也说他从来不炫技。又被问收到各种评价后怎么想,他就说‘有见地的意见乐于听取。但对于那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人的评价,没必要理会’。”
“他还真狂啊!”
“……正常人看来,人家那应该叫谦逊吧?”
“你懂什么,”齐夫拉道:“这种高冷口吻更要命,我当年也应该来一套啊。”
……狄云纠结的望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值得尊敬的大师,默默把已涌到喉咙门的一句吐槽咽了回去:莫非你觉得自己还不够狂么!!!
那边则是阿劳望着齐夫拉等三人喃喃自语:“明明技术上我很有自信不输给他们的,但鬼火和玛捷帕真是我一生的污点……”
“你也真是够了……”李斯特痛苦的把头扭到一边。
不过这样的热闹攀谈没有持续多久,齐夫拉和阿劳就坐到了两台钢琴前,继续这个无比豪华的‘李斯特之夜’的主题演奏会。以齐夫拉的匈牙利狂想曲第六号开始,阿劳接替他弹奏第七号,就这样一直持续到第十九首结束为止。两位大师的风格虽不相同,诠释的偏好也不一样,齐夫拉几乎无可挑剔的技巧和匈牙利吉普赛人特有大气奔放,以及那藐视一切的狂态,阿劳深厚、矜持的呈现出清晰的原曲结构和层次的严谨与细致,两种不同的美感交替俘虏着听者的耳朵,没有谁顾得上比较哪边更美,只能随着两人的琴声壮怀逸思,感慨不已。
十九首匈牙利狂想曲弹完,阿劳向众人致意,特别勉励了一下最年轻的狄云,大概是为有着同样来德国求学经历的学子送上祝福吧!
齐夫拉那边就有些狼狈了。他本来是想走的,却不成想自己追着李斯特重临此世的琴声,引来了另一个不得了的大神。
以那大神的身份地位,也懒得跟齐夫拉计较,他直接对着愕然的李斯特诉苦了:“弗兰兹先生!你既然这么热心关怀后辈们的进步,那也不管管他!”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齐夫拉了。
大神之间的八卦显然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就连基辛都兴致勃勃的竖起耳朵打算听个明白了。
那天,小约翰施特劳斯正沉醉在音乐海洋中,尤其是一首他最满意的曲目——为了表现出‘维也纳生命活力’而创作的名曲《蓝色多瑙河》。即使只剩下灵魂在这虚空之中徘徊,每当回想起那首被整个奥地利骄傲的称为第二国歌的、主题优美、节奏明快、格调华丽而高雅的得意之作,施特劳斯都忍不住要诵读几句心爱的诗歌:
“你多愁善感,你年轻美丽,温顺善心,犹如矿中的金子闪闪发光。真情就在那儿苏醒,在多瑙河旁,美丽的蓝色的多瑙河旁,香甜的鲜花吐露芬芳,抚慰我心中的阴影和创伤。不毛的灌木丛中花儿依然绽放,夜莺歌喉婉转,在多瑙河旁,蓝色的多瑙河旁……”
然后就在这时,一连串的诅咒声从那个世界传了过来:
“齐夫拉版的蓝色多瑙河太变态了!”
“蓝色多瑙河太变态了!”
“太变态了!”
“变态!”
……
“我那美丽、明亮、优雅、柔和的《蓝色多瑙河》啊!是谁竟敢如此诋毁它!”
如果有人不喜欢听那旋律也就算了,毕竟音乐审美是很主观的,谁也不能满足所有人的耳朵,但无论如何,《蓝色多瑙河》也称不上变态吧?李斯特的难曲被世人这么抱怨还可以理解,但《蓝色多瑙河》遭受这种评价那得多冤啊!!抱着这种怨怼的心情施特劳斯又游荡到了世间,特意找了齐夫拉改编的版本听了听,一听之后他就愣了……
的……确……太……变……态……了……
浑然没想到自己的曲子能被改得这么变态的施特劳斯,竟然连冲上去理论的心情都被震得没有了,何况当时李斯特本人正跟着齐夫拉与世界审美作战呢,施特劳斯一直以为自己的曲子是被李斯特拿去改了的,一边心想李斯特那人喜欢改编别人的东西且越改越难的习惯还是没变啊,一边叹口气‘还是别惹他了’悄悄离开了,直到又过了好久,他才发现那根本就是齐夫拉自己的主意,等他下定决心去找齐夫拉谈谈这事时,齐夫拉已经不在人世了。
难得今天又发现了齐夫拉现身的踪迹,那还能跑了他吗,施特劳斯立即对李斯特诉苦了。
趁着施特劳斯大倒苦水的空当,齐夫拉拍拍基辛和狄云的肩膀,一扫平日里那略带傲慢的表情,竟然还带点孩子气的恶作剧似的,冲他们炸了眨眼,一副‘你们懂得’的样子,然后消失不见。
而李斯特一脸笑容的等施特劳斯把事情说明白后,才不无同情的对这位圆舞曲之王说道:“抱歉了约翰,其实那首曲子……确实美的让我也挺想拿来改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