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醉墨花间

1、第一回

　　天色微微泛白的时候，苏静就从睡梦中醒来了。取了些井水洗了脸后，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然后取了柴火开始烧锅，她掀开米缸的盖子，细细的打量了缸里还有多少粮食，才小心翼翼的盛了一小碗大米倒入锅中，熬了一锅子稀粥——这是她和她娘一天的口粮。

　　吃了半碗稀粥，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等到今天干完了结算了工钱就能再换点米面还有些必需品回来了。等到她做完一切，又进屋去收拾了一个漆得发亮的精致盒子如同行医的郎中一样挎在身边，然后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屋子——她娘向来浅眠，略微有一点响动就容易被惊醒。
　　苏静住的地方在巷子极深的地方，走到她上工的地方有很长一段距离，小巷是青石子铺的地面，走得久了硌得脚底生疼。

　　约莫一炷香过后，苏静才到了她做工的地方，她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才快速的推开了那扇门，飞快的钻了进去。
　　她上工的地方不能被人知道，否则的话她这一生也毁得差不多了。

　　女子最看重的无外是贞洁名声，可是为了能让她和她体弱多病的娘亲生活下去，苏静也只好来这里——一所妓-院——为这里的妓子打打下手。
　　才进了那栋金碧辉煌的楼阁中，突然就有人一把抓住了她就往里扯，苏静一惊，然后听到了管事妈妈的声音：“静儿你个丫头到哪去了，你知不知道今天仙娘子出阁，指明了让你梳头！”
　　她放松了下来，她还生怕是这里哪个贵人或是浪荡子还没有走一把扯住了她。
　　“是，婢子这就去。”苏静微微屈了屈膝，就往楼上跑去。

　　仙娘子今个儿是十五岁的生日，生得当真是应了她的名字一般，仿佛神仙中人一般，可惜流落风月之中，哪怕是娘亲再疼惜，也不过是拖到了十五岁便要出阁了。
　　苏静虽然只有八岁，却是有一双好手。有一次她为一个娘子打扮了一番，得了一位贵人一句妙手点春，于是从此苏静便有了一份还算是过得去的收入。

　　仙娘子是楼中的红牌娘子，住的自然也是最好的屋子，在六楼，苏静急急地一路跑上去，到了六楼额头上便已经渗出了一点晶莹的汗水
　　朝南面的雕花门子一下子被人推开，里面探出个俏生生的丫鬟出来，眉眼之间有点忧愁，她喊道：“静儿，快来。”

　　“是，红袖姐姐。”苏静拭尽了额头的汗，低头看了看挎在身边的漆黑的描着华丽纹样的木盒才踏进了仙娘子的闺房。
　　“仙娘子安好。”苏静先是屈了屈膝，今日仙娘子形容有些憔悴，看起来不如以往飘逸出尘，却另有一番美人垂泪令人怜惜的滋味儿。那张上好的木料打制的妆台里的铜镜里的美人双眼微红，看见苏静进来却近乎要哽咽出声。
　　——弄得自己似是催命阎王一般。苏静在心中腹诽道。

　　“静儿，今日便要麻烦你了。”仙娘子哽咽着说道，抬了抬手，她的贴身婢子红袖便从袖中拿了一个小荷包上来往苏静手中一塞，苏静看也不看荷包里有多少打赏的银子，走上前将自己随身的那个精致的木盒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些女性用于梳妆的工具，虽不甚华贵，却显得精致干净。
　　净面、开脸、揉眉……这些原本应有熟练地老嬷嬷做的事情，苏静一样做得十分熟练，小半个时辰后，苏静给仙娘子点上最后一笔朱砂，后退了几步蹲了蹲身，问道：“娘子瞧瞧，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静儿再给您做修改。”

　　仙娘子看着镜中越发飘然出尘的女子，终究还是忍不住轻声呜咽了起来。
　　苏静在心中皱眉，哭花了妆容，少不得还要再画，如此一来再做完其他几个娘子的妆容头面，便要到傍晚了——娘亲那里见她傍晚还不回去，难免要着急，再有若是碰上了前来寻欢的贵人，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虽然她还未长开，不大能引人注目，但是保不准前来寻欢的贵人们当中有嗜好如此的，那时，她便是生死两难。
　　“娘子莫哭。”苏静温温和和的劝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娘子以后定然是富贵逼人。”
　　仙娘子听了噗嗤笑了一声，半是哭半是笑的说：“倒是借你吉言了。”
　　苏静上前为她又补了几笔眉眼，补全了那哭花了的妆容。

