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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进香(一) ...

  •   眨眼之间,便又半年过去了。双眼落寞的看着他人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整备迎接新一年的到来。烟萝只是硬扯了下唇角,半丝笑意也无法挤出,只是让这张明丽之颜更加的萧瑟。裹紧了一下白裘,随手披了件紫色大氅,端着莲步缓缓向府外走去。
      外面的风雪吹的更加猛烈了,吹在人脸上刀绞似的,丝丝生痛。昏暗的街道之上空无一人,只剩下孤零零的几只残灯依旧迎着风雪飘摇,扑烁不定的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被风雪湮灭。明日起来时,天地之间该只是一片银白吧。
      “小姐,奴婢配小姐去吧。”这么晚去进香,苏颖总也不放心。邬二小姐的身子骨太弱了,嬴弱到风一吹,人就要飞走的地步。她的左手可以说是基本上废了,遇寒则痛,用久则僵。以前她的左手是提起一桶水毫不费劲,现在则是纹丝不懂,而且若用劲过渡则会如火灼一般疼痛不已。在加上这些时日来,邬府上下对二小姐皆是“貌恭而不心服”,她这个邬府大当家可是坐的极不牢稳,谁知这晚出去会遇上什么危险。
      烟萝迎头看向外边的风雪,轻轻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用了。”迈步出门槛,小心翼翼的踩着石阶上积雪,发出嘎吱的脆响。
      “可是小姐……”苏颖还想说着什么,却被烟萝打断了。
      “放心吧,最起码他们现在还不能把我怎样。”淡淡的说着,柔软的声音很是坚定,然而却是满心的讥讽。
      轿帘一起一落,就这么晃悠悠的走了,只留下一串细长的脚印。苏颖就这么一直伫立门口,默默的注视着那辆远去的朴实的双人抬轿,心中感慨颇多。
      夫人入葬的那日,二小姐只是一身丧服,远远的跟着送葬队伍。在那人海中,她顿显的是那么的纤瘦、嬴弱。到处是一片哭丧声,然而只有二小姐永远是那么的静,双眸中是深不见底的死寂。人们也许没有发现,但自己却看到了在二小姐身后其实还有几人紧随其左右,只是自己不曾见过他们。
      丧礼完毕之后,却不见了二小姐踪影。自己还以为二小姐出事了,惊惶的四处找人。当自己找到二小姐时,却发现她站在夫人新坟之前,低头静思什么。在夕阳的斜晖映照下,更加的纤瘦苍白,轻烟一般的缥缈虚无了起来。不知为何,自己竟从她那个嬴弱的身躯之上感受到了一种无望的孤寂与悲愤。再后来,山上又来了一人,白衣胜雪,不是简单一个俊雅就可以形容的,在那人身上,隐隐透着一种不怒而威的气魄,浑身的贵气让人无法忽视,可是,那一身白衣,却又让他如风似云般的飘逸洒脱,很容易让人忽视来自他身上的强烈气势。显然,他同二小姐一般都是个十分隐忍坚韧之人。后来,自己才知道,那人竟然就是当朝大名鼎鼎的殷首辅大人,这么年轻,真是不可思议。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也猜测不出什么,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缓缓的向山下走去。不知为何,自己竟又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此生他们一直都会如此走下去,永远的一前一后,相隔只是一不之遥。
      满七之后,老管事、六爷(邬思贤)连同老夫人一起对着众人宣布,将邬氏家业全都交与二小姐掌管。那一阵子,府里府外都闹翻了天,二小姐根本没得歇息。只有每月一次的入寺庙进香日才能得以歇息一会。
      二小姐虽然很柔弱,但不可否认,她同时也是个极有手段之人,厉害之处绝不下于夫人。只用了半年的时间,便不仅让府内上下对她毕恭毕敬,(虽然只是表面之上,但这个家族向来都是如此,没有谁会信服于谁)而且还让府外之人对她恭敬有礼。邬氏家族的事业在稳定中缓缓前进。
      “我不过是个守成之长,我的目的也只是尽力不让它衰败下去。”在外边之人一片看好声涌起之时,二小姐便淡淡的抛出这一句话。她并不想同夫人一样扩充这个家业。
      其实二小姐有那个能力,可是她却否决了,或许二小姐有她自己的考量,但出发点一定是为了这个家族好。
      可真的是好吗?苏颖又不大确定了起来,因为她常看到二小姐在见到这家族中每一人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虽是眨眼即逝,但里边的浓烈却常让人感到心惊。
      宁静的山道路上只听的到一声又一声厚实的的踏雪声,“嘎吱嘎吱”,回荡在山涧之间,刺目的白雪将古朴的道路映的亮堂一片。
      在烟萝的坐轿离开山涧后,突然有四个黑衣人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拌着雪,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最后终于停住在山道上,一动不动。两个俊逸的携剑青衣人缓缓从山坡上走了下来,近看一下,却是殷念远的两大贴身侍卫:向云天、石邈。两人看了眼地上四人,冷哼了一声,再抬眼看向远去的那顶小轿,对视无语。翻过这个山道,前方就是邬二小姐要去的寺庙——云山寺,所以他们今日提心吊胆的日子总算是结束了。嗯,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只是,石邈蹙起眉头,这邬二小姐为何非得每月的十五去进香啊,而且还硬要是傍晚时分出发。难道这就是肃亲王老说的“女人心,海底针”?
