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醉墨花间

13、第十三回

　　两人又续了一会儿旧，苏静托着下巴看外头的风景，渐渐地她的视线被一个女子所吸引，南市人来人往，但凡修仙者没有几个是形容猥琐的，纵是普通也带上三分出尘之意。可是却在这些人里面，突兀得混了一个乞丐模样的女子，头发散乱，皮肤上沾满了污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衣物上大片大片褐色的痕迹，纵使苏静离她这样远，也能隐约闻到血腥味。
　　这样一个女子站在人群中自然是格外引人注目的。
　　她一脚深一脚浅的慢慢地走着，毫不畏惧也毫不在意周围人看她嫌恶的眼光，苏静坐在楼上，却能看见她青黑的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异常的明亮，灼灼的引人注目。

　　她的修为很低，几近于无，她的腿似乎不便于行，但是她还是一步一步的走着，两旁的人、景、物仿佛都吸引不了她一样，只是直直的看着前方，似乎有什么在指引她一样。
　　“你在看什么？静儿？”谢白衣注意到她的视线，顺着她的视线望下去便也看见了那个女子，他皱了皱道：“静儿？”
　　苏静回过头来说：“师兄，我下去逛逛好不好？”

　　谢白衣想了想便站起身来，对着顾沉玖拱了拱手道：“静儿想要去看看，我便带她去，此身带有师命需长留于怀海西市处理事务，待事毕，我下帖相邀。”
　　“有事直接传音于我就是了，发什么帖？”顾沉玖点了点头，也不在意，顺手放下了一块下品灵石便飘然而去，走得倒是比谢白衣还快。
　　苏静牵着谢白衣的手就往下走。
　　“静儿？”

　　“恩。”苏静头也不回道：“我想过去！”
　　“那个姑娘？”谢白衣沉吟了下，说：“那女修修为虽低，却是一股浩然之气凝于眉间，如此狼狈，必有蹊跷……静儿还是不要参合为好。”
　　苏静摇了摇头，“我就看看，我不参合。”

　　谢白衣沉吟了片刻，手一抬，旁边的人群里走出一个穿白衣的男修来，眉目清俊，眼光清正。苏静好奇的看了看他，她似乎没在门派里见过这个人，而且他的气质比较像是名门正派的大侠，而不是他们赤水乡莲花沟子合欢派的弟子——虽然接触的大部分都是上层的弟子，但是苏静也看过，他们合欢派那就是标准的邪派呀，高级的弟子也就罢了，最低级的弟子与娼妓没有什么区别，烟视媚行都是轻的。

　　这么想来，合欢派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怪物，它源源不断的吸取着最下层弟子的生命化为养分供给上层弟子，越是上层的弟子获得的养分就越是充足，单单拿谢白衣来说，他和合欢派的低级弟子站在一起，谁能想到其实他们师出同门，学习着同一门功法？
　　谢白衣温雅，顾青衣谦和，元蓝衣凌厉，平紫衣冷漠，却统统都是修达明敛的人物，与那些底层弟子何止天壤之别？就拿自己来说，虽然她的根骨确实是万中无一，可是她的修为心性摆在那里，若不是合欢真人的弟子，怎么可能能享受到如此好的待遇？

　　苏静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她知道自己的心性有问题，她根本就不适合修仙，每次要进阶领悟之时，娘亲的头颅就浮现在她眼前……
　　男修走上前对着谢白衣拱了拱手，低声道：“谢前辈。”
　　“去，帮那个女修一把。”谢白衣吩咐了一声。“她身上有伤，带她去养伤即可。”

　　“弟子遵命。”那个修士应了一声，正要走开之际却又被苏静喊住了：“等等，你把这个给她。”
　　苏静从头上拔下来的是一枝木簪，掐银丝绕了花样，十分精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干，这是这次出来之前合欢真人给她的东西，簪子其实是空心的，上面有个小机关，里面装了疗伤圣药玉露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干，可是她还是给了。男修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木簪收入袖中，然后就退了开来，不一会儿便装作不经意间上前扶了一把对方。

　　苏静和谢白衣站在远处看着，在一番口舌后，那个女子终于同意让修士送她去租住一个洞府修养疗伤。谢白衣轻笑了一声，捏了捏苏静的手，低下头对她说：“这下满意了吗？”
　　“恩。”苏静应了一声。
　　谢白衣笑道：“师兄还真没看出来我家小师妹还是个散财童子。”