　　“红袖，送静儿出去。”仙娘子又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纵然心中抑郁，也不禁为自己的妆容所惊艳，语气也敬重了些。
　　“是。”红袖应了，正欲上前为苏静收拾这些零零碎碎的工具，苏静手微微一挡，谢绝了红袖，眼疾手快的将东西全部收拾好放进箱子里，躬了躬身就随着红袖出去。

　　外头已经有个丫头等着了，见到苏静出来就眉开眼笑的，脆生生的说：“静姐姐，我家娘子想请姐姐画眉梳妆呢！”
　　苏静点了点头就跟着去了，果然如她所料，今日是个好日子，大娘亲（鸨母）大概也想博个好彩头，所以出阁的娘子甚多。

　　虽然阁中如仙娘子一般的头牌娘子作派的也不过两三位，但下等的娘子却是多得很。
　　这一忙，就错过了饭点，粗粗吃了些苏静便去为下等娘子们梳妆，等到都弄完了，仙娘子那头却又喊她去补妆，苏静也只好去了，果不其然，等到能放她回去之时，已经接近傍晚了。
　　踩着夕阳回到家中的时候，苏静揉了揉脸，露出了一个欢快的笑容推开门边走边说道：“娘，今日我在路边捡了一个香囊，等了一会儿果然有一位贵人属下寻来，赏了我不少银子呢！够咱们好好过一段日子了！”

　　她娘亲正在煮汤，见她回来了温柔的笑了笑道：“是吗？那你也省着点花用……”说到一半，她神色突而由喜转悲，哽咽道：“也是我没用，你才八岁便要如此辛劳……”
　　“娘别说这些。”苏静连忙安抚道，暗中只觉得头疼——她娘这性子实在是难以形容，只能说是像贵族家的娘子一般，对花吟诗，对月流泪，便是煮饭却也不如八岁的她利索。
　　——真不知道当年爹爹是如何娶到娘的，不过现在也是死无对证也就是了。

　　苏静接过她娘手中的活，利落的把早上留下的米糊热了热，又加了些野菜算是增色，两人美美的吃了一顿，服侍着娘亲睡下后，苏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般的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一日又算是过去了，不过一天的辛苦也不算白费，总算是能有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了。
　　可笑的是一群女子踏入火坑之日却是她的好日子。

　　不过苏静还是觉得他人的事情与自己无关，自己尚且度日艰难，实在是无力管他人。
　　苏静洗了洗双手，就着井水擦了身体，正打算睡下却听见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谁？这么晚了？
　　苏静也不顾自己披散着的头发，连忙出门，隔着门轻声问：“谁？”

　　门外是一把娇嫩的嗓子，苏静倒也认了出来，是那个仙娘子身边的红袖的声音。果然门外就有人回道：“我是仙娘子身边的红袖，静妹妹还没睡下吧？”
　　“我衣衫不整，不便见客，红袖姐姐此时寻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静妹妹快快整理衣衫了出来，我家娘子有事要寻你！”红袖的声音有点慌忙，似乎是有急事的样子。

　　苏静皱了皱眉，这个时间出门……
　　“红袖姐姐回去吧，此时已经接近深夜，我实在是不便出门……”
　　“静儿妹妹！此事事关我家娘子终生！还请妹妹出来吧！我家娘子必有重谢！”
　　重谢。

　　听到这两个字苏静就是一怔，然后她就回道：“红袖姐姐还请等等！”言罢她就回屋将头发随手束了起来，又将衣服拉紧了些，披了一件青色的小褂，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男孩儿，若不是熟人还真是认不住她来。

　　门一打开红袖便愣了愣，还是很快的认出来了：“静妹妹为何作此打扮？”
　　苏静挎着箱子边走边说：“不是说你家娘子有急事？走吧！”
　　两人都是急步而行，不多时便已经离开了那条青石小巷，转眼却是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楼阁，透过烛光，隐约还能看见翻舞的美人儿的长袖，香风扑鼻。

　　苏静脚步一顿，一瞬间心中飞过几道思绪，一种浓重的不祥预感扑上心尖，几乎是立刻的，她想转身就走。
　　别上去！不能上去！
　　苏静深吸了一口气，她心中有一道不明的声音在大喊：别过去！过去了！你的生活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别过去！

　　她缓缓地将那一道郁结在胸的气息吐出，在红袖的催促下，踏出了脚步。

　　……我……又……开……坑……了……
本文大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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