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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梦与现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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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很轻,轻到不足以让海水得到足够的力量互相撞击而发出声音,只能靠海面上淡淡的水圈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太阳很猛,直直的挂在天上,用炽热的目光扫射着世界,却没有带来难以忍受的高温。散发的光芒原本只是白色,在各种介质的作用下竟被折射成了迷人的七彩。云很淡,看起来薄的像纱,安静的装饰着淡蓝的天空。每一片云都守着自己的阵地,一动不动。只是为什么有那么一片云,那么近那么小,还是不可思议的那种乳白色?
郭勤站在阳台上安静的看着这一切。突然,那一小片云动了,不是该有的缓缓的移动,而是猛的向郭勤飞去。越来越近,体积越来越大,轮廓越来越清晰。距离足够近的时候郭勤发现,那不是云,是鸽子,一只乳白色的鸽子。这么小的东西为什么在离自己那么远的地方自己还能看到它的存在?郭勤还在想,鸽子已经落在了她的肩头。动作很轻,优雅得像天鹅。回过神的郭勤发现鸽子的脚上系有东西,白色的东西,那是什么?想要伸手去拿下来看看。鸽子似乎知道她的想法,细直的双腿微微弯曲,然后猛地一蹬,飞走了。一只鸽子,哪来那么大的力气,郭勤竟觉得肩膀阵疼。
那鸽子射出枪的子弹般飞速的射向眼前分不清是天是海的一片淡蓝。乳白色还来不及完全消失,就又逐渐清晰起来。不过这次白色移动得很慢,贴着海面慢慢的动。终于,看得清了,是一艘船舰。船还在靠近,郭勤的心却莫名的不安分起来。
船在离岸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突然停住,然后不知道从哪个出口下来了一群人,一律的蓝色裤子,条纹衫,海军帽。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踩过水,上岸,继续走。距离海岸并不近,郭勤却明显感受到地面随着他们的踏步在微微震动。海军装的队伍越来越近,郭勤甚至可以看清每个人的相貌。突然,队伍中出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宋洛泽。不可思议四个字冲上脑海,眼睛不知觉中瞪大。愣了几秒的郭勤突然飞奔着下楼,穿着拖鞋就推门跑出。也那么刚好,她跑出门的那一刻,海军装的队伍正经过。宋洛泽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的队伍,此刻就站在她跟前。
“洛…洛泽…”郭勤颤抖着声音。
宋洛泽没有开口,只是微笑。然后,拉起郭勤的手,把嘴唇轻轻放在她的手背上,一秒钟,移开。手背上与嘴唇接触的地方留下了一小团白色。
微弱的电流从手背一直传到心脏,郭勤觉得全身一阵酥麻。把手凑到眼前才发现,手背上的白色,是一朵花。白色的花瓣排成圈收拢起来,裹住中间淡黄色的花蕊。白蔷薇,郭勤和宋洛泽最喜欢的花。
拿下手背上的花,笑着抬头想要递给眼前的人,却发现人早已不在。郭勤慌了,左看、又看,没人。转了个身,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汇入远去的整齐队伍中。
郭勤捏着花追上去,“洛泽,别走。洛泽…!”
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没有人回头,队伍还在远去。
一路跟着队伍,郭勤来到一家旅馆。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队伍是在步行前进而自己是跑着的,队伍却还是跟自己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等郭勤到达旅馆的时候,队伍的最后一个人也已经挤开旅馆门口密集的人群,进去了。
人太多,实在挤不进去。郭勤站在旅馆门口,一边扶着腰喘气,一边听着门口的女生们的对话。
“诶你们也是因为这只海军队来到这里的么?”
“对啊对啊,听说这支队伍每次有活动,选择住处的时候都会直接把整家店包下,这是唯一一次他们允许粉丝一起入住呢。”
“以前都只能在他们的住处门口守着等着他们出来,这次能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感觉好兴奋哦!”
“别高兴得太早啦,里面房间有限,动作不快点的话也登记不到房间的。”
听到这的郭勤再也顾不上喘气,硬是挤过人群进入了旅馆。
“老板,我要登记房间。”郭勤靠在前台气喘吁吁的对着老板说。
“小姑娘啊,房间都被登记完了,现在只剩楼梯的位置,你要不要?”
