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绝（清穿，完结）》榆关落花

26、寒梅

　　“回皇上！只因为嫣儿是石女！”璃嫣此言一处，自己也吓了一跳，这都什么理由啊？这下要是传出去还要不要见人了？可是……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其他办法么？
　　“什么？”康熙似乎也颇感意外，一时似乎也没反应过来。
　　“皇上若定要将嫣儿嫁出去，嫣儿哪怕是成了哪家的嫡福晋，也是毫无生趣可言，非但不能诞下子嗣，还要……还要……”事已至此，璃嫣只得继续下去，否则便是欺君之罪，康熙也不可能再宽容她，“若是皇上厌了嫣儿，嫣儿宁愿青灯古佛终此一生，日夜为皇上祈福……”泪雨如丝，半因惊惧、半因自怜。
　　“此等事，朕怎不知？”
　　“回皇上”，璃嫣稍稍止了止泪，“嫣儿额娘去得早，小时候自己也不懂，更没有人告诉嫣儿，长大才慢慢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又羞又怕，也不敢告诉别人，也不敢请太医询问，只得寻了机会让弄蕊托人偷偷问了城里的郎中，才知道……”
　　“此事岂是普通郎中说了算的？还是传太医……”康熙倒是万万没想到璃嫣会说出这样的事，心里尚存一丝怀疑。
　　“皇上……”璃嫣知道康熙心中已经信了几分，便硬着头皮大胆赌一赌，随即抹了眼泪，凝声道，“嫣儿认命了，皇上要嫣儿如何，便如何，嫣儿不敢抗旨，只求皇上恩典，嫣儿不想……不想人尽皆知……”说着一咬牙，重重扣了个头。
　　康熙看着眼前万念俱灰的璃嫣，又想起平日里她甜甜的笑声，还有那些总让他开怀大笑的恶作剧，沉声道：“你先起来吧。朕亦是凡人，怎能毫无恻隐之心。不愿嫁便罢了，你先回去吧。”
　　璃嫣又磕了个头，站起来：“是，璃嫣告退。”
　　出得养心殿，璃嫣心里依然在打鼓，康熙究竟是信还是不信呢？最后的回答也是不置可否、模棱两可，不过既然说了不愿嫁便罢了，看来目前是可以安心了？可其实随便找个太医借着诊脉的名号略一查看，就可以知道自己是信口搪塞了个理由吧？之后呢？是会假戏真做还是判个欺君重罪？正忐忑着，却突然被人拍了下头：“你这丫头，想什么呢？也不理人？”
　　璃嫣猛然抬头一看，却是胤禩、胤禟和胤祯，她看着胤禩，耳旁又响起那句声嘶力竭的“为了霏微的家世！”，眼里又泛起一层雾气，轻轻咬了下嘴唇，也不说话。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替你出气去。”胤祯见璃嫣又是泫然欲泣的样子，赶忙道。
　　璃嫣心里想，我要是告诉你，是你皇阿玛欺负我，你要怎么办，还未开口，却听胤禩淡淡地声音响起：“格格这样，别说十四要替你出气，四哥可先要以为是我们欺负了格格呢。”
　　璃嫣听得转身一看，果然是胤禛和胤祥远远走来，赶忙擦了泪水：“四贝勒吉祥、十三阿哥吉祥。”
　　胤祥见璃嫣脸上犹有泪痕，便猜到发生什么事了，立刻道：“格格，可是……”
　　璃嫣摇摇头：“璃嫣多谢十三阿哥，已经没事了。”
　　胤祥听得璃嫣如是说，放下一半心，却犹有疑惑，这么容易就解决了？皇阿玛真的这么宠她？当下想了想，又道：“格格，将来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胤祥可尽绵薄之力。”
　　“谢十三阿哥……”璃嫣听胤祥这么说，微微有些惊讶，抬起头却遇上胤祥复杂的目光，只见胤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胤禛，心里突然一震，昨天自己酒后胡言不会被他听到了吧……当下红了脸，赶忙说：“诸位阿哥，璃嫣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嗯，去吧。”是胤禛淡然的声音。
　　璃嫣忽然心中一痛，胤祥都知道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非但昨天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连今天看到自己如此狼狈，都没有半句关心半句询问，原来自己在他心中……根本一文不值。
　　他依然如此淡然，是他根本不在乎，我何去何从又与他何干？一切就这样算了吧，可以停止了吗？我不想再理、不想再管、不想再牵扯、不想再纠缠了……晚上，璃嫣躺在床上，默默祈祷，刚刚来到这里，她只想好好赖上胤禛，加之自认为领先三百年，还企图玩它个翻云覆雨，而现在真的被她赖上了，她只觉得很累很累，只想什么都不管不顾，安安静静，哪怕是躲在觅云斋里，过一辈子，她也认了，她也知足了。