　　苏静拉拉他的手，示意他蹲下来，谢白衣顺从的蹲下来后，苏静捏了捏他的脸，用平时他哄她的口吻说：“师兄别嫉妒，我最喜欢师兄了。”
　　谢白衣失笑，伸手一把把苏静抱了起来，苏静连忙勾着他的脖子稳住身体，他边走边笑道：“静儿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这么喜欢师兄以后给师兄当双修伴侣吧！”
　　苏静歪了歪头想了想说：“好，那以后就给师兄当妾室吧，因为蓝衣师姐说小时候也答应过师兄要给师兄当双修伴侣……我就当妾室吧！”

　　恩，苏静觉得真要是这样，估计合欢真人能一巴掌打死谢白衣。
　　合欢派高级弟子不轻易与人交欢，他们所修习的合欢心经绝对是利己损人，就算是刻意抑制也会损伤对方修为，也就是说，只要修习了这一法门，其余所有的人就会自动成了鼎炉。而两个修习了同样心法的人交欢，不亚于两虎相斗。
　　——必有一伤。

　　然而修习了不完整的心法的合欢弟子却必须与人交欢才能获得功力的增长，而如谢白衣这般的，与人交欢只不过是锦上添花，清明自守，勤加修炼才是正道。
　　与其说是‘合欢’，不如说是‘断情绝爱’。
　　谢白衣边走边自言自语说：“蓝衣也跟着你胡闹……”
　　苏静抱着他的脖子乐得不自己走路，谢白衣出了南市后走得极快，几乎用上了轻身术一般，如闪电一般几个起落便落到了一处金碧辉煌的楼阁前。

　　苏静木着一张脸说：“师兄，我没记错的话仙市中禁止飞行？”
　　谢白衣把她放下来，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这不是飞行，只不过是一些世俗里的轻身功法，十分好用。”
　　苏静眨了眨眼：“比轻身术好用？”

　　“也不是，各有各的优点，你若想学等我空下来便教你。”
　　“好。”
　　他边走边说：“静儿你修为尚浅，此处龙蛇混杂，我们的住所在九层，你若是无事，不要下到八层以下，若是实在是想要出去玩，也必须是找人陪同，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苏静点了点头，她也有分寸：“我知道了。”

　　“玉佩不能摘下。”
　　“好，师兄。”
　　苏静有些好奇的打量四周，这所楼阁是一所中空的八角楼阁，中间则是一块巨大的平台，靠在走廊上无论是在何处都能看见天空，九楼是最高的那一层。偶尔会有浓妆艳抹的女子从房间内走出，或者三五成群遇上谢白衣和苏静，所有人都是无声而安静的贴在两侧低头等他们走过之后才会匆匆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

　　她耸了耸肩，对谢白衣说：“师兄，你不必令她们如此拘谨。”
　　谢白衣低头问：“怎么了，她们惹你不快了？”
　　她摇了摇头：“我在来合欢派之前，一直在青楼中做小工赚些零钱生活……”所以这些我都是习以为常的，你不必这么紧张令她们规避，怕我看见。

　　“是吗？”谢白衣摸了摸她的头，停下脚步蹲-下身来与她平视，问：“那师兄从现在开始保护你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苏静怔了怔，突然鼻子一酸，她扑到他怀里：“不晚的，还来得及。”
　　谢白衣伸手搂住她，轻拍她的背哄她。“哭什么，不哭了。”
　　“恩，不哭。”

　　谢白衣抱起她往上走，边走边想他家小师妹果然越长越是娇气了。
　　小时候的小师妹是什么样的呢？
　　恩……
　　谢白衣突然想到苏静刚来的那一天，充满了欢歌笑语的大殿外，站在门边上的小小的人，影子被拖的很长很长，面无表情的看着里面的人，眼神坚定。

　　青衣站在她不远的身后，抱着手臂看她被师尊召唤进去，跪地，拜师。
　　后来青衣对他说，小师妹是他们合欢派上下最大的变数。
　　谢白衣也是这样觉得的。

　　他到了房间把她放到了床上，已经睡着了的小师妹的手摸到了柔软的被褥就十分霸道的一拽将自己卷成了一个蚕蛹。
　　她的一手还拽着谢白衣的袖子不松手。

　　他温柔的看着那截白嫩的手臂和还显得十分稚嫩的手指。
　　好像是养了一个女儿一样。
　　谢白衣轻轻的将她的手指松开，将手塞回被褥里，然后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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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我是开始下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