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郎成亲》肥鱼鱼鱼鱼鱼

16、王管事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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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着福源号的掌柜账房等冲钟源行礼，口称“少东家”，半身依在林大郎身上的柳秋枫眼睛都瞪圆了，连忙站直了身弯了下腰，却是没敢贸然地开口称呼。站在后边儿的柳冬香更是惊疑不定，眼睛直在林大郎与钟源之间游移。

　　林大郎见钟源走出来，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原是家丑，却让仲仁见笑了。”

　　不然怎么说林大郎精细呢，他一口咬定这是家丑，他自个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今日这事儿又是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孙寒松即便要借自家的势来打压他，那孙家的老夫人也不敢太过欺人。终究是有名望的士绅之家，顾忌名声得很。林大郎先前不惧那孙寒松，原因便也在此。

　　钟源那是个心思多活泛的人，林大郎这一说他还哪不明白，看林大郎的目光愈加赞赏，也愈加不屑于理会那孙寒松。那眼色颇有几分调侃地在柳秋枫兄妹身上转了一圈儿，冲林大郎笑道：“家有恶戚，大郎出手也是应当。你的家事外人不便插手，但若有人借故污蔑我家的酒楼，那我可不能坐视，大郎莫要怪我不讲情面才好。”

　　孙寒松并那连公子等人脸都白了，冲着福源号的下人他们还敢拉虎皮做大旗；冲着这福源号的少东家，他们又哪来的底气张狂？那连公子心眼儿多些，当下立即站出来赔笑道：“钟少爷误会了，福源号开到咱们太和镇来，太和镇的老少爷们哪个不欢迎。万万没有人敢污蔑福源号，即便有那不开眼的，咱们兄弟第一个饶不了他。”

　　另两个泼皮立时连声符合。孙寒松脸色虽难看，却也不敢再出恶言。虽不知那木匠如何跟钟源攀上了关系，但要让他为这木匠去与钟源斗上一斗，他却是没有这胆气。近些年来家中对他已逐渐冷落，他心底也清楚自个儿在家中说话已没了分量。恐吓下升斗小民也就罢了，与这等人物较真，却是不敢。

　　连公子连着说了几句好话，孙寒松原先那嚣张的气焰也没了，把个头垂着，人站到了后方去。钟源按捺下性子听得那连公子把话说完，假意笑了一下，不痛不痒说几句客套话，又让掌柜的安排一桌酒菜，给孙公子、连公子“压惊”，便算是把这一桩揭过。他是做生意的，不好把人得罪死。该给的脸面给一些，双方才好下台。孙、连等人哪敢违逆，强做欢笑，到二楼去吃喝。孙寒松心底有气，又发作不得，甩手便上了楼，却是没去理会那柳冬香。

　　此时众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瞧，各自散开归坐，大堂里又热闹起来。林大郎扶了柳秋枫去他那桌落座，也是没理会柳冬香。柳冬香独个被扔在那大堂中间，忿恨瞅了一眼二楼的方向，又看向林大郎那处；她不敢指望林大郎，今日林大郎能站出来帮忙已是天大的人情。却是一双眼睛狠狠瞪着柳秋枫，暗恨这个兄长又无能又不晓得帮她。孙寒松如此惧怕那钟少东家，如能让钟少东家替她说句话，孙寒松哪还会如此冷遇她？

　　她满心怨恨，却是忘了方才自己对待柳秋枫是如何让人齿冷。此时有心上去教训柳秋枫几句，却是因着钟少东家在旁，不敢撒泼；咬碎了一口银牙，也只能是闷着头，转身自个回家去了。

　　林大郎是有那一层尴尬关系在，不好招呼柳冬香，再则柳冬香今日的表现也让他暗自恼怒；柳秋枫则是早对柳冬香有积怨，今日给她拖了来，替她出头却没落着一声好，心里窝火，是以两人都故做未闻。

　　钟源不认得那柳冬香，却是凭着那花婶子说过的话约莫猜出了她的身份。此刻望着沉着脸的林大郎和不做声的柳秋枫，心里便有了几分玩味。

　　“老三，打不打紧？若难受得很，便去药局瞧瞧。”林大郎恼怒柳冬香，对柳秋枫这小表弟愈加怜惜。柳秋枫有些畏惧钟源，坐着也感觉不自在，听得林大郎问话，连忙摆手道：“不打紧，不打紧。没得那般娇贵，回家药酒揉揉就成。”
　　林大郎点点头，又道：“你妹子是个有主意的，你别总跟着她搅合。她是孙家妇，万事有孙家做主。你参与进去，出了事也是白挨。”