      “这个怎么办?”石邈斜眼看着地上静躺着的四个巨大的雪球说道,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向云天只是看着石邈,唇角微翘,冷哼了声,走了过去,破雪而下,一手抓一个“雪球”的衣领,直接往回走。毫无意外的,他身后再次想起了一阵咆哮声:
      “喂!不会吧,又是这样,麻不麻烦,累不累呀!我说,我们可不可以一掌将他们劈死扔入山中喂野狼呀!”
      向云天依旧不应,继续向前行去,健步如飞。石邈看着远去的身影,万般无赖之下,咒骂了句,向身旁的两颗“雪球”各踢了脚,这才万般不甘的弯下腰身,揪着雪球追向向云天。不知这又是邬氏家族里谁派出的杀手。哎,这邬二小姐到底还有多少暗箭呀,一起出来得了,这样要日无一日的要做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呐!
      ……
      烟萝微微掀开轿帘一角,冷眸含讥的扫过轿外之境,朱唇轻启:“停轿。”
      轿夫也不觉错愕,基本上每到这地方,轿中的二小姐便要让他们停轿,再自己一步一步的向百步前的云山寺走去。
      烟萝自行掀开轿帘,缓缓的从轿中钻出,玉莲轻踏于洁白的雪中。冷!微哆嗦了下,下意识的裹紧了下身上的大氅,缓缓向前迈步行去。
      说真的,每当烟萝上轿下轿时,两个轿夫都是极其自觉的垂下头,不敢正面看向烟萝,他们看的,永远是邬二小姐远去的背影。对于他们来说,她是天仙,是圣洁不可侵犯的。他们本是后堂贫民,那场突如其来的疫病,险些夺去了后堂所有人的性命。便因为邬二小姐,因为她的出现,是她将他们所有人从阎王手中夺了过来。所以他们感激她,当她就是活佛在世。并曾发誓道:“愿以性命追随邬二小姐左右,忠诚于二小姐,若有二心,必将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那次的救治,对于烟萝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然而对于后堂之人却是永生的难忘与感激,她俨然成了他们的神祗。
      纤弱的身躯在厚重的雪地里艰难的向前方开敞着的朱红钉门的寺院一步一步走去,呼啸而来的风雪似乎随时都要将她刮倒。虽只是百步之遥,却似乎走了许久许久。轿夫只是远远的跟着,亦步亦趋。
      若是平日,此时定有沙弥在门院前恭候着,可现在有的只是寺院中荡漾的晚课声,一篇又一篇的诵经声将烟萝心中高垒的悲怨一点一点的驱走。其实烟萝有些感激殷念远,若非殷念远的强行建议,只怕她早已无法撑下去了。
      “邬二小姐,若再此下去,你非垮掉不可,到时候也就不用谈为你父母亲报仇了。”
      一连两个月下来,烟萝早已是疲乏不堪。一味的抑制,反倒使仇怨在她心中越积越深,越积越沉,深沉的已无法让她正常的喘息了。
      “本官早已同云山寺住持惠恩大师说妥,日后每月十五,二小姐你便去云山寺以进香之名到那静心吧。如此一来,一则可让你舒心,怨气太深对你无利;二则,邬二小姐若你遇上何难解之事,皆可于寺中留言,交于惠恩大师,本官会尽吾之能而助你;三则嘛,我也可趁机看看究竟有哪些人要对你不利,让你日后有所防范与针对性……”
      邬氏家族之业在刘氏走后还能稳定发展,不得不说殷念远最是功不可没。因为的他暗中帮助,所以烟萝才能在短短的时日内掌控好这个家族里外的一切事宜。
      深吸了一口气,几近平和的迈过门槛,向里走去。紧裹的大氅几乎遮住了烟萝大半的容颜,让人无法看清她的面貌。但是她身上那种淡若幽兰,静若素菊的气质,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了。舒畅的素颜上慢慢溢出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清雅之极。或可曰:“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这般的笑意又怎是一个“雅”字了得。但她似乎永远也不可能意识到这一点。
      “阿弥陀佛——邬施主,你来了。首辅大人在此恭候多时。”不知何时,寺中一个沙弥走到烟萝身旁,双手合十,缓缓施礼着。
      烟萝微愣了下,然后淡淡一颔首,优雅的迈步随着沙弥走去。未曾想过,殷念远竟也会到这儿来。不过他今日会来,必是有要紧之事相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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