　　“昨日你抗旨了？你知不知道可能的后果会是什么？”
　　第二日上午，如璃嫣所料，胤禛又出现在觅云斋，换上淡淡的笑容：“现在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再说，我的后果也不需要表哥担心吧？”
　　“嫣儿？”胤禛察觉出璃嫣语气中的怒意，皱着眉问了一句。
　　“表哥，昨天皇上问我可有意中人，他给我的第一个候选，是你，这不是巧合吧？”
　　“……不错，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去求皇阿玛把你指给我。”
　　“你事先为什么不告诉我？”
　　“给你个惊喜。”
　　“呵，够惊，可是没有喜。这两年你让我安安稳稳过日子，我以为是你明白了我说的，看来不过是你对我的宠爱和放纵吧？谢谢，可是我不要。”
　　“为什么？嫣儿，为了你……”璃嫣是第一次看见胤禛的情绪开始波动，焦躁，原来他也会焦躁的。
　　“表哥，婚姻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可是你连我都没有告诉，你怎么知道我愿意呢？其实，你根本没有考虑我的想法，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我开不开心，一切只要你愿意就可以了。我要的是尊重！所以，昨天哪怕后果再严重，我也一定会抗旨的，你明白吗？”
　　璃嫣听见胤禛指节的轻微声响，垂下了眼帘：“表哥，对不起，是我的错伤害到你，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勉强自己……”
　　“嫣儿。”胤禛恢复了平静，直视这璃嫣，“你答应的事，我没忘，我说过的话我也没忘，总有一天你会是我的。”说着背向璃嫣，挥了挥手。
　　“表哥！”如此尖刻如此固执，这就是将来的雍正帝，璃嫣苦笑，弄巧反拙，她这是自作孽不可活。看着胤禛的背影，看不出伤心看不出失落，像以往一样什么都看不出，一个完全无法了解的人，要如何去爱……

　　婚嫁一事，康熙就此不提，璃嫣抛开一切，任时光就此平淡过了两年，对于所有人她都能躲则躲，转眼便快到康熙四十七年了，一个璃嫣深深担忧着的年份，在这一年，一废太子，夺嫡的浪潮开始风起云涌，一切的一切从这一年开始变得不同，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命运也在这一年发生了巨大的转着，向着她期望的反方向，疾驰而去，再也无法回头……

　　“格格，格格，今天是除夕了，你怎么还那么没精打采的，今个儿晚上皇上赐宴，格格要穿什么？”
　　“随便吧。”璃嫣继续临帖，她早就放弃了王羲之，现在只是随性而写，这么多年，字倒是没太大长进，这骨架搭得倒是愈发柔媚了。
　　“怎么能随便呢，格格你每次都这样。”弄蕊得声音透着不满。
　　“怎么觉得你比我还着急呢。”璃嫣笑着，放下笔，“就穿你送我的那件吧。”
　　“哎？嗯！”弄蕊这下高兴了。
　　“你呀，就在这等着我呢吧，直接拿给我不就行了？”
　　“那件衣服格格嘴上说喜欢，可是很少穿，那哪叫喜欢啊。”
　　璃嫣噗哧一笑：“就是喜欢才少穿啊，穿坏了怎么办。”
　　“穿坏了弄蕊再给格格做呗。”弄蕊理所当然地说。
　　璃嫣却是心中一暖，起身拉着弄蕊的手道：“弄蕊，只有你是真心待我……”
　　“格格，别这样，这是弄蕊应该的。弄蕊从小没有亲人，进了宫又总受人欺负，后来多亏八爷把我安排在格格，弄蕊这才过上了好日子……”
　　“什么？是八爷让你……？”
　　“嗯，当年弄蕊刚进宫，在御茶房打杂，总受人欺负，一天弄蕊不小心失手打破一个茶碗，被公公责罚，正好八贝勒路过，见了，可怜弄蕊，便把弄蕊安排在格格身边。”
　　璃嫣看了弄蕊一眼，苦笑了一下，好你个胤禩，当年恐怕是因为我住在德妃处，进进出出的经常能遇见胤禛，你才早做准备，救了弄蕊，把她送到我身边的吧。处心积虑，何止弄蕊，我又难道不是你计划中的一步棋？何苦呢？若是坦然些、豁达些，也不会落得最后那般田地啊。
　　“格格，发什么愣呢？你看首饰要戴哪样？我看四爷和八爷送的那套不错，和格格的衣服颜色很配呢。”
　　“戴着那套出去不是自己找事么？哪，还是这个好了。”璃嫣随手拿了副耳环给弄蕊，却忽然想起，这几年“海洋之心”一直在自己颈间戴着，仿佛已经成了身子的一部分，为什么不摘下来呢……“把我那件银狐皮斗篷给我。”璃嫣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眉若远山，双瞳剪水，肤如凝脂，口若朱丹，美丽却不妖艳，妩媚却不张扬。这样的自己，她还算满意，毕竟在紫禁城里，不管是太艳，或是太素，都太过显眼了。
　　“弄蕊，我们走吧。”

　　除夕夜，看上去一片歌舞升平，所有人都努力表现出心满意足、一团和气，虚伪的笑容在空气里飘来飘去，后妃间争宠，阿哥间争权，就连没什么好斗的各家福晋之间也没闲着——斗艳。璃嫣淡然坐在角落里，这两年，她已经学会平静，学会不引人注目，学会在人群中消失，就连康熙，似乎也忘了她，不再隔三差五的就找她玩那些几何化学，不再找她“共进午餐”已示荣宠，被康熙淡忘了的她，自然而然被很多人都“淡忘”了。
　　然而今天却似乎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