“楼梯?”郭勤瞪大了眼睛。
老板点点头,“一级楼梯算半间房间的钱,只供位置不提供任何服务。”
郭勤咬咬牙,“好,我要一级。”宋洛泽,我有太多话要跟你说,一定不能错过这次。
就算是坑人式的高价格出租楼梯,还是有粉丝争取不到机会。
据老板的说法是,队伍出去训练了,住在这里的人有半个小时参观他们的房间,但是不能碰任何东西。兴奋的粉丝们蜂拥进各自喜欢的成员的房间,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郭勤在108房的房门上找到宋洛泽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气。走进房间,在床头上贴着“宋洛泽”字样的床前停下。与其他拿着手机不停拍照、兴奋地又闹又跳的人不同,郭勤只是安静地站着。这是宋洛泽要睡的床,他的枕头,他的床单,他的被子,他的纸巾,他的杯子,还有他的行李箱。我想确认下这些东西是否已经带上了你的味道,可是老板说,任何东西都不准碰。
陌生的环境,硬邦邦冷冰冰的楼梯,众多陌生人。一切的不适应让郭勤无法入睡。即使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间,大厅的灯也早已熄灭,郭勤还是把被子垫在楼梯上,抱着腿靠着楼梯扶手坐着。
洛泽,你怎么还不回来。你不知道我最讨厌等待的么,你怎么舍得让我一直等你?
静音手表上的秒针安静的转过一圈又一圈,分钟也走过了好几百圈,最短的时针一点一点向前挪动。
还是没有人回来。
第二天一早,郭勤是在那些粉丝的吵闹中醒来的。坐着睡了一晚上,脖子僵硬的不像话。郭勤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印象中,好像一直没有人回来。顾不上活动脖子,踩着各级楼梯的空隙飞奔到前台,“老板,昨晚这支队伍的人都没有回来吗?”
老板正在记账本上飞快地写着东西,没空抬头,“有啊,一早又出去训练了。”
又出去了。“哦,谢谢。”扶着僵硬的脖子回到属于自己的台阶又坐下,用手帮着脖子一点点活动。等到脖子终于可以正常互动了,郭勤才意识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饿了。
是要回家吃还是在这里搞定?这里的饭菜好贵,回家吃能省下很多。可是如果刚好在自己回家这段时间内队伍回来了怎么办,那不是又碰不上宋洛泽了?考虑别到最后,郭勤决定,这几天的衣食都在这里解决。于是,咬着牙买下了一套旅馆提供的衣服,加上预计三天的伙食费,都抵得上平时她一个星期的开销了。
可是,三天内,一次都没有见到宋洛泽。
第四天早上,郭勤难得是自然睡醒的。没有人的吵闹声,醒来也发现楼梯上的人早已都清空。郭勤又来到前台询问,却是得到一个震惊的消息,“训练过程出现意外,全队海上遇难。
”
“不要!洛泽!”郭勤喊着睁开双眼,眼前一片黑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冷汗不断的冒。
等呼吸平稳点了才终于有力气撑着坐起。流的汗太多,宽松的睡衣都黏在了背上。没有开灯,就那样在黑暗中抱着腿,额头抵着双膝,眼泪不停的流。“对不起,洛泽,都是因为我。对不起,对不起…”
冷冽的冬风把树枝上仅存的摇摇欲坠的树叶吹落,干枯掉的叶子落在地上时发出微小却清脆的声音。
本该是上课的时间,郭勤却出现在一片位置隐秘的小林子里。宋洛泽就安葬在这边。
扫掉落叶和灰尘,郭勤把一大束纸扎的白蔷薇放在宋洛泽的墓前,坐下。“洛泽,我来看你了。永不凋谢的白蔷薇,我又给你带来了。”
然后,一句话也不说,一个人坐着,回忆着跟宋洛泽的曾经。
想往事想的入神的女生连身边多出了一个人都没有发现,直到身边的人把带有温度的瓶子贴上她的脸,她才回过神。“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苏宇聂把手中的瓶子塞到她手中,“洛泽哥出事后的每一年这天你就会翘课,猜也猜得到你会在哪。又没吃早餐了吧,快把牛奶喝了吧。”
郭勤笑着拧开瓶盖,瓶内瓶外的温差使得瓶口处出现了白雾。喝了一口又放下,嘴角扬起的角度被抹平。“洛泽,应该很恨我的,对吧。”
苏宇聂的手搭上郭勤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不会的,姐,不要乱想了好么。”
郭勤却没有听见苏宇聂的话似的,自顾自的继续说,“洛泽那么怕冷,却是在那么冷的天坠落在冰冷的海水中,他应该很痛苦吧。都是我的错。”
苏宇聂掰过郭勤的身子,看着她说,“姐,不是你的错,飞机失事这跟你没关系。”
郭勤对上他的双眸,“可是如果不是我闹着要他回来,他就不会搭上那班飞机,也就不会出事了。”
苏宇聂重重的摇摇头,“不是这样的,姐,不要一直怪自己好么。”
郭勤突然又扬起嘴角,“放心啦,我没事。”
放开郭勤的肩膀,苏宇聂打开一瓶自己带来的啤酒,仰头倒入好大一口,咽下。望向远处,“姐,不要总是一直自己扛着好么,有事就说出来,就算我不能帮你解决,说出来自己也会好受点。”
郭勤苦笑着说道,“我哪能那么矫情?”
