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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波诡云谲(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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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已开始慢慢走向平静的邬氏家族却又蓦然波澜再起。若仅是有人拒绝与他们合作,他们还可以忍,因为做生意者,自是狡兔三窟,此路不通还有他路。那些货品还是有许多渠道可以销售出去的,绝对亏不了。只是现在?四处家业中,无论是短工还是长工,竟都纷纷开始罢工不做了。理由一,月钱太低;理由二,工时过长;理由三,依旧与二小姐有关。唉,这民怒还真是不可忽视。可怜的邬二小姐俨然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如果只是里边伙计们闹事,或许还能想办法应对。可问题却是,邬氏一族,一夜之间便于老夫人眼皮子下顿时划分四派,环派、洞派、颂派、贤派。其实这几派便是与虢国夫人时期就已存在了,到烟萝手中时,更是发展壮大了起来,羽翼渐丰,已然成了四头患虎。只是那时候烟萝巧妙利用这四派当中的微妙关系,挑破其间矛盾,让他们相互制衡,维持邬氏家族表面上的平静。这四派当中,最具实力的该属洞派及其贤派,当然,环派也不能轻视,邬思环虽然是草包一个(这话有些说过头了,不过他真的是个十足的庸才),但他手下可有个能人守将——高俅。有他坐守环派,便是有十足的威慑性,环派无忧。
邬老夫人见此,更是又急又气。索性一刀下去,来了个彻底大翻盘。二月二十四日,老夫人第一个便是拿邬二小姐开刀,将烟萝编排入了柴房,以息众人之气。其次按众伙计的要求,给以各方的优待。月薪上调,然而工时不变。这在一定程度上刚好可以平息那如火芽般兴起的罢工浪潮。因为老夫人有言,再有不得令者,全给统统拉入牢房,告其聚众闹事。唉,官府都出面了,你再闹事,那岂不是自找没趣。
至于那四派,邬老夫人拿出了其惯有的强势。颂派最好说话,他在这四派里明显处于弱势,给他一点甜头,他自然向你称臣。以其到时毫无立足之地,不如现在找好靠山。而贤派,老夫人更是十拿十的把握,邬思贤时至于今,还得靠自己才能活下去,他怎能不乖乖跟随自己?麻烦的倒是环派与颂派。邬思颂是草包一个,老夫人原本以为会好对付,可谁知草包后头还有号军师,实不好对付。邬思环本就是及有野心之人,更何况他也有个强有力的守将——舒勍。邬老夫人要一举拿下这两派实非易事。
但是,老夫人忘了,一旦四派羽翼丰满,又怎是她一手所能控制的。那两派虽看似已被收复,然而底下却是各有打算。好好的一个家业,只是朝夕之间,便已然兄弟倪墙,四分五裂了。
烟萝在里边究竟做了何手脚,怕也是无人可得知了。然而这也只是戏目的开头,精彩的还在后头呢。然而这中间功劳,却多半是公归于邬修云的出谋划策、旁加指点。因为只有他才能想出那般疯狂的几近毁灭式的主意,如烟萝这般理性之人不能说是绝然想不出,但最起码是不会往那方面想去。她只是对其加以稍微修整,将此谋略化为个个可行的方案,再通过秘密方式下达给自己的眼线,进而步步展开。
对于烟萝这般快速的行动,邬修云不得不深感佩服。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于一夜之间,将一个繁盛的家族搞的硝烟四起、乌烟瘴气?然而在佩服的同时,邬修云内心也开始提防起烟萝来。只是他们毕竟是同一线上之人,再如何个提防,也是有限,该有的意见,一样也不能少。否则一毁具毁,谁也逃脱不了老夫人的荼毒。
到后来,老夫人才知道,她这辈子最大的决策便是没有尽早的将烟萝毁掉,而是自以为是的将烟萝被贬入柴房。因为这给了烟萝极大的喘息空间,同时也为老夫人自己打造了一柄锋利的夺命之剑——见血封喉。
老夫人将烟萝罚至柴房,一则是平息众怒,二则也好困锁住烟萝,让她无法东山再起。可哪知,老夫人这一令正好称了烟萝的心。诸多之事,烟萝便是正大光明的在里边做手脚,老夫人也不可能疑他。
柴房奴仆,素来便是下下之人,柴房也就成了是邬府众人最为不屑的下等之地。然而却无人知晓,于这般下等的地方,竟也是藏龙卧虎,不可忽视。若是老夫人哪日歹心一起,想将烟萝杀害,那也绝非易事了。
烟萝从未想过,在这里竟会遇到昊升客栈那对夫妻——童四娘、黎大鹏。虽是分外好奇,但烟萝却不想多问。该知道,终有时日会让你知道,不该知道,即便是你如何强求,也不可能知道的。
至于他们为何会在此地,童四娘是这般说的:“这里月钱够多,比起那一年到头也挣不到几个钱的鬼屋,这里实在实强太多了。”
只是可信度有多少,也只有他们才知晓。反正烟萝是不会相信这番说词的,她倒是极其怀疑他们夫妻二人到此绝对与殷念远有极大的关联。而他们到此来目的为何,烟萝并不想去臆测,反正只要对自己无害便可。然而这对夫妻是何时到来的,旁人也说不大清除,反正柴房奴仆是绝不会进入邬府仆役名单内的,所以也就没人在意那么多了。
于烟萝所知的范围内,柴房便已积聚了两大用毒高手,何况还有诸多不清楚之人。所以若是老夫人想用暗的,那也绝对行不通。再加上烟萝那么个特殊的不能再特殊的身份,老夫人也是不敢有何妄举的。单单只是把邬二小姐请入柴房,便即刻引起了黄墙之内一阵波澜,她还能对烟萝怎样?
