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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 盛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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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盛宴
数千烛台照得宫殿亮如白昼,丝竹之声柔和悦耳,美丽少女身着纱衣翩翩起舞。座上绣衣朱履,觥筹交错,一派皇家风流富贵气象。
白石面上带笑,自斟自饮,倒也自得其乐。
自献上贡礼后,他这个默默无闻的四天国主便躲在一角,他的身份尴尬,不想惹事,自然也就懒得应酬别人。
看了一阵歌舞,白石便厌倦了,他眼睛乱晃,心说不知这宫宴何时才止,听说中原人的元夕都是要热闹一整晚上的,莫非还要挨着困意在这里等?
他的眼神掠过主座,忽然定了下来。
此刻皇帝倾身对坐在身边的睿王说着些什么,脸上竟然容光焕发,偶尔还朗朗一笑,似乎中气十足。
旁边的太子支着下颌,眉目间全是不加掩饰的无聊之意,皇后倒是端庄华贵,颇有国母仪态,只是看着太子的表情却极为怜爱。
唯独睿王,盛宴之中依然冷着一张脸,极为格格不入。
白石不禁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看皇帝的面容,只见他额心一抹红,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唇角却微暗。
“……有意思。”他抿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笑。
他一眼能看出皇帝时日,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这一味忘忧下得真巧妙,虽然能让人身体焕发生机,却会让头脑一日日不清醒,越是重要的东西忘得越彻底。
下药人不知是好意还是恶意,下的分量刚刚好,看来不过是让皇帝最后的日子里精神一点罢了?
不过,一个皇帝在最后的时光里头脑不清……呵,真是有趣得很。
若能把配药的药师找出来就好了,白石惋惜地想,没想到中原也有这样的好手,能与之交流一番才是妙事呢。
哀叹了一阵,白石就着肉菜把两壶玉露酒全部喝得精光,便借口醉了要出去吹吹风。
服侍的宫人虽多,白石灵巧地拐了弯,便把人都甩个干净。
倒不是想做什么坏事,只是小金那孩子上一次就缠着问皇宫是何等模样的,他随口答了两句还不满足,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硬是要问什么御花园什么样子,好不好玩。
这又不是什么玩乐的地方,也不知道谁教他说那地方有酒池肉林了,白石只得看两眼回去好打发小孩子。
元夕之夜,圆月大得怕人,光辉瑰丽清艳。
大雪已停,金庭玉柱,朱栏翠瓦披上一层残雪,满园琼花玉树在气象万千中添了一丝冰冷的静谧。
白石深深呼了口气,顿觉在宫殿里被香气脂粉淹没的知觉这才活了过来,神清气爽,仿佛连精神也与月光一般浩大明晰。
他转了几圈,确定这里莫说是肉林了,连鸟儿都没几只。倒是这像是野草的东西……
他爬上假山上的一角,屈身看洞内,顿时喜上眉梢,暗道得来全不费功夫,不知这毒草是如何长在这里的,若不是遇见他这般识货的人,岂不是糟蹋了这天地精华。
刚想下手,却听见一丝轻微的声音,白石连忙躲了起来。
“……找我有事?”
一把华丽到如同丝弦的声音,冷淡地说道。
白石偷偷眯着眼睛窥了一眼,只见一道火红的身影在白茫茫的天地间火焰般炽热艳丽。他认出了这是安乐侯——不久前降了的冰帝,迹部景吾。
若说这世上有人是天生的王者,那就是这一位那样的罢。气度高华,贵气逼人,顾盼之间有种不可言说的睥睨之态,即使落到这样的下场,依然如故。
白石一见就诧异,惊讶这人竟然还能保住帝皇的气度,也惋惜这人竟然还保留这股人主的尊贵。
至于另外一位,因为被迹部挡住了,白石也不敢大动作,也就没有看清。
“……”
对方不言不语,白石等了又等,不知这两人还要相对沉默到什么时候,他还要好好将这株毒草收起来呐!
“我回去了。”迹部冷冷地说,却不见他有走的动静。
“……你……好自为之。”
蓦然,一道浸满冰雪、又似剑刃霜寒的声音轻轻说道。
白石只觉得耳熟,却又不敢确认。只因那人的声音的确冰冷,却又好像有着难以言说、似是而非的复杂感情,不似记忆中那一位的寒透骨血、毫无一点人味儿。
“哈!”迹部短促地笑了声,“你已经教会我很多了,包括‘好自为之’,何必再来提醒。”他举起手,腕上叮咚作响,绞缠着玫瑰花纹的手镯镶嵌铃铛,华贵艳丽。
“这四道你送我的枷锁,我每日不忘……”他低笑着。
对方依旧不言语。
“你让人将禁武环打成这个样子,是想留一点我的尊严,可我……并不需要。”
迹部劈手捉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扯住他垂下的冠珠,强拉了对方过去,淡淡道:“我一直记得你对我说的成王败寇,何必施舍于我?”
白石顿觉皮肉一阵鸡皮疙瘩,不知为何从这句话里体会了无数让人不得不多想的感情。
……真是够了啊!白石心里呐喊,他认出了另外一方的发冠,竟然真的是那个冷心冷清的睿王,他究竟是看了什么宫廷秘密啊!会不会下一刻就来俩暗卫把他捉走啊!
“既然你知道,就认输吧。”睿王没有挣脱,只是凝视着迹部说。
“……我不是输给你们,只是输给了你,哈……”迹部冷笑一声,忽然手上用力,逼得他靠过去,狠狠咬了上去。
睿王猛地推开了他。
禁武环叮叮咚咚地响,迹部高傲地看他,森然地道,“——你,以为能一直赢下去?”
他一甩红衣,头也不回地走了去。
白石看着睿王嘴唇上滴落的血珠,不由自主地呼吸一窒,继而大惊。
——因为睿王抬着一双明亮异常的眼,正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