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春意至（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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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融融池上暖，竹牙出土兰心短。”
和风煦日，端看美景无数。于失权之后还能这般淡看庭院花开花落之人，在这邬氏家族中，怕也只有烟萝一人了。
闻着院中泥土与青草交融的芳香，懒洋洋享受着春日的气息，任他掉落在地的书页随着清风而“哗啦啦”的来去翻动。虽说是将书册翻卷的一蹋糊涂，但如此倒也别有一番“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的情趣。
隐藏于宽大袖袍中的左手似乎也感觉到了春的暖意，微微动弹了一下。使得烟萝心下咋喜，连忙撩起袖袍，紧盯着自己左手。
秀指纤纤如玉，虽多时不能动弹，却不见有何萎缩之像。若不仔细看去，却也是极难发现那手背之上细小的针孔。淡淡的草药味儿随着袖袍的撩开而缓缓的发散了出来。可以想见，烟萝为了这只要废不废的左手发了多少心血。真是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只是这里边复杂的情感又有几人能理解。这可比当你身体某一部位痛的不得了，恨不得一刀将它给去掉可又涉不得的还要复杂的多。这只手混合着烟萝自小到大的各种恨怨与欢喜，当心中痛苦远大于欢喜时，她选择的是自暴自取；当心态平和下时，却又开始为懊恼与自责给包围。
只见烟萝紧抿着唇，提着神，摒着气，小心翼翼的试探了起来。然而时间分秒过去了，她的左手手指依旧弯曲未动。满带期望的目光终于缓缓的暗沉了下去，最终消失在那汪幽深的泓潭中，留下的只是一抹似有似无的苦笑。只是那么瞬间，洒落在她周身的温暖的阳光似乎也随着烟萝眼眸的期许而黯淡冰冷了下去。
玉贝紧咬，如同压抑着什么般。又开始了每日醒来的第一个动作——不停的揉搓着左手手指。失望、自责、懊恼于她眼中交替浮现，然而也只是如蜻蜓点水般，只显露着点点不清晰的痕迹。左腕上的玉镯早已不知何时被她取下了，只觉的空荡荡的。一条细长的粉色的疤痕清晰的映入眼帘。这是烟萝痛苦的记忆，也是令烟萝今日微感温馨的记忆。
丝丝缕缕的血红色后面是虢国夫人几近残冷的疯狂救治。是她用她令人胆寒的疯狂挽救了她的女儿，是她用冷人胆寒的疯狂守保着她的女儿。多少个寒夜醒来，厚重的床帐外必然坐守着一人。烟萝那时便知道帐外之人是自己的母亲，然而于那时的认知里，她的坐守，无异于监视与侮辱，及其那无止尽的折磨。时至于今，早已物是人非，然而那朦胧的身影却依旧清晰的坚守在那儿，坚守着那份永远也无法开口的关怀。
母亲既然喜爱自己，为何又会如此反对自己与穆清，不惜痛下杀手。人人都说穆清是母亲生前最宠爱的面首，然而在那残冷的历语中，分明连一点情爱也找不到，那双冷眸中根本没有丝毫被爱人背叛的愤怒，有的只是满眼的仇恨。
穆清，你可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烟萝苦涩一笑，轻轻的摩擦着细细的割横。你怎么会知道，你又怎么可能知道。
缓缓闭合上双眸，细长的睫毛于眼帘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将心于外界相隔绝。
“二小姐。”苏颖托着一盅羹汤步入院中，靠近烟萝轻声唤着。看着这般宁静的二小姐，苏颖不由的鼻头一酸。自己几乎能感觉到自二小姐身上散发出来的孤寂与悲伤了。
烟萝睁开眼眸，唇角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温润似玉，盈盈如月。周边的凄凉之色随着这抹笑意而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无从找起。
“二小姐，你已有好几日未吃好了。老夫人让奴婢给二小姐送了些燕窝羹来，要二小姐好好补补身子。”苏颖小心翼翼的将朱色托盘放在一旁不远处的那只有石蹬般大小的石桌上 。