堂堂公主,被罚入柴房,这还像话吗?这不明白这用脚践踏皇室的脸面吗?二小姐是太后认的干女儿,邬老夫人如此用心,显然就是跟太后过不去了。
二十五日一大清早,也就是殷念远软禁的最后一个期限,皇宫传来懿旨:宣德馨公主、邬老夫人一同进宫面见皇太后。
烟萝微愣,却似乎一点也不奇怪,仿佛这些全在她意料当中一般。那么的平静,如深潭一般,还真是个深不可测之人。
若非是事关皇族颜面的问题,只怕那高高在上的太后也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见邬二小姐一面的,毕竟邬二小姐在外的名声真的实在是不怎么好。当初如果没有皇上以及殷首辅的请求,她又怎么可能收邬二小姐为义女?
烟萝眸光微敛,看着那些如哈巴狗一般向柴房迎来的众人,她心中只想放声大笑,只是可惜,笑不出来。一个压抑太久之人,要学会放纵,似乎不大可能呢。
人哪,若无权无势,也就是那草芥一株,任人践踏。
烟萝浅浅笑了笑,宛若光华之月,一片华彩。睥睨的看着那些低下的侍婢们慌乱而又小心翼翼的替自己沐浴更衣。而其间,小可一直如野猫般,时刻警惕的注视着那些侍婢们的一举一动,就怕老夫人趁此做何手脚。
烟萝盈盈的站立于一人多高的铜镜前,端详着里边的自己。头上斜插单凤钗,金色苏流随着螓首的微抬的丝丝颤动,流光溢彩。身着红色织锦绣袍,一身大气。淡黄色纱带漫长,却被侍婢一圈一圈的绕上自己纤细的腰身上。不过还好,因为自己惧寒,故而衣着是里外三层,如此一来,倒也不会显的自己足够瘦弱。
只是……看着镜中的自己,烟萝竟开始迷茫了起来。镜中之人面带淡淡的笑意,若有若无,满是自嘲与讥讽,然而在这自嘲讥讽当中,却又多几分睥睨众人的味儿。眼中投入的不再是那漫不经心、无欲无求的光芒,那是一种自己全然陌生的深沉与冷漠。且近一年的历练,自己却是越来越像这个家族中人了,同样的冷血无情。若是哪日突然对众人宣布自己并非这家族人,又有几人会信。
烟萝冷冷一笑,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噙着笑,隐含着淡淡的苦涩,让人簇拥着缓缓向外走去。
“老夫人。”烟萝目光清和,浅浅一笑,向老夫人颔首敬意着。一点也不意外邬老夫人会在外边等候自己,毕竟德馨公主这个头衔,可不是她老夫人能践踏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扬唇一笑,满目祥和,退至一旁,躬身道:“公主请。”
“老夫人请。”烟萝笑而回语。
只是话虽是这么说,烟萝依旧走到了前头,率先踏上马车。老夫人是见烟萝上车之后才缓缓回身,蹬上属于自己的那辆马车。两声叱喝响起,马车不急不缓的向皇宫处行去。
烟萝并不知道,在这一出戏中,她只是一只饵,却不是一只诱饵,而是一座屏障,一点迷雾,一座将邬老夫人于外相隔的屏障,一点将邬老夫人困锁住的迷雾。
……
殷念远依旧被软禁在府中,与外相隔。朝堂之上有何风波,他是一点也不知,但他却能大约能猜到些什么。最起码那层狂澜大波将依旧包裹在一望无际的汪洋中,不可能掀起,因为时机还未成熟。至于自己,他苦涩的猜想,大概某些权限将会被帝王借机消弱或是取消吧。
庙堂向来便是波诡云谲,派别之间的尔虞我诈,君臣之间的暗潮汹涌。谁又能预料到下一刻自己还是完好无缺的站立着庙堂之上。
于这早朝上,最先爆出来的不是有关军粮调换一案,而是北方战事步步吃紧的消息。帝王怒,群臣无策,全如受惊的兔子,战战兢兢。此时许多官员便不禁想起了首辅大人的诸多好处:若有首辅大人在,他定能应付这般的场面,向皇上进言献策吧。可是……无奈啊无奈。众人不由的又开始担忧起首辅大人那件案子过来,纷纷将视线投向恭敬的站立于前面的肃亲王。只是却不见肃王爷有何动作。
