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花谢》风栖萋

162、临淮山

　　阿语，你要离开我了吗？你不要我了吗？
　　身子一抖，我猛然转醒。此时天边初露晨曦，林子里还有淡淡的雾气，但是已经能清楚地看见四周的景象。
　　我连忙去看旁边的凤芜，但见他仍然紧闭双眼，双颊却有不正常的潮红，隐隐能听见他微弱而略微急促的喘息声。
　　糟了，他可能发烧了。我将手探向他的额头，入手的果然是一片滚烫。
　　不能再拖了，我得去找些治伤和消炎的草药。
　　索性凤芜落脚的地方离河边不远，我带了几支竹筒，都打满了水。然后我从半边衣裳撕下两条布料，首先就着清水将凤芜身上的伤口简单清理了一下，接着将布料浸湿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荒郊野岭，尚且不清楚林子里有没有什么危险的动物，若是就这样将凤芜放在这里，他又受了伤，恐会生出意外。于是我寻了几根藤条，在凤芜周围连成一圈，然后将身上的两只铃铛系在上边，又把带金片的步摇塞到他的手里。
　　等做完这一切后，我已是体力不济，但是我咬咬牙，复又振作起来。
　　山路多崎岖绕弯，我又是个不识路的，幸亏我在河边找到了一种鲜红色的果子，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吃，但是它的汁液多颜色又很醒目，用来做记号很合适。
　　我一边做标记，一边摸索着前进。太阳出来了，林子里也活络起来，有不少鸟儿围着一种橘黄色的类似枣子的果实啄食。我摘了一些做吃食，我实在是太饿了，身上又累又痛，往往走不了多久便要歇上一会儿。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要到哪里去找草药，只是从前听洛廷提起过，那是一种深绿矮小的植株，一般长在陡峭的半山坡，可以止血消炎。
　　不知走了多久，我停在一颗大石旁边休息，我迎着阳光微眯双眼打量四周，突然发现面前的山崖上长着两株深绿的草。
　　我欣喜了一瞬，之后便拄着一根粗壮的枝干，小心地爬上去，将那两株草药摘了下来。当我站在小山崖上眺望时，居然看见再往下的半山腰处坐落着一间小茅草屋。
　　有茅草屋的地方就有人，也许我能去讨点东西。
　　我笑了笑，擦去额头滚落的汗水，霎时觉得身上有了力气。
　　不敢耽搁，我加快了步伐，甚至在去茅草屋的路上又遇到了五六株草药。
　　我擦了擦汗，看着眼前的小屋再次露出微笑。但见草屋的篱笆前，有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正拄着拐，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谁？是谁来了？”等走进了我才发现老婆婆目不能视，但是她的耳力很好，甚至还隔着一些距离她就发现了我。
　　我笑着张了张嘴，嗓子却发不出声音，这才蓦然想起我还不能说话。呼吸急了一促，我茫然地睁着眼睛。这可怎么办？我说不了话，老婆婆又看不见，我怎么向她讨借？
　　我急得红了眼眶，咿咿嗯嗯了半晌，就是不能将心中所想表达出来。
　　老婆婆似乎明白了，问我：“你是不是不能说话？”
　　我急忙点头，又想起她看不见，嗯了一声做回答。
　　“是吗？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老婆婆目露惋惜，“可惜老婆子也看不见，实在是弄不懂你想要表达什么。”
　　我颓然的看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怎么会一个人到这临淮山来的？这山偏的很，又地处两国的交界，方圆几里可能就我这个瞎老婆子还有我家老头子。”老婆婆道，“我家老头子去拾柴禾了，要不你等他一会儿？他的眼睛和耳朵都精明着哩，他可能会明白你的意思。”
　　还要再等等吗？可是，我怕凤芜的伤势不能再等了。
