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障（手冢中心）》西茄

5、四 安魂

　　四安魂

　　午后，广明殿中暖意融融，袅袅升起的凝神香混杂药香，让人昏昏欲睡。

　　手冢坐在龙床一侧的杌凳，捧着一本经书慢慢念着，他的声音平稳淡漠，娓娓道来，并无一点多余的感情。
　　皇帝这几个月里晚上都睡不安宁，白日精神虚弱，此刻刚喝了药，又知道眼前这人可算是宫里最可信的人之一，因此没有可以绷紧精神，随着那舒缓的声音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一页，又一页。
　　直到读完一个典故，手冢才放下经书，静静地凝视皇帝的睡颜。
　　——这个人，是他的君父——

　　国光坐在囚室中，漠然看着那一角小小窗透出的光，微弱的光在他秀美稚嫩的脸蛋上印上斑驳的痕迹。
　　说是囚室，这个房间除了枷锁之外，布置却很平常，整整有条。
　　他听见轻柔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

　　“……你这孩子，倔什么呢？”幽幽的叹息仿佛可以徘徊在耳边不散，“师祖也是为了你好，那东西除了害人还有什么用处？你娘亲就是被那东西害死的。”
　　国光慢慢抬头看她，清澈的大眼睛深深的不见底，只是单纯地看着女子艳丽的红衣。

　　龙崎把玩着寒铁的锁，叮叮咚咚的脆响在囚室中格外的响亮。
　　“师祖不会让天山派再出一个魔头，你不交出来，又不肯废了体内的魔功，就只能一辈子关在这里。”龙崎道，“师叔知道你是好孩子，散了那魔功，你就拜入我的门下，长大了随你想要去哪儿。”

　　国光平静地说：“多谢师叔费心，我不愿意。”

　　龙崎恼怒地看他，“你就跟你娘亲一般，就喜欢往死路上钻！你不就是把这身魔功当做你那个死鬼父亲的遗物，一心一意想要继承他的意思！你才六岁，根骨天成，良材美质，都教这恶毒的魔功害死了，还不愿意放手！”
　　“师叔不必再劝，我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国光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师叔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真是气死我了！”龙崎猛地一跺脚，高声喊：“还不进来！我是服了这小鬼了！你乘着师祖闭关，速速把他带走吧！我眼不见心不烦！”
　　一边喊，一边拂袖离开，嫣红的衣衫扬起怒放的弧度。

　　“师姐，你这嘴硬心软的毛病还没改啊！哈哈！”青年男子哈哈大笑，走近囚室，他斯斯然踱步，捏着下巴上下打量了国光一番，“啧啧，怪不得老太婆不肯轻易放手，的确是先天道体，万中无一。”
　　国光抬起下颌看他，一双眸子又冷又静，不为所动。

　　“可惜，再好的资质，经脉丹田全是噬人的魔功，就等于是废了。”男子头痛地摸了摸络腮胡，呲牙裂齿地说：“你父亲想必是为了你好，但也太好心办坏事了。”

　　“喂……我问你……”男子蹲在枷锁前，一双暗金色的眸子忽然如同虎豹凝视猎物，森然透骨，“你真的不愿意废了着魔功？”
　　国光懒得回答他，偏着头看头顶上的天窗。

　　“那就是不愿意了？”男子又笑，“那你是想一辈子被关着，还是想出去？”
　　国光斜眼看他，琥珀色的眼珠子看不清是什么神色，“出去。”一语双关。

　　男子不以为然，只是笑了，“那就是想出去啦？也对，关在这里也就成个了肉猪啦！不过你想出去……”

　　“就算一辈子就七情不动，六欲灭绝？这一辈子就算是出去了，看见花开不会开心，听到天籁不会迷醉，被人捅了一剑也不会恨，别人踩在你伤口上也不知道憎恶，更别说要爱上一个人，生下子嗣，平平淡淡地过平常日子。”

　　“一生一世就是个活生生的死人，你也愿意？”

　　男子听着那轻微的呼吸声，悠然自得地等待，他一早想知道这部上古传下的典籍是否真有传言那么厉害，恰好遇到这么一个人，真是大好的时机。
　　就是这个小鬼不愿意，大不了就继续放着罢。

　　“我愿意。”
　　国光走近那重重的枷锁，道。

　　手冢轻轻地走近龙床，腰下的香囊丝络纷纷扰扰，偶尔缠上他那枚青玉的龙佩。居高临下地看着皇帝，不放过他脸上丝毫的反应。
　　良久他抬手摸向床头的刻花，按照记忆轻巧地按动。
　　‘磕’的一声，他打开了暗匣，拿出了那道圣旨。

　　——您要我当越前家的守护者，我自然会做到。

　　手冢打开它，默默地望了许久，惨白的眼角透出一抹阴冷的红晕，几息之后慢慢散了。他从袖中掏出一道一模一样的，绣满祥云龙影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