　　柳秋枫不禁有些动容，诺诺地说了声是。他与林大郎打小一块长大，知道大郎哥最是好脾性。如今说出这样的重话，显见是真的恼了柳冬香了。

　　今日之前林大郎对柳冬香，即便亲事不成，终究当作个亲戚看待。只是柳冬香如此对待自家亲兄长，林大郎是无论如何看不惯了。对待这样的薄情寡义之徒，林大郎这话还轻了些。

　　钟源饶有趣味地偏着头盯着林大郎看了好一阵，这会才噗嗤一声笑出来，打趣地道：“大郎，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这位兄弟？”

　　林大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有些急促地道：“这是我柳兄弟，柳秋枫。他那妹子……原来与我有婚约。只是后来因着一些事，便黄了……”

　　林大郎原是不想说这事儿，不过现在都被撞见了，再藏着掖着就不合适了。

　　钟源回想起之前柳冬香那副当众说合离、又把自家兄长不当回事的泼辣模样，不得不再次仔细打量有些唯唯诺诺的柳秋枫，那心底只想笑，乐道：“方才那女子如与这柳兄弟换换脾性，倒还算是良人。”

　　柳秋枫愕然地看着钟源，随即脸涨得通红，把脑袋垂了下去，诺诺地说不出话来。

　　钟源这跳脱言行也不是一两次，林大郎已是见惯不怪了，招呼小二拿副碗筷让柳秋枫吃饭，又扯些话题与他聊，免得他难堪。

　　柳秋枫如坐针毡地吃完这顿饭便借故跑了，这钟少东家近几个月在太和镇可是传言中的人物，他连见了自己村的村长都紧张，哪有胆子与这样的人物对坐闲谈。

　　林大郎与他知根知底，也就没有难为他留下。与钟源多在这酒楼坐了一会喝了一盏茶，待钟少东家终于愿意动身时，那满头大汗的吴掌柜与王管事一同过来了。

　　钟源一见王管事脸色便有些不自在，果然，王管事初始还是用走的，稍近一些便是一路小跑，还蹭着了别桌的客人。到了近前，王管事哆嗦着上下打量钟源，立即老泪纵横：“少爷……哎哟我的少爷呀，你这是、你这是……”

　　锦衣玉食的钟二少爷现在坐在人员混杂的酒店大堂，穿着下人都不肯穿的土布棉袄，吃着二钱银子一桌的廉价席面，怎不叫王管事心如刀绞？

　　小厮舒默脸色惨白地站到一边，钟源则是无奈地抬头望天，心底纳闷无比，王叔不是特忙的么，怎么有空来大堂闲逛？是了，定是那吴掌柜多事。思及此，钟源不悦地瞥了一眼吴掌柜，把个吴掌柜看得汗流浃背。

　　“你这是做什么呀王叔，我这不是休憩中么。”钟源揉着眉心道。

　　见钟源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王管事更是捶胸顿足：“我的个少爷呀……你要休憩，去庄子上修养也成啊！你这是、你这是跑到什么地方去住了呀……我怎么对得起老爷和老太爷呀……竟让少爷受这种苦……舒默！你这不成器的，你就是这样伺候少爷的？！”

　　舒默也快哭了，这事儿他真冤枉，少爷的性子家里哪个不知，他真要干什么事儿，又岂是他人能拦住的？好在钟源没指望把这黑锅让舒默背，他站起身来，把王管事扶坐下，尽量诚恳地道：“王叔就别责怪别人了，是我打算过一阵子轻松惬意的日子。庄子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哪有住到我大郎兄弟家舒服。”

　　王管事这才注意到这桌还坐了个满脸惊讶之色的汉子。仔细一看，这汉子不是之前林记的木匠么！不由得愈加愕然，这林记的木匠怎么跟少爷走到一路去了？

　　钟源见王管事注意力被分散，赶紧道：“这是我林兄弟，大口子村人。这阵我借住他家中，真是舒心不少。王叔你看，我还胖了一些。”
　　林大郎赶紧站起来冲王管事行了一礼，看向钟源的目光就有些不悦了。