　　老婆婆也觉出我的焦急：“你是不是还有同伴啊？他没有跟你一起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咿咿嗯嗯着，揪着老婆婆的衣袖乞求。
　　老婆婆也有些被我的情绪感染，忙道：“这样吧，姑娘，我看你似乎有很要紧的事，但我实在不清楚你的意思。你若是不嫌弃，便看看这破草屋里有没有你需要的东西，你拿上去救急吧。”
　　我看了一眼屋子，又看看老婆婆，便也顾不得这许多，到草屋里搜寻一番。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只躺着一张竹榻，一张小木桌和几把椅凳。木桌上搁着一盒针线，旁边还有垂钓的用具，我拿了针线，剪刀和一卷鱼线。
　　“姑娘，灶台上煨着两只红薯和几个馒头，你先拿去垫肚子吧。”老婆婆不知何时也进到屋子里。
　　我犹豫了一阵，还是将厨房里的东西带上，不过并没有拿完。
　　老婆婆听着我的动静，又道：“那院子的木架上晒着一些草药，是我家老头子去山里采的，他有时会摔了或是感染风寒，因此备了很多。老婆子猜你可能会用到，你也带上一些吧。”
　　我走到木架前，但见几个笼屉摊晒着不少草药，其中一种同我在路上采摘的一模一样，于是我掂量着取了一些。
　　将东西都装好后，我站到老婆婆身前，朝她感谢的鞠了一躬，然后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我要离开了。
　　老婆婆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轻叹一声：“唉，可怜的孩子。”
　　我顺着沿途做的标记往回赶，走着走着脚下一偏，跌坐在地上。随即那种忽冷忽热的感觉又顺着我的皮肤蔓延开来，酥痒的疼痛折磨着我的神经，狠狠攥紧拳头让指甲陷进肉里。
　　我小心地板正左腿，忍者小指钻骨的疼痛，轻轻掀开裤腿，却不由得呼吸一窒。但见自膝盖开始，整个小腿都呈青紫色，有两处已经皮肉翻滚，溃烂。
　　一汩汩寒凉从身体里窜流出来，冷汗打湿了发梢，顺着鼻尖滚落，在泥埃里漾开。
　　这时，一阵急促的铃铛声闯入我的耳膜。
　　我蓦然抬头，尽力用模糊的视线对准声音的方向。那是……凤芜。
　　我死死咬紧下唇，舌尖尝到一丝甜腥，终于唤回我片刻的清醒。
　　凤芜的伤拖不了太久了，我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还在等我。
　　强撑着站起来，我拄着木棍一步一步向来时的地方赶去。冷汗和滚烫的泪水混杂在一起，牙关不停打颤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玻璃尖儿上。
　　我拼命去想快乐的事，想着想着咧出一个笑。不痛的，傅解语，你看，不痛的。你可以做到的，那么远的距离都走过来了，现在只有这几步路，没什么大不了的。
　　或许是疼得太久，久到我笑到麻木，也痛到麻木。最后我走到凤芜的身边，但见他依然好好地躺在树下，气若游丝。
　　撑着我的最后一丝神经断了，我心神一松，咚的一声跪在他的身前。
　　眼前一片模糊，我的眼里已经找不到聚焦了，我伸出手却并不知道要抓住什么。只是凤芜的面容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渐渐湮没在一片漆黑里。
　　我无力地倒在他的怀里，心中的酸涩越来越深。到此为止了吗？
　　桃花纷飞，恍若仙境。
　　于那浮光掠影尽头，立着一个清浅的身影，她侧头回望，西风牵着她的银白发丝漾出一抹绝美的风华。翩若惊鸿，回眸一眼，一眼万年。
　　我看的痴缠，久久呆立。
　　她再不是玲珑天真的模样，她的眸子刻着岁月流光，无数情绪此起彼伏，深邃的悲伤仿佛一潭幽泉，能将人吸入其中，抛于星辰深处。
　　她红唇轻启，微微一笑便是永恒。
　　她说，你不属于这个地方。
　　她说，你不能再长久的糊涂下去。
　　她说，你该醒了。
　　她侧身而立，立于风华，眼角的泪痣仿若点点星光。

作者有话说

　　嗯，依旧短小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