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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灯火阑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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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影面无表情地拒绝:“太多糖会吃坏牙。”
我任性地回道:“我喜欢,你管得着?”
他瞪,我回之以瞪。
孤影:“……”
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吃瘪,又实际上心不甘情不愿地跑去买糖炒栗子,我才不会承认其实我已经偷着乐呢。
桥边人不算多,却都是聚在一起的。我闷闷地放下莲灯,趴在冰凉的扶杆上看小河。河面映着我黑漆漆的影子,偶尔飘过一两只莲灯,那影子便散了又聚。
我轻叹一声,旁边有个声音随之响起:“这位姑娘想挑一张面具么?”
“不用了,谢谢。”我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扶杆上。
“姑娘是不是在等人?”那个声音又问。
“嗯,在等两个朋友。”我随口回答。
“难道不应该是在等我吗?”那声音透着一丝落寞。
我一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连转身都不敢。声音的主人靠近,搭住我冻得冰凉的手,贴在我耳边一字一句:“阿语在等我,是不是?”
我的眼睛有些湿热,却还顾不得,便被一个人拉进怀抱。那人的怀抱很温暖,将我整个人包裹其中,鼻息漫过淡淡的药草香。
“出门前你答应过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如今却站在这儿吹凉风,阿语不听话,该罚。”
说着一双唇便轻轻贴了过来,很轻柔的一个吻,饱含着思念。桥边还有旁人,可我只是羞红了脸,闭着眼睛,静静承受这一场轻柔的亲吻。
那人问:“还冷不冷?”
我摇了摇头,盯着眼前人如玉的容颜。
“我带你去看面具。”肖怀逸自然地牵着我,提着莲灯。
我们刚一走近,那贩面具的小贩便热络的介绍:“两位贵客一看就不同凡俗,又郎才女貌,真是天生的一对。我这里别的没有,这面具可是一等一的好,两位贵客仔细看一看瞧一瞧,保管你们满意!”
怪不得说商人都是一副伶牙利嘴,我失笑。
“这张面具好看,配我的阿语正好。”肖怀逸将一只蓝金镶嵌的面具罩在我脸上,眼中是藏不住的柔情。
“那这张面具一定适合你。”我抓起一个“猪八戒”,端端正正地在他脸上比划。
“哟,夫人,您家相公一表人才的,怎好配了一张丑的?”小贩说。
“嗯,小哥你就不懂了,他长得太招摇,我怕他被别的姑娘惦记。配‘猪八戒’,我觉得挺好的。”我边说边点点头。
小贩爽利地笑了:“这位相公,你家夫人对你的感情挺深的。”
肖怀逸似是无奈地耸耸肩:“没办法,家里有个小醋坛子,出门在外就得遮遮掩掩。”
我不满,泼辣地掐了掐他的腰:“怎么,你有什么意见?”
他假意一缩:“岂敢岂敢,夫人说什么都对,为夫可不敢有意见。”
“哈哈哈,两位贵客真是佳偶天成,伉俪情深呐。”小贩调笑道。
我望着面具下那双盈盈带笑的眼,无言,心情却膨胀得很。
从面具摊出来,我径自走着。肖怀逸不多时也追了上来:“夫人,怎不等等为夫?”
“哼,谁是你夫人?这位公子,无凭无据的,不能乱说哦。”我不理他。
“夫人使起小性子来还真是可爱。”肖怀逸不顾我的挣扎,紧紧拉住我的手,“让我很想……吻你。”
说着却是揭了面具,在一片惊呼声中,肖怀逸轻轻吻了我的面具。他挂着一抹惑人的笑,低声道:“如今可算是有凭有据了?”
我红着耳朵,恼怒道:“谁让你摘面具了?给我戴上!”
他笑了笑,说了一句遵命。
看着周围周围投来的热切而失落的目光,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蓝颜祸水。”
肖怀逸不以为意地捏捏我的掌心:“阿语是红颜祸水,我们正好凑上一对,也不必再去祸害别人了。”
“谁要你祸害呀。”我紧紧地握住了他温实的手。
“你就这么出来了,那……家里的事怎么办?”我问。
肖怀逸似乎很满意我用“家”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瞪了他一眼,他犹不自知道:“家里的事有叔叔坐镇,我出来也是有任务的,找一个人。”
我好奇地问:“找谁?”
