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不是岸》睡袍

6、Chapter 5

　　春假还未结束，秦川便一日三通电话来催我回公司帮忙。

　　“好兄弟，快回来救救你秦大哥吧~你撒手一个多月不问窗外事，我是一个人分成三个都不够用哪！”

　　我了解他确实情有可原。秦川跟着唐玮霖做顶多算个兼职，他的本职是经济律师，手头案子多的时候根本没空来上班。唐玮霖的公司总部在香港，接下来是旧金山和伦敦的两个分公司，最后才轮到我们这个。他在大陆毫无背景可言，来得也最晚，所以这几年来事必躬亲，却始终不敢放开手脚。公司的全体职员加上司机也不过十余人，所以每一个都必须干两人的活。

　　考虑到这些，我只好牺牲了最后半月的假期，提前开工。

　　唐玮霖看到我并不吃惊，只是微微颔首道，“休息好了就要尽快投入工作。”

　　话虽如此，其实他是很高兴我能尽早归来的，特别当我将庙里求来的一挂佛像送给他时。

　　“杨，你终于学会巴结上司了，果然孺子可教。”

　　“非也。我求的乃公司的运势，希望佛祖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财源滚滚。毕竟公司的利益就是我等的奖金嘛。”末了我补充道，“您可别小看它，这开过光的东西有灵性，怠慢不得。”

　　唐玮霖扶弄着手中的小玩意，特殊的油彩接触到指尖的温度变幻出缤纷的色泽，惟有佛像金光依旧。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他没头没脑地说着，扔过来一份文件，“有意思的东西，你看看。”

　　是一份公司报表。

　　“杨，你觉得如何？”

　　我的第一反应是，奇怪。真的很奇怪。这是一家制作成品汽车配件的上市公司，历年来的业绩稳中有升，各项技术指标也基本令人满意；从产品开发部的报告看来，该公司具备相当的发展潜力，值得看好。
　　“我不懂，这样的公司为什么会筹不到贷款？”

　　“很难理解吧？摆在眼前的利益居然没人争没人抢，难道是你的佛祖大人在保佑我们？”唐玮霖调侃道，神情却不轻松。

　　跟随他那么久，我深知这人性格多疑，除非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否则绝不轻易下注。不过也多亏如此，在整个股市都处于低靡的状态的下，唐玮霖还能每年保证手头的资金回收70%的净利润。
　　“我知道了，我会联系和他们见面的时间。”

　　“杨。”走到门口的时候，唐玮霖叫住我，“比起这个，我更加坚信，天道酬勤。”
　　他左手摆动着吊坠，既而冷不丁地用右手接住，“不过，真的谢谢你。”

　　——在牛市里赚钱，就算是boy也能办到；只有在熊市里赚钱，才称得上是明智的投资人。

　　说这话时，唐玮霖脸上洋溢着的自信，我记忆犹新。

　　※ ※ ※ ※ ※ ※ ※

　　“两位，还有什么在下可以帮忙的，请尽管提出来。”负责接待的市场部经理必恭必敬地说。

　　按照计划好的行程安排，今天我们参观了汽车配件厂的各个部门；下到厂房、运输队，上至主管部门，每个环节的表现都比预期中的更出色。唐玮霖的态度却显得很生硬，和经理的热情形成鲜明的反差。

　　回到办公楼内，一名戴着眼睛的斯文男子前来迎接我们，“唐老板，杨先生，让你们走了一天的路我们总经理十分过意不去，今晚请你们务必要赏光共进晚餐。”

　　唐玮霖用眼睛问我，“去不去？”

　　“恭敬不如从命。”我谦卑地答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男子看看我，又看看老板，不知该怎么接话。在外人看来，我这个助理无视上司，擅自决定去留，未免有逾权的倾向。其实这种可去可不去的应酬，唐玮霖向来是要征求我的意见的。原因无它，老板患有严重的痛风，医生不建议他多喝酒，所以我当仁不让地成了为他挡酒的人。

　　唐玮霖挂上职业性的笑容，默许地点头。

　　饭店坐落在本市最高的大楼顶层，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服务员领着我们七绕八转，最后停在餐厅最隐秘的角落。

　　“在下江闲平。Mr. Tang, Mr. Yang，二位能够光临，本人荣幸之至。”

　　悠扬的小夜曲在耳边流淌，我的呼吸静静地颤抖。

　　原来如此，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太大意了。

　　唐玮霖疑问的目光投向我。

　　江闲平。噩梦一样的名字。

　　但是这个噩梦为何会在这种场合以这种形式出现，鬼才晓得。那份公司报表上，现任的总经理根本另有其人。

　　我已隐约了解，这件案子根本就是个陷阱，对手早已布局好一切只等猎物的出现。

　　“唐总有所不知，公司的日常业务我全权委托马总代劳，我只是挂名而已。”江闲平耐心地解释道，“今天的晚宴与公事无关，纯粹是我个人想结识二位金融界的巨才。”

　　果然有备而来。我冷笑着想。

　　“幸会，江总。”唐玮霖终于握上对方悬在半空的手。

　　“幸会。”

　　江闲平脸上闪过一抹几乎不可察觉的嘲笑。

　　他一定已经感觉到，我因气愤而冰凉的手。

　　难道他还担心我会认他不出？这个伪君子。

　　整个席间我都静默不语，任由江闲平一个人在那胡扯。唐玮霖淡淡地应和，时而配合地大笑两声，只是他偶尔扫过我的眼神有说不出的怪异，似乎我的脸上长出了青春痘。

　　晚餐进行到过半，唐玮霖起身说要去洗手间。我本能地想要跟去，被桌下的一只手暗暗地钳制住。

　　“你……”

　　“杨彦飞，你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可知道我找你找得辛苦？你以为我还会再放手？”他说话的语气令人毛骨悚然，像是卸去伪装的怪兽。

　　“今非昔比，杨某孑然一身，不知阁下凭什么来要挟我？”

　　江闲平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软了下来，“你要知道，我也是被人利用的。时至今日，聪明如你会参不透其中奥妙？”

　　哼，即使别人利用你，也是因为你心术不正，有机可乘。

　　“跟我走。”
　　手腕受到外来的牵引力，隐隐作痛。

　　“你做梦！”我挣扎，“难道你不怕我叫人？”刚说完我就后悔了，又不是柔弱美少女，谁来救我？

　　“彦飞，你还是那么可爱。我喜欢。”这个变态。

　　被迫着站起身，突然头痛欲裂。
　　“卑鄙……”他居然在酒水里下药！

　　“彦飞，同样的招数你居然栽跟两次，怪你自己不当心。”

　　身体失去重心，脚也不像是自己的……

　　混沌迷离间，我看到唐玮霖的空位离我愈来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