轻轻打开青花釉错金纹汤钵盖儿，倒放托盘一角。拿起一只青花白釉瓷小碗，白瓷包金勺压底，再从托盘另一角的托碟上拿取一只纯白釉勺，小心翼翼的一勺一勺的从汤钵中取来燕窝羹，端于烟萝。
如此细致的动作，弄得烟萝淡眉不由的微蹙起来。
“先搁着吧。”淡淡一语，轻瞥了眼那浓浓的汤羹，烟萝便立身站起，向里屋走去。可刚走一步，便立马站住，如同想到了什么般，蓦的一回首，问道，“这是你做的？”
苏颖有些错讹，摇了摇头：“这本是要端给老夫人的。当老夫人说二小姐要好好补身子，故而……”苏颖停顿下来，看向烟萝。
“那就搁着吧，等下我自己会喝。”烟萝眸光微转，淡淡一笑。
“可是羹汤凉了便不好了。”苏颖不解，看着手中散发热气的羹汤。浓浓的香味无不是在引诱着他人的食欲。
“那就你喝了吧。”语音轻柔，带着一些喜色，调头就往屋内走去。
苏颖正错讹时，忽的只听得“咣当”一声，石桌之上的羹汤全给打翻在地。一只浑身如雪的波斯猫弓身扑在托盘之上，直冲着烟萝“喵呜”的叫着，竖起长尾，如同炫耀着什么丰功伟绩般，又如同似在向烟萝挑衅着什么般。
“我的燕窝！”苏颖见地上一蹋糊涂的的燕窝羹，不由的大叫了起来，立时火冒三丈，“你这死畜生，看我不打死你这畜牲！”三步并两步的跑了上去，也不顾虑那么多，扬手就要忘那只猫打去。
谁知那猫儿非但不躲开，反而迎身向苏颖脸上扑去。苏颖顿时吓的花颜失色，连忙举手遮脸蹲下，汤碗从苏颖手中脱落，又是“咣当”一声，一摔两半。
“喵呜”猫儿跃过苏颖，看了烟萝一眼，飞也般的逃了。
烟萝淡眉似烟笼，看着那只远去的白色身影，微感疑惑。也许是烟萝的错觉，这只猫的灵性绝非一般，倒如一人，有着属于自己的思想与意识。
然而烟萝虽有疑虑，却也不大放于心上。只是颇感无奈的看着怒火一涌再涌的苏颖。
只见苏颖腾的站起，一把抓起一个调羹，向那围墙上逃匿而去的猫使劲砸去。
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远去的白色身影，横眉怒指，颇有几分泼妇撒泼的味儿：“你这死畜牲，下次让我再碰倒你，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烟萝见状微微叹息，摇了摇头：“好了，你也别跟一只畜牲较劲了。这燕窝就当我全给吃了吧。”
“可是……”
苏颖依旧满眼惋惜的地上已被打翻的羹汤，有些心痛着，喃喃道：“一盅燕窝可要二十几两银子，足够一大家子人好好的过上一年了。就这么浪费了……”
烟萝无语，但还能说什么呢。这世上本就是如此，富者挥金如土，贫者只能节衣缩食，勉强度日。迈步走入自己的房间，掩上门，将户外的光线一并给挡在门外。
“二小姐。”蓦的一个细小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烟萝心中一震，防备之极的寻声看去。
但见个面容清秀的绿裳小姑娘一脸谦恭的伫立在床沿边，向着烟萝恭敬的道：“二小姐莫怕，小婢是孤云祭司大人派来保护二小姐的。”
“孤云祭司？”烟萝更是震惊之极。
“是的。”小婢女依旧恭敬的回复着，“请二小姐以后谨记，凡是他人送来的食物皆不要去食用，特别是邬老夫人送来的。”
“是么？”烟萝淡眉收拢，音似秋水，微带冷意，“如此说来，刚才便是你的杰作了？”
小婢女点了点头。
“为什么？”
小婢女浅浅一笑，恭敬如昔：“这个二小姐不必知道，只要知祭司大人全是为了二小姐好就是了。”
“哦？那我又凭何信你，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这孩子似曾见过，好像是叫什么“小可”吧。
小可似乎未料及烟萝会如此发问，不由的怔住：“月神明证，我沙穆琦所言句句属实。”
望月教信奉月神，遇月则拜。教徒们都相信月神会时时盯视自己，若自己做错何事，便会遭到月神责罚。故而若他们将月神搬出为言，便等于立下死誓。
烟萝浅浅一笑，眸光顿厉，直视小可：“既然你是孤云派来的，那他人现在在哪？”
“沙穆琦只是个身份低微的沙穆，不知祭司大人神身在哪。”小可低垂下头，谦恭道。
沙穆是望月教地位等级中相对而言较微低的一个身份，说白了，就是祭司亲手挑养出来的杀手，密切监视着望月教所要监管之地。绝大部分的沙穆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全都统一称为“沙穆”，而于沙穆后能有自己名号之人，便是沙穆中的十大领军人物了。