苏宇聂轻轻叹了口气,“从小到大,你坚强的也够多了,也该给自己个机会依靠下别人了。父母在家里人的反对声中成婚,出生后因为得不到家族的人的承认,只能靠体弱的母亲带着养大。从小营养不良,落下怎么吃都胖不起来的毛病。七岁父母离异,被法庭判给了爸爸,爸爸却因为工作辛苦繁忙顾不上照顾你。明明是家族里唯一的孙女,却被寄养在陌生人家中,频繁的更换寄主,还来不及适应这一家的生活就被送往下一家,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
“本该是上学的年龄,却没有任何人帮你安排入学的事,最后还是在区委会的帮助下得以顺利上学。从小就懂得要努力学习来获取奖学金,不是为了让自己吃点好吃的穿点好看的,而是为了给父亲减轻点负担,让父亲有时间来照顾自己,自己才能不用继续吃百家饭。父母离异后母亲就没再出现,每次放学眼巴巴的看着其他同学被自己的妈妈接走,自己却只有羡慕的份。因为怕被同学发现自己没有父母接送上下学,每次都是班里最早到教室、最晚回家的。
小学毕业开始趁着课余时间摆地摊赚钱,从此摆脱寄养在别人家的命运,独自一人艰难地生活。生活上的大事小事,开心了委屈了都没有分享或倾诉的对象,于是形成了自己安慰自己的习惯。
“孤僻、倔强的性格直到遇见洛泽哥才开始好转。宋爸爸宋妈妈只是一句‘天气凉了要多穿点’就能让你感动很久。十四岁,自己的画被一位退休的设计师看见,从此发现自己的设计天赋。每个月靠完成一定数量的设计稿来换取生活费,生活才不那么拮据。慢慢变得开朗起来,却因为洛泽哥的离世整整一个月不说一句话。沉默了一个月终于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对我说‘当我弟吧’。我知道,你只是想代替洛泽哥继续照顾我保护我。自那开始,变得前所未有开朗乐观,却是每年都在洛泽哥的祭日来临的时候又变得不爱说话,有时候还要一声不吭的消失几天。重新出现的时候又是一脸笑容。
“姐,如果当初不是你爸妈,你也不会这样的吧。我真的很恨他们,恨他们给了你一个这样的童年。”
郭勤安静地听着苏宇聂说的话,成长的每一幕都出现在眼前,却是在听到弟弟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笑出声来。摸摸他的头发,说,“其实,我不恨他们的啊。至少他们给了我这么傲人的身高,还有不算难看的脸蛋。”
苏宇聂捏了下手中的铝罐,发出十分不舒服的哩咧的声音。“姐,我不是要你矫情的一遇到什么事就找人帮忙,也不是要你平常嘻嘻哈哈,遇到困难的时候就大哭大闹。你可以坚强,只是我希望,在你觉得累的时候,记得身边还有人在。面对别人的不善意,不要总是逼自己去接受去原谅,不要总是压抑自己。该倾诉的时候倾诉,该生气的时候生气,该软弱的时候也该妥协一次。简单地活着就好,不要委屈自己。”苏宇聂看向宋洛泽的墓,“而且,洛泽哥也希望你能过得开心的。”
“嗯。”
“姐,洛泽哥他很爱你的。”
郭勤笑了,修长的手指抚摸过墓上的每一个字,“我知道,我也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