　　王管事那脑子自然是极灵活的，这忽而也终于想起来钟源离开时确实说过去哪个木匠家里住阵时日。只是当时他以为钟源这是托词，必定是跑哪儿撒野去了，却没料到钟源这一次却是实在，真个跑到别人家中去住上了。

　　林大郎这会也开口了，却是责问钟源的：“仲仁，你出来怎么也不跟家中长辈说清楚，倒害得别人为你操心？”

　　林大郎好说话是好说话，但在原则问题上却是半步不让的。钟源也急了，忙解释道：“大郎这可是冤枉我，我是说了去处才出来的。王叔，你忘了么，那日我可是跟你说清楚了的。”

　　王管事这会儿那愕然已经变成惊骇了，惊疑不定地望着林大郎，这木匠竟用这种责难口气跟钟源说话，而钟源非但不恼，还着急地解释？！

　　王管事是钟家的老人，说话虽有些分量，要管住钟源这二少爷却也不易。多数情况下不得不抹下了脸皮倚老卖老，或是斥责他身边的小厮以做敲打，却是很难这样直接指责钟源。要知道钟家这一代的九位嫡子中，钟二少爷可说是脾性最古怪的一位。倔强起来，连老太爷说话也不管用。家中多少人盯着他手里那几处酒楼，却是一个也占不去半分便宜。这样的二少爷，居然让个木匠拿住了？

　　王管事心念电转间，看向林大郎的眼色便不一样了；钟源却是还在解释：“王叔，那日我可是当众说了去处的，若你忘了，吴掌柜必然记得。吴掌柜，酒楼开业那天，我说过什么你记得吧？”

　　吴掌柜连忙点头，倒不是他狗腿，而是那日钟源确实说过：“记得。当日林老店主也在。”

　　吴掌柜这话点醒了王管事，要查这个木匠来历简单得很，倒不急一时；当即王管事连忙做出恍然大悟状，站起来对林大郎一拱手：“当日少爷说去那林兄弟家，原来是指林木匠。我家少爷这些时日多有叨扰了。”

　　林大郎连忙还礼：“仲仁到我家中，舍下蓬荜生辉，不敢当您老如此说。”

　　知礼数的人总是讨喜些，王管事心头那戒备松懈了些许，却是打定主意不能让钟源再任性了，便冲钟源道：“少爷，这年节没几日了，您看，是不是别府添置些东西，也给下人们准备点儿红利？您不愿意去庄子上，庄上的管事却是要来给您拜年的。远的近的来一趟不容易，总不好让别个白跑了。”

　　“年礼的事儿照旧就是了，这个交给下面的人办好就行。”钟源奇道，“至于庄上的人，你不是不知道我向来懒得理会他们，管他们来不来？”

　　王管事被钟源噎得一窒，略有些勉强地笑道：“虽是如此，咱们酒楼一向是自家的庄子供货，闹太僵了也不妥。”

　　钟源翻了个白眼：“咱们也没短了钱财，怕什么僵不僵的？如有那个胆子去跟太爷爷闹事，那我倒还欣赏起四叔来。”

　　王管事冷汗都下来了，钟源一向和管理各处庄子的四叔不合，他真不该为了留下钟源提起这一出。只是眼下话都放出去了，却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这下可好，钟源要走，他也没得继续倚老卖老的脸皮了。

　　出了酒楼，林大郎表面无事，心头却是有些沉。那王叔表面礼数周到，但那言语里透着的防备和嫌弃却是掩也掩不住。这也是情理之中，他一个泥腿子，做木工的，和人家的少爷称兄道弟，算什么回事？

　　钟源倒是挺高兴，王管事人虽周到，却是啰嗦了些，在他身边哪有和林大郎处起来愉快。当即催促林大郎道：“大郎不是说好介绍你家妹子给我认识么，快快带我去罢，我可好奇得很。”

　　林大郎欣然应予，把方才的不适按了下去。虽说身份不符，但有个钟源这等性子的友人却不是坏事。至少这些日子里，林家老屋那热腾腾的生气便做不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