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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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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入静水湖畔,寻得封印阿阮的卷轴,再到神女墓前三生石。
谢衣执着乐无异的手,颤抖着想是带他去寻回那失去的记忆过往。许是冥冥之中察觉到了他的犹豫和迟疑,乐无异歪了头笑得纯粹,松开谢衣的手径自探上前去,轻触那满是荆棘斑驳的巨石。
谢衣怔愣着,僵硬着,望着乐无异浑然不觉并无有他的模样,直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却仍旧没有预期所想的华光骤现铭文捆缚的景象,仿若碰触那至灵之石的只不过是一届死物,而非他活生生会蹦会笑的乖徒儿。
心中的不安愈是浓重,似要将他吞噬般教他一瞬间慌了神,谢衣蓦然伸手执住乐无异触摸三生石的手,扯了他便要往回走。
“师,师父?”
从未见过谢衣如今这般仓惶模样,乐无异亦是随他一并担心害怕的开了口,踉跄了步伐快跑几步至谢衣身前,却还未及开口便被紧紧的抱了个满怀。
“我们不去了好不好。无异,我们不去了。”
拥住自己的胸腔已然染上几丝颤抖,慌乱无章的话里满满是无法割舍的痛,乐无异虽不知谢衣缘何被逼至这般境地,却又无法自己的心疼慌张了起来,他挣扎着想要脱开谢衣的桎梏,却偏又被谢衣不知从何而来的执拗倔强逼得动不得分毫。
他惘然的伸手回拥住谢衣,渐渐收紧揽住他肩背的手,语声温软而坚韧:“师父,师父……虽然我记不太多,也很没用的总是会忘掉一些很重要的事,但是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震颤了一下,乐无异闭了闭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复又缓缓吐出,他抿出乖巧而温和的笑,微红着脸小心的亲吻着谢衣耳畔。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夙愿,我想……一直一直,一直守护着师父,不论师父去到哪儿,或是要做什么。而我的师父……是个很伟大,又同时很固执的人,他有他自己一直秉持的无法舍弃的道,也不会因为任何人或事,而去勉强着改变。”乐无异眨了眨眼,缓缓松开了紧拥的臂膀,侧了脸望向同样颤抖着卸去了桎梏的谢衣,眼神温柔,语声却坚定如初:“师父,不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希望……自己会变成那个,要你去勉强改变的人。”
是了,这便是他的道,而乐无异又是一路继承着他的意志而走到了今天。
只可叹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呵……
细数平生,也算是历尽风雨,即便与故人背道而驰众叛亲离毁誉加身,却也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的怕。
谢衣怕,很怕,怕在某一个彷徨的瞬间,便连那好不容易重新建起的羁绊也消亡,怕在某一刹回望之中,便再也寻不见那痴痴追寻的他。
几乎是要扭曲了眉目,却又乏力的无可奈何,谢衣紧紧地握起了拳,在乐无异温柔而眷恋的注视中,苍白着面容艰难的扯出枚笑,却是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那天夜里,谢衣做了个梦。
他梦到春光乍泄,万物复苏,街角的桃花开了,宣泄了一树的粉。他就站在那花树底下,似是冥冥之中,在等什么人。
在等谁呢?
是那个执着断剑嘤嘤哭泣的孩子,还是会羞赧着小心唤他师父的青年?
