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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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明日躺在不能动的躯体里，回想着白日的种种，离开了两人所处的“小房间”，他和欧阳少恭思绪相通的力量似乎减弱了很多。就像欧阳少恭弄琴之时，明明陷入了沉思，但他却只能感应到一些零碎的片段：黑衣青年，太子长琴，许多凌乱破碎的画面不仅难以看清，甚至体会不到欧阳少恭心中的情绪。这与在所谓的“小房间”里两人如同一人的心念感应是完全不同的。
想起欧阳少恭暴怒之下击碎的幻影，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忽略了。
“公子若能在这里始终做自己，便是赢了。”
渡魂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简单吗？如果幻影可以如同实物一般被击为碎片，那么人的魂魄呢？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欧阳不能睁眼，但是来人步履轻盈，一人稍显凝滞，想来必是高手，只是有人重伤未愈。稍加思量，只可能是他们了。
“燕儿，你坐这儿歇歇。”
“我不碍事。”
听声音便知自己所料不错，既然上官燕已然清醒，欧阳明日也算放下一桩心事。这个昔日自己愿倾尽所有换得一笑的女子，虽然与他有缘无份，但是死过一次之后，那种求而不得的疼痛反而淡了。遇见欧阳少恭，欧阳明日才想，也许真的有上天注定，真的有月老传情，自己对她的痴迷，也许只是上一世因一次回眸一个笑容而欠下的一段情债。如此一想，竟然觉得轻松。
如今既然两不相欠，她有她的幸福，他也该过回自己的人生了。
欧阳明日不想继续停留在这里，便收敛了心绪，回到了汇中的小房间。
然而欧阳少恭却不在这里，也感觉不到他的任何情绪。
那么，他一定是出去了。
欧阳明日想起心中的疑惑，有意出去走走，便回想着那时欧阳少恭的一举一动，专注心思。眨眼间，竟然也让他出了那个小房间。
欧阳明日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游魂，却仍不能感知到欧阳少恭。
他走到一旁的小贩前，询问那长发妇人的下落。
“那个疯女人？”
“疯？”欧阳明日道，“她是疯子？”
小贩点头道，“不错，那个疯子已经在这里呆了数百年了。听说她自愿放弃轮回，只说她要找一个人，若找不到便永生永世留在这里，不入轮回，若找到了，她要说一句话，说完就随鬼差回去领罚，入十八层地狱，或投身畜生道都无怨无悔。”
“找人？”
“是啊，听说要找她的儿子。”那小贩颇有些唏嘘，“世间多少痴男怨女，刚来的时候，都信誓旦旦要留在这里等着心爱之人一同入轮回，但是见识了那些惩罚耽误轮回之人的刑罚之后，大多就乖乖地跟着鬼差走了。她却为了儿子，日日甘受业火焚魄之苦也不愿意离开。所以才说是疯子啊！”
欧阳明日隐隐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问道，“你可知她现在去了哪里？”
小贩随手指了一个方向之后，道，“早些时候，她追着一个青年公子往那边走了。”
欧阳明日谢过小贩，朝着那个方向找了过去。
走了许久，连魂魄也渐渐稀少了，却依然没有看见欧阳少恭的踪影。
就在欧阳明日转身欲走之际，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想要毁灭一切却又莫名痛苦的情绪充斥心间。他很熟悉，这就是欧阳少恭在想到过往之时的心情。在外面却依然能这么清晰的感觉到他，想来一定是他情绪相当激动。
欧阳明日跟着心中所感，来到一片枯萎的暗红色花丛前。一人高的花树，花朵树叶俱在，却仿佛被火炙烤过一般，萎缩蜷曲在原来的位置，轻轻一碰，便扑簌落下。
“既然不愿为我所用，那你还跟着我干什么？”欧阳少恭冷冽的声音带着一点嘲讽。
“你……你真的是我儿……是盈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你不是……盈乐那么孝顺，他、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哈哈哈！”欧阳少恭像是看了什么十分好笑的笑话，“孝顺？！他的孝顺害他丢了命，害他成了妖怪，你还要他孝顺你？！”
那妇人听了这话，痛苦地弯下腰去，“我……我对不起他。”
“既然觉得对不起，那么便拿你的命来偿吧！”
欧阳明日初见只觉感叹，然而细看那妇人，才发现她的痛苦似乎不仅仅是心痛，而是身体上受了什么折磨。
“住手！”欧阳明日并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只是心中想着就自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迅速聚集起来。出手的一瞬间，似有光影闪过，竟然真的让欧阳少恭停下手来。
欧阳少恭看见他出手的一瞬间，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起来。
莫非他已发现？
“这似乎是在下的家事。”
“你可知她这数百年是如何度过的？”欧阳明日欲扶起那名妇人，却见她脸色由白变淡，整个身形渐渐化为透明，终至消失。
欧阳明日眼看着这名妇人的痛苦，此时才真正体会到欧阳少恭的冷酷无情。
“她的这数百年时光如何度过，乃是她自己的选择，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你是上仙，上仙可以无欲无求，无惧无愁，然而少恭你历经这百世，难道竟一点也不肯睁眼看看这芸芸众生？他们并不是人人都有慧眼，都能一眼看穿你的痛苦，他们只是普通人，他们会害怕，会痛苦，会趋利避害。你不能让每一个人都体会你的苦痛，而一点不在意他们的感受。”
“她或许曾经对不起你，但是这数百年她宁愿忍受每日的酷刑也要在这鬼市寻找你，她已经受到了惩罚，或许这并不能弥补你曾经所受到的伤害，然而你现在这么做，难道就能弥补么？而她这百年所受的苦楚又算什么？”
“在下曾听闻，赛华佗有三不救，今日才知，公子应该叫赛菩萨。”
“在下一向不认为自己是个善良的人，但今日见少恭，才知何为冷酷。”
“哈哈哈！少恭与你虽然相识不久，却与你心念相通，我原以为明日与我，不是知己胜似知己，可是今日，明日却错了。”
“她欠不欠我并无甚关系，我只是需要一枚魂魄，究竟是她还是别人，于我而言并无多大区别。众生虽苦，在我眼中，不过是蝼蚁，能为我所用最好，不能为我所用，甚至连尘土草芥也比不上，我又何须记恨？”
“她愿意弥补她的儿子，我却早已不是盈乐，她的悔恨与痛苦，我早已不在意。”
欧阳明日看着他眼中无波无澜，想起刚才感应到的悲愤，对他的言语并不十分相信。
欧阳少恭却笑，“少恭的恨从来不在这芸芸众生的身上，他们不过是棋子，是上天惩罚我的棋子，抑或是我报仇的棋子，为一个棋子恨或痛……明日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我恨的是这天，是这所谓的命运。现在，明日懂了吗？”
欧阳明日怔怔地看着他，似乎被他的这一番言论所震撼，又似乎为他的气势而折服。但是这些统统掩盖不了欧阳明日心中升起的寒意。
人如草芥。
欧阳明日似乎第一次如此深刻地认识这四个字。它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对这个人世的仇恨，也不是铁血将军对战场的残酷认识，而是永恒的生命对短暂的存在彻底的漠视。因为拥有漫长的时光，所以对这人世短暂的数十年生命满不在乎，别人的一生也许只是他悠长记忆中的短暂一瞬，人间的悲欢离合，在他的生命中，也许仅是一场戏曲的短暂演绎。他不愿想起那些快乐的时光，因为他是带着仇恨和轻视来看待那些快乐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