“你。”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别闹,说正经的。”我才不会因为一两句甜言蜜语飞上天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肖怀逸说。
“小气。”我撇撇嘴,“哎,你把我的糖人和糖炒栗子弄到哪儿去了?”
“你的‘糖炒栗子’?”肖怀逸挑了挑眉。
我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解释道:“怎么了?他们都是我宫里的,难道不是我的人?”
肖怀逸理直气壮地说:“他们都是我的人,而我才是你的人。”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老天,锦字可是我的娘家人,不许你乱打主意!”
他无奈地敲了敲我的面具:“瞎想什么呢,小醋坛子。”
我傲娇的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先乱吃飞醋的。
“跟为夫在一起的时候,夫人怎么可以想着别人?”肖怀逸说。
“那你赔我的糖人和糖炒栗子。”我无赖地伸出手。
他笑着抓住我的手,温声道:“前面有家馄饨店,你先去坐坐,我这就去给你买,很快就回来。”
我点点头,自己去馄饨店。
“老伯,做两碗馄饨。”
“哎。”那花甲老伯笑眯眯地应下,“姑娘先坐着等会儿,很快就好。”
馄饨店里人还挺多的,我进去时刚好两个青年离开,留出了位子。我默默地走过去,随手将莲灯搁在桌上。
我刚坐好,一个鬓发花白的大娘就过来收拾碗筷,将桌子也擦得很干净。
不一会儿,大娘就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来了,卖相好,量也足。
见我一直盯着刚才分手的路口出神,大娘笑了笑:“小姑娘在等人?”
我回过神来:“嗯。”
“相公?”大娘笑眯眯地坐在我旁边。
“嗯……”我害羞地低下头。
“瞧,他回来了。老婆子就不打扰你们了。”大娘说着起身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肖怀逸手里捏着两个糖人,还有一袋儿用油纸包好的糖炒栗子。我摘下面具,就用一双渴望的眼睛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肖怀逸失笑,也慢腾腾摘了面具,却不将手里的东西给我。
我再次紧紧地盯着糖人,他宠溺的笑了笑:“乖,馄饨会冷的,先吃馄饨再吃这个好不好?”
我撅了撅嘴,他无奈,认命地递给我一个糖人。
我乖乖地舔着小兔子,眼睛弯成一道月亮。
肖怀逸温柔地笑了笑,不知从那儿变出一枝梅花,摘了上面的一朵,细致地替我戴在发间。我脸色微红,尴尬地看了看周围围观的眼神。
“他们都在看我们……”我小声地说。
“嗯。那是因为我家夫人好看。”肖怀逸心情很好。
“你看看,那位公子人中龙凤,还那么宠自己的娘子。唉,你要是对我能有那一半的好,我做梦都会笑醒了。”一位大嫂在向她身边的人抱怨。
“恐怕你看的是他吧。”大哥的声音有些郁闷。
“你敢说你不是盯着人家小姑娘看?”大嫂气极反问。
我有些窘羞,将头拉得更低了。
这时,又听一个小孩子的声音:“爹娘,那个好看的大哥哥在看我们。”
我抬头,却见肖怀逸正严肃地瞪了一眼那位大哥,随即面若春风的冲那位大嫂和小男孩笑了笑,换脸色的速度简直无缝对接。
“……”我哼了一声,“真虚伪。”
“结果好就行。”肖怀逸不以为意。
眼见自家男人吃了瘪,大嫂却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小男孩还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
我见了,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要不要辣酱?”肖怀逸问。
“要……”我含糊不清的回答。
“那要不要醋?”肖怀逸明显奇怪的语调。
我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要,最好能把你酸死。”
他笑了笑,加了几勺醋,然后把调好味道的馄饨推到我跟前。我正好速度地解决了小兔子糖人,盯着眼前的馄饨皱了皱眉:“太多了。”
他默默地把馄饨又端过去,往自己碗里舀了一勺:“够不够?”