忽然,众文武百官眼前一亮,一道红影站了出来,朗声道:
“微臣刘文涛有奏启禀皇上。”
却道是那东阁大学士刘文涛站了出来,众人即是失意又是高兴。失意是站出来的不是肃亲王,高兴是终于有了只肥羊站了出来,顶去头上那层乌云。
可哪知,这刘文涛非但不是顶去那层乌云,反而却是火上加油,更添了一层乌云,两云相碰,雷霆惊醒,
“皇上,微臣奉旨查办科场舞弊案已半月多时,终将此案破解。涉及此案疑犯,全已秘密收缴归案。但皇上,鉴于某些涉案疑犯权势过大,微臣怕打草惊蛇,故而将其一一列入表上,以呈皇上过目。”
此话一出,满堂轩然。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战战兢兢。曹公公接过奏章,恭敬的呈于帝王,躬身退至一旁,随时等候着帝王的吩咐。
帝王接过奏章,快速打开。俊目冷冽,剑眉越收越紧,将奏章之上的每一个字都一一列入眸中。皇冠上微微颤动的琉璃珠链,将那张隐于其后的俊彦衬托的更加扑簌迷离,全然将里边的怒意一点一点的收起。
“好一群忠心耿耿的国之栋梁啊!”帝王合上奏章,不怒反笑,“要你们替朕收寻人才,你们倒好,中饱私囊,倒是替朕给找了一群草包出来!”
帝王发怒了。满堂鸦雀无声,莫不是提着嗓子在呼吸。生怕重呼吸一口,那柄悬在头顶上的剑便要掉了下来。
“吏部侍郎阮宣!”
“臣……臣在。”红袍鹤图下包裹着的是个颤动不停的身躯,因为扑地猛烈,乌纱微松,故而歪歪斜斜的挂在头,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落下来。若是平时,官帽歪斜,便视为不敬,官员莫不要将乌纱扶正。可此时,他还哪顾的及那么多,项上头颅都快不保了,哪来的时间顾及头上乌纱?
天命之年才出事,也该知足了。
“利用考官之便竟敢泄题漏题,牟取私利。你好大的胆啊?!”帝王语气冰寒,更比腊冬寒雪。目光犀利,似乎恨不得往阮宣身上搓上几个窟窿。
“微臣……知罪。”头贴手,手贴地,话语虚弱,不敢抬头。那个抖啊,已如秋日残叶。
“知罪!一句知罪便能了事吗?!”帝王怒,一击案牍,叫道,“来人啦,将他给朕收押地牢,四日后发配边疆,永不录用!”
阮宣闻言,当场昏倒在地,一动不动。不过也该知足了,最起码不是杀头。
“纪忠威!”帝王目光横扫向堂下那个一脸自在之人,直点名讳道。
不得了,国舅也牵连进去了。
“老臣在!”不急不缓的站了出来,缓缓跪下,一点也不失国舅爷的颜面。
“你是当朝国舅爷,是朕亲舅舅。你要朕如何待你,嗯?”颇多的无奈,但又能如何。君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什么也做不了啊。国舅素来便仗着母后的信任,在外无法无天。因为顾及母后的感受,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做的不是太过分了。可这次,自己怎能在坐视不理?
“老臣冤枉!”国舅叫屈着,抬眼梢梢看向自己的皇帝侄儿。见他一脸怒色,终于有些害怕了起来。不过一思及自己还有个太后妹妹可依,便又不那么的害怕了。
“冤枉?”真是死不知改,这时候还敢自称冤枉,“来人啦,将孙子瑾给朕带上来!”
这朝堂何时变成衙门审案了?
国舅一听,当场便泄了一般的气,摊在一旁。孙子瑾是他的侄孙,说清除些便是他当年一夜风流所留下儿子,因为顾及在外名声,故而向外宣称是自己侄孙。如此一来,一则平了在外流言,二则他并无传宗接待的后人,将他继过来也能堵了悠悠之口,对先人有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