可不管是谁,他想,他终是要等到那个人来了,才会安心,像是身陷困顿浓稠的雾,唯有见到了那人,才能寻到归去的路。
可他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天地骤变,万物倾毁,满树桃花凋零殆尽,却仍不见那个他盼着念着的人,只留了冷风萧瑟,孑然一人。
谢衣惊喘着坐起身来,连带惊醒了躺在他怀里安然入梦的乐无异。
“……师父?”乐无异不免担心迷惘的跟着爬起身来,小心怯怯的望着谢衣汗湿惨白的脸,语声呢喃而彷徨。
谢衣颤抖着唇,缓缓的摇了摇头,复又紧紧搂住乐无异。
须臾百年,弹指挥间。
云谲风诡,浮世万千。
却终只有一个人,也只有那么一个人。
辗转了几世追寻,沧海桑田,不离不弃,只为寻到他。
只有,只有他……
寻遍万千世界,碧落黄泉,也终只有一个他。
临去流月城的那天早上,乐无异醒来的时候,谢衣便已然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曾几何时痴痴相望的眸子里,仅余了空洞和迷惘,而那紧紧执着自己的手却一如既往的坚定固执。
谢衣攒紧他冰凉指节,小心翼翼,万般珍惜,牵至唇边仿若极尽了一世的温柔。
“很快就会结束了,无异。”
很快,很快就会结束了……
待到那时,便与为师抛却凡念,携手同游,观那春花秋月,夏云冬雪,只做对神仙眷侣可好……
无异,无异……
流月城,神殿外,矩木旁,谢衣始终执着乐无异的手,分毫不敢恋战,直至再次撞上那人幽深而复杂的眸子,以及那庞然滔天的怒。
“却是还敢回来。”
谢衣微微一笑,不卑不亢,他紧紧握了握乐无异的手,提了昭明直指沈夜身后附着砺罂的矩木。
一直闭眸沉睡的沧溟却也缓缓睁了眼,目光清冷如辉,却又隐隐含了终至今日的笑,她默默吟起了咒,刹那由胸口处腾起数万暗色冥蝶,由矩木内里倏然传来砺罂不可置信的尖嚎,眼见着他化出形来,仓惶着想是要逃窜,而仅是短暂怔愣惊愕过后倏然转醒的沈夜,当即念起法咒催动了周旁布好的结界,而谢衣却是凝眉锁目,松了一直相执的手,眸中尽是穷极一生的绝,和那重若千钧的悲,提了昭明纵身跃起,生生朝那挣扎的黑影劈去。
——你是……谢衣……
——我……我叫乐,乐无异……
——我……可不可以……留下来,在你身边……
——只要我还活着,我便不准你欺他一分一毫!!
——师父……你说我……你说我是你的徒儿……你是不是,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所以不会……再赶我走了……
——师父,师父……虽然我记不太多,也很没用的总是会忘掉一些很重要的事,但是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夙愿,我想……一直一直,一直守护着师父,不论师父去到哪儿,或是要做什么。
——师父,不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希望……自己会变成那个,要你去勉强改变的人。
——师父,师父……
我真的……很想念你。
刹那芳华,昙花一现。
炫若朝阳,稍纵而逝。
当昭明终于以着势不可挡劈月弑神的气魄,生生斩碎了仍挣扎嚎叫的砺罂,困在矩木内的沧溟也终似耗尽了精魄,在随即扑来的沈夜怀里缓缓随烟而去。
曲终离别,雪融殆尽,却正是万物复苏之时。
缓缓落地的谢衣紧抿了唇角,僵硬了面容,一直绷于眸中的恸然哀色终是决堤而出,划过冰冷颊边,坠入青石路上,溅起碎雨朦胧。
在他执剑而劈时便已知晓,那个追寻了他几世,一直苦苦等着他归来的人,那个一心一念只为他,想守护他一世的人,那个……他独一无二的徒儿,绝无仅有倾尽一切也不换的傻徒儿,已然随着他这一剑,消逝于茫茫浮世中。
是谁在问你不知客人从何来啊,遗世回声里你曾说他是你的家。
又是谁问呢你知否天地几重啊,你想他离你多远浮世自有多大。
多少人问你要去向哪,你不答只踏山啊水啊。
只怕啊停下脚步会又错过了他,原来你只是在想家。
来世的他如何把今生的你认出啊,心头土已开满隔世的芳华。
纵梦里还藏着那句来不及说的话,也不过问句是也非也啊。
三生三世的旅途磨破他们双足啊,血色鲜艳了三生路上的花。
他们遍体鳞伤却笑着说前世的话,说起了那句你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