我想了想道:“再盛五勺。”
他又默默地舀了五勺,将剩下的馄饨推到我跟前。
我笑眯眯地吃着碗里的馄饨,而肖怀逸正与一碗本来量很足,现在量更足的馄饨作斗争。
我很快就解决了半碗馄饨,却见肖怀逸还在慢条斯理地吃,动作优雅的就跟宫里用膳别无二致。我好心的提醒道:“粒粒皆辛苦,你千万不能浪费了。”
“嗯。”肖怀逸应了一声。
我心情很好地撑着下巴,去看正在忙碌的老夫妻。只见老伯熟练地掌勺,一捞一盛,再添上调料,一碗香喷喷的馄饨就出炉了。而大娘总是手脚麻利的收好碗筷,不时替老伯擦擦额上的汗珠,两人偶尔说上一两句,又是相视一笑。
我看着,嘴角露出一个艳羡的微笑。
“很羡慕?”我回神看着肖怀逸,老实地点了点头。
“干嘛要羡慕,我们也可以走到那一天的。”肖怀逸温柔的握住我的手,我也轻轻回握,两人却心思各异。
“不知两位客人吃得可还满意?”不知何时大娘和老伯走了过来,我快速地抽回自己的手,两人看在眼里,俱是一笑。
我笑了笑:“馄饨很好吃,老伯的手艺真好。”
大娘也骄傲地笑起来:“那是,你大伯这手艺远近闻名,几十年的老口碑了。”
“瞧把你大娘美的,又不是你做的。”老伯说。
“怎么?你有意见?”大娘威胁地看着老伯。
“哪敢呢,小老头我可不敢对你有意见。”这句对话听起来挺耳熟的。
大娘心照不宣的看着我:“大娘在这儿做了几十年生意,今天第一次碰见像你们这么般配又恩爱的夫妻,真是艳羡旁人。”
肖怀逸道:“您过奖了。”
我闷声。你要不要承认的这么快,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老伯笑眯眯地拍了拍肖怀逸的肩:“好好,你这小伙子一表人才又懂礼貌,跟这美若天仙的小姑娘站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不自在地躲过肖怀逸含笑的眼:“大娘,今天是上元节,你们怎么不去逛灯会?”
大娘笑着解释道:“就因为今天是上元,这客人才多。往常这庙会我们都是要去的,可是今年儿媳妇怀了小孙子,不久这馄饨店就得歇业几个月,趁着上元再开一会儿业,也算是回报新老客人了。”
我微微一笑:“大娘的小孙子一定又乖又听话,将来也会好好孝顺你们两位的。”
大娘笑得合不拢嘴:“借小姑娘你的吉言喽。”
告别了大娘和老伯,肖怀逸又牵着我逛灯会。我默默忍受着四周探询的目光,镇定地将手抽了出来:“我要吃糖炒栗子。”
肖怀逸失笑,将莲灯和小老虎糖人递给我,葱白修长的手指细致地剥着栗子。
“一个小兔子,一只小老虎,你是在暗示我就是那欺负你这小兔子的母老虎么?”我气呼呼地盯着他。
“……”肖怀逸轻叹一口气,无奈,“夫人误会,不该是为夫这只老虎,吞了你这只干净的小白兔吗?”
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流氓。”
肖怀逸挑眉,不置可否。
他剥好一颗栗子就亲自喂到我嘴里,我慢慢地吃,却瞥见墙角一堆幽幽的小眼睛。我笑了笑,看着手里的糖人冒出一个想法。
我撇下肖怀逸,径自朝他们走去。那群小孩慌慌张张地躲藏,一双眼睛还是时不时地盯着我手里的糖人。
“你们想不想要姐姐手里的糖?”我笑。
小朋友们集体点头,一个稍微文弱的小男孩小声道:“爹娘说,不能随便要人家的东西。”
另一个魁梧的小男孩给了他一掌,他郁闷地瘪瘪嘴,不敢吭声了。
欺软怕硬是从小孩子抓起的么?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又伸手指了指正剥栗子的肖怀逸:“看见那个大哥哥没?他手里有很多好吃的。”
我满意地听着小朋友们集体咽口水的声音,继续说:“等会儿你们就去缠着那个大哥哥,只要你们缠住他,这个糖人和他手里的东西就都是你们的。”
“他会给我们吗?”其中一个小女孩看着我问。
“放心吧,他会把手里的东西送给你们的。”我将糖人递到那个魁梧的小男孩手里。
那个文弱的小男孩流出一串口水,然后就被他又拍了一掌:“有点出息。”
虽然他很有气质,但是我真的不是在看欺软怕硬的典例吗?
