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花谢》风栖萋

98、辰星寒雪

　　“凝雪姐姐，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起先听斜月问起的时候，她愣了愣，随即笑着问：“为什么会问这个？”
　　斜月鼓了鼓腮帮子，竖着食指娓娓道：“以前有一位客人，他对我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时时刻刻都想呆在她的身边，见到的时候会忍不住微笑，见不到的时候会魂不守舍。他说他喜欢我，可是我对他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她说的应该是从前的那个柳书生。绣闼阁风情人物不胜枚举，然他偏偏对斜月情有独钟，一心想要将她赎出。可是他一介书生，家徒四壁，这样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了。后来生了一场病，错过了科考，从此再不沾书本，跟着别人学做生意，已经小有成就。凝雪几次在窗前看见他站在绣闼阁门前，始终没有进来过。又听人说江南的一户人家看上了他，他被招去做了夫婿。一个生在年华，对自己所有不加珍惜；一个太过珍惜，却留下了遗憾。
　　回过神后，凝雪笑了笑，说：“他说得对。可是你怎么又想起他了？”
　　“倒不是想起他了，是我看云烟姐姐最近神情恍惚，魂不守舍的，我看八成是有喜欢的人了。”她说着痴痴的笑起来。
　　“这不是很好，如果那人能为她赎身，就能早日离开这里了。”凝雪说。
　　正当两人谈话间，一个身影出现了。来人擎着一张笑脸，十分恭顺的样子：“两位谁是凝雪姑娘？”
　　凝雪心中疑惑，却仍回道：“我是。”
　　那人更加佝偻着身子，像要笑出花儿般：“凝雪姑娘，我家主人请姑娘一叙。”
　　“你家主人是？”
　　“庆王爷。”那人笑着回答。
　　凝雪想起，这正是那天自己预备见的客人。她的手一直未好，又过了许多天，本来以为他会扫了兴致，如今却还是指名要见她。
　　她拢了拢袖口，淡淡道：“那就劳烦你带路吧。”
　　到了庆王的居室，庆王正在下棋，对手正是上次的那个男人。屋里点着龙涎香，彰示着其人不同寻常的身份。
　　“王爷，人到了。”
　　话音一落，庆王便停下了手中的棋子。但见进来一个白衣女子，恭顺的跪下：“凝雪参见庆王爷！”
　　肖可掬走下棋局，用扇子捏起凝雪的下巴，一张脸便尽落眼底。女子略施粉黛，一双孤傲不羁的眼，眨眼时眼睫如蝶翼般扑朔轻巧；面容姣好，百看不厌。
　　勾了勾唇，笑着收好折扇：“果然如传闻，肤若凝脂，面赛雪。”
　　“王爷过奖了。”凝雪仍然低顺着头，整着袖口。
　　“知道本王为什么叫你来吗？”此刻肖可掬正背对着她，屋里的人都已退下。
　　“凝雪不知。凝雪的手受着伤，暂时还不能抚琴，王爷叫凝雪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她说着自袖底轻轻掏出一把匕首。
　　“本王叫你来，并不是要你抚琴，而是想将你引荐给某人。”
　　话音一落，从里屋走出一个男人。凝雪不动声色的收好匕首。但见那男人着了一件石黄色衣衫，腰间佩玉，大概中年。然凝雪细细察看之后，却不由得背脊一凉，磕头行礼：“凝雪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男人的衣袖上纹有暗龙，那是皇室所有，而龙有五爪，此天子所有。
　　肖远桥赞赏地点点头：“懂得洞悉，果然聪慧。”
　　得天子赞赏，凝雪只觉不安难平，战战兢兢道：“不知……您怎么会想要见凝雪。”
　　“昨夜星辰昨夜雨，蒹葭含梓宿夜靡。待雪覆琴东篁里，引得青龙献桂枝。”肖远桥笑着吟完这首诗，“凝雪姑娘是聪明人，应当懂得朕的意思。”
　　凝雪心中一凉，像是被打入冰窖一般。她如何不懂得皇上的意思。“昨夜星辰昨夜雨”，指的是不久前宠妃宸妃有孕；“蒹葭含梓宿夜靡”，指的是宸妃怀孕后心情不佳，夜里难以入眠；“待雪覆琴东篁里”，是说让我到宫中为宸妃抚琴，排解她的忧愁；而最后一句……“青龙”意指天子，“献桂枝”便是加以宠幸……
　　她怔怔的跪在原地，半晌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凝雪……明白。”
　　“朕就知道姑娘聪颖，一点就通。即是如此，三日之后，朕的马车就会来接你，你就在这期间做好准备吧。”肖远桥说完，执着扇子出了客房。
　　“姑娘好福气，能得皇上赏识，日后必有享不尽的富贵。”肖可掬得意一笑。
　　面对眼前这张脸，凝雪心中愤懑，却无处发泄，袖里的匕首紧了又紧，可她始终没有勇气将它取出来。
　　她本想进了这客房就取他的狗命，谁也不会料到，庆王心里打的是这个主意。把她进献给皇上，以讨欢心，看来平日里沉默的庆王也坐不住了。可是她真要进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然后郁郁而终么？成为争夺皇位的棋子和牺牲品，让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永世不得翻身，这不是她追求的，不是她忍辱负重应得的。她的目标是庆王的命，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计划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庆王，只有有了名誉地位，他才会主动接近自己。
　　这一切……她到底该怎么办？
　　回到自己的房里，已是天黑的事了。小刺客还是躺在她的床上，一如既往地捧着一本书。回来的每一步她都在想，可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好慢，你终于知道回来了。”小刺客的眼睛没有离开书，单凭气息便知道是她。
　　“嗯……有些事情，所以……回来晚了。”凝雪回道。
　　他放下书，看着眼前的人问：“你怎么了？听着语气不大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凝雪盯着眼前关切的面容，忽然觉得自己的强颜欢笑瞬间就塌了，心里的痛苦就犹如洪水般奔涌。她再也抑制不住泪水。
　　小刺客急了，忙下床：“你别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