而一个沙穆的培养，最少也要花上十年之时，而且全得是护法从众教徒的儿女中挑选有潜力的三岁孩童的。在成为一个沙穆之前，全都称之为“元”。不过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沙穆”并非是件简单之事，它要经过三层残酷的考验与筛选。三岁练武，十岁时开始第一次筛选。两护法会将这些十岁孩童全都扔于西石谷三日，那里是野狼与各色虫蛇出没之地。而进入了西石谷只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死，一条是生。未满三日逃出西石谷之人却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死。三年后，便又是一年的筛选，这次应付的不再是那简单的虫豸，而是教中护法特意放出的饥饿之极的虎豹，赢者生，败者亡。再三年则变为沙穆之间的混战，强者生，弱者亡，一战下来，死伤大半。而沙穆中尤为出众便有可能成为新一代的护法，当然并不是做了护法就有可能成为祭司。因为每届祭司的寿命都特别的长，且新一任的祭司必需是在三十岁以下。
不过这都是在一般的正常情况中才会出现的，当然也会有例外出现，一如孤云。他也是从沙穆中脱颖而出的。八岁时浑身是血的走出西石谷，十岁时一把短匕首连夺三头饿虎的性命，十二岁时又于众沙穆中杀出一条血路直奔于月凡祭司面前。这也是为何月凡祭司尤为欢喜孤云的原因。一个天资聪颖的孩子，若好好加以培练，将来必成大器。在孤云十五岁那年，他成了望月教有史以来最为年幼的护法。“孤云”二字便是月凡祭司于他提升为护法之日当众赐于他的名。云为高者，永生孤寂。
望月内乱，孤云困锁月湖。若非当年数十名沙穆舍去性命潜入月湖，孤云只怕今日依旧是困锁月湖不得动弹。那一战，沙穆死伤甚重，几近灭绝。孤云藏于中原，指派誓死追随他的两大沙穆暗中潜回教中，培养一些有潜质的娃童，为卷土重来做准备。因此，新的一批“元”并非都是从三岁娃儿学起的，他们都未历经那三层残酷的筛选。要成为沙穆，这些“元”只需能与那两大沙穆过上十六招，无论是用何方法。成者为沙穆，败者为元，不必死去。
小可能以十五岁之资（虽然看起来顶多十四）登上十大沙穆的榜尾，不得不说是个奇迹，因为她除了轻功出奇外，功夫底子并非属于上层。她所依靠的就是她所持的“笛语”。她可以随心所欲的用笛声唤出各种各样的虫豸蛇物，并且能将自己的意识传于那些召唤出来的虫物加以控制。她的“笛语”在孤云策划的卷土战中大放异彩，这也是小可能成榜尾的主要原因之一。
烟萝未语，睨视着小可良久，若有所思着。
“二小姐。”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小可才开口轻轻唤道，打断了烟萝的沉思之路，“祭司大人总有一日会到这儿的，但绝不会太久。”
语罢便往窗户处走去，轻轻推开窗户，向外扫视而过，回头对着烟萝轻语，语如丝，细且薄，然而烟萝却听的一清二楚。
“切记，凡是为他人端于二小姐的食物，千万不要去食用，哪怕是已有人用过。”
身如飞燕，轻轻一跃。只见的一阵绿影飞出了窗口，急速的翻过围墙，不见其踪。一阵风从窗口吹来，将诧异中的烟萝猛得吹醒。
烟萝扬唇一笑，眼中荡漾着无边无际的春意。缓步向窗口处走去，迎着清风看向窗外之景。点点春光，一片暖春之色。围墙之上早已是一片斑驳的苔藓，呈暗绿之色。随着风，将它浑身带着湿气的浊味儿使劲的散发于四方。
“真快。”烟萝轻语，也不知是说早已远去的小可离去的速度，还是说这满墙的春意，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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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啦！废话在旁边。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春意至（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