安排好了戏码,我得意地走回去:“崇衍,我们来玩躲猫猫吧,但是你不准使武功。”
他闻言挑眉看着我:“怎么玩?”
我诡异一笑,冲身后打了一个手势,然后飞快地逃走了。一群小孩儿蜂拥而出,将肖怀逸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群小孩儿吵吵闹闹的,肖怀逸有些头疼:“夫人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我一边飞快地跑,一边注意身后的动静,确认肖怀逸没有追来,心里乐得哈哈大笑。
大概跑出好几条街了,我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街上的人三三两两并在一起,猜灯谜,做花笺,看泥人……
嗯,这条路我不认识,但是我又不怕迷路,反正某人会找到我的。
我心安理得地逛了起来,满意地想象着肖怀逸四处找我的情景。
正哼着小曲,就感觉衣袖一紧,我回头,对上一只“猪八戒”面具。
“不是吧,你这么快就找到我了?一点意思也没有。”我不满地撅着嘴。
那双温柔的眼仿似带着笑意,轻轻地拉住了我的手,掌心一片温热。
我嘟着嘴问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明明我都跑出好几条街了。”
结果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好像不打算解释。我很郁闷,他却忽然伸手解了我的面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地抚过我的脸颊。
我茫然的盯着他,他眼含笑意,指腹摩挲着我饱满的嘴唇。我脸色微红,赫然地瞪了他一眼,他却得寸进尺,轻轻搂着我的腰身。
“不公平,我跑这么远你都能找到我,下一次我一定要找个好地方躲起来,让你怎么也找不到我,然后狠狠取笑你一番。”我豪言壮语道。
“嗯。”他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将我搂到怀里,紧紧地抱着。
有奇异的清香,我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安心地笑了笑。
忽然一阵欢欣的乐曲由远及近,我抬头,却见一队穿着花花绿绿风格迥异的人歌舞着朝这边走来。
我想起在淮阳时,上官九天曾经说过的“花街游”。
“崇衍,花街游行来了,我们站到旁边去看吧。”
他不动,仍是静静地站在路中央抱着我。
眼见周围的人都自主的让出一条,而那游行的队伍仍旧歌舞,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我不禁有些着急:“崇衍,他们过来了,我们要让开才行。”
我眼睁睁看着游行的队伍笔直的过来,然后毫不避让地将我们包围在中央,却并不停留,依旧载歌载舞地游行。
我看见很多奇异的服饰,有瓷头娃娃,有百花仙子,还有许多叫不出名的神仙。
他突然放开了我,我疑惑地抬头与他对视。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轻轻揭了面具的一角,在我的额头烙下一个很浅的吻。接着我感觉额头一空,再去看时,只见他那张“猪八戒”的面具在游行的人群中越来越远,那双眼,满含眷恋。
我没由来的心慌,想伸手拉住他,仿佛我要是不这样做,他就会离我越来越远。可是我越是跑着去追,那张面具就越来越远,于那灯火阑珊处,终于消失不见。
我迷茫的顿下脚步,在原地不知所措。鼻腔艰涩,眼圈泛红,我困顿在原地,心里难过得想哭,却连呼吸都困难。
游行的队伍很长,不知多久,那张面具出现在我眼前,那人素净的雪衣紧紧地抱住我。一时委屈袭来,我趴在他怀里哭:“你去哪儿了?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乖,不哭,我不会扔下你的。”他温柔地安抚,仿若天下最珍贵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