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晖暮照》忠犬宠傲娇

2、第一章-离开

　　直到梳洗完毕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站在街道上，燕泊秋仍有些回不过神来。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燕泊秋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整整十年一直被困狱中，燕泊秋本来已经完全放弃了回乡的念头，默默接受了在狱中尽度余生的命运，谁料想他竟有一日能再次站在牢房外的街道上，呼吸着外面自由的空气。
　　常年呆在阴暗的地方，猛地一见阳光让燕泊秋有些不适应，他抬手遮下大半的阳光，脸上露出了恍惚的笑意。
　　“先生，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呢？”小狱卒扯了扯燕泊秋的袖子，小声问道。
　　燕泊秋愣了一下，“回乡”两个字在嘴边打了个转，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十年了，当初和自己同来仪兆国的官员死的死逃的逃，如今身边早已一个不剩，自己一人回乡，是否会遭到一众官员的耻笑？朝中局势向来瞬息万变，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庙堂之上可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更重要的是，那个人，真的希望他回去么？
　　如果他还记得自己的话，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始终不闻不问任自己被囚敌国，从未想过派人来救自己回去呢？
　　燕泊秋仍在思索，小狱卒再次开了口：“先生一定想快些回乡吧，不然先生的家人一定会一直为先生担心的。记得以前有一次我回家晚了，娘亲和姐姐们都很为我担心呢。”
　　燕泊秋笑了笑，轻声道：“我没有说过么，我的家人早在十多年前就与我断绝了来往。我爹娘，他们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先生，对不起……”小狱卒自知说错了话，连忙道歉，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相信先生的爹娘一定还是会担心先生的，天底下的爹娘哪里有不疼自己的孩子的，先生不如回去和他们好好道个歉，也许会有转机呢。”
　　“也许吧，我会试试的。”燕泊秋嘴上应下，却暗自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先生，临走之前，您愿意去我家坐坐么？”
　　燕泊秋本想客套着拒绝，转头却对上了小狱卒期盼的眼神，于是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小狱卒的家在皇城远郊的地方，住的是自家盖的小草屋，虽然简陋，却足够温馨。小狱卒上面有两个姐姐，一家五口日子有些拮据，但很幸福。
　　燕泊秋和小狱卒一进门，一家人就热热闹闹的围了上来。大娘握住燕泊秋的手，热情地说道：“先生啊，我们总听小九子提起您，说您教会了他好多东西。咱们家祖祖辈辈没文化，这回总算有了个识些字的，这都是托了先生您的福啊，您可真是天底下头等的大好人！”
　　燕泊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大娘，您过奖了。”
　　“哪里，老婆子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呀。”
　　大娘的热情相待让燕泊秋有些架不住，一旁小狱卒的两个姐姐时不时的抬眼看向燕泊秋，而后又羞涩的低下头去低声议论他，更让他窘迫的慢慢红了脸。小狱卒只顾偷笑，最后还是大叔装模做样咳了几声帮他解了围：“我说他娘，还不快先让先生进屋坐着，让客人站在外面这像话么。”
　　大娘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子把燕泊秋领了进去。
　　燕泊秋在小狱卒家住了十多天，温馨而又温情的气氛让他差点想要开口请求留下来。但想到家乡那些还未处理完的事情，他还是决定离开。
　　也许那里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了，但至少，那个人还欠自己一个解释。
　　等完全放下了那边的一切，再回来也不迟。燕泊秋这样想着。
　　燕泊秋离开的时候，小狱卒全家人都苦苦挽留，但在燕泊秋的坚持下，他们还是尊重了他的选择。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一家人却已经完全接受了燕泊秋作为家中的一员而存在。
　　燕泊秋婉言拒绝了小狱卒全家人的相送，小狱卒却固执的一定要送他到皇城外。燕泊秋一向拗不过他，只好点头答应。
　　临别的时候，小狱卒哭红了一双眼睛，抽噎着问道：“先生，您会再回来的吧？”
　　“嗯，等到你长得高高的时候，我大概就会回来了。”
　　小狱卒瞪圆了眼睛，宣誓似的说道：“我会加油长高的！先生，我等着您！”
　　燕泊秋被他滑稽的表情逗乐了，轻笑道：“那你可要多吃粮食呀。”
　　小狱卒握拳高呼：“一定的！”
　　轻松的话题一中断，离别的悲伤立马又萦绕在了两人周围。沉默片刻，燕泊秋忍下鼻子的酸意，打破沉默道：“对了，一直想问你，你可愿意认我做哥哥？”燕泊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继续道，“我知道，我比你大了十几岁，都快能做你爹了，但是我真的觉得我们很投缘。不知……你是否愿意？”
　　小狱卒傻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使劲点头大叫道：“我愿意，我愿意！”
　　燕泊秋松了一口气，微笑着接住了扑到自己怀里的小狱卒。
　　这样，算是再次拥有亲人了么？燕泊秋笑了笑，温柔地揉了揉小狱卒毛茸茸的脑袋，一直空落落的心里有了些暖暖的感觉。
　　短暂的温馨过后，燕泊秋还是阻止了小狱卒继续相送。虽然小狱卒一度突发奇想要跟他一起回家乡，但想到家里等着自己回家的人，他还是泄了气。
　　“总会有再见面的一天的，乖，别哭了。”燕泊秋轻声安慰着小狱卒，想了想，他解下先前一直小心藏着才没被搜刮走的一块玉佩递给小狱卒，“这是我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我现在把它转送给你。如果想我了，就看看这块玉佩，也许心里会好受些。”
　　小狱卒小心翼翼的收下，在身上翻了半天才找出一个系着小红绳儿的牛头状小铜片来，不好意思道：“先生……”看到燕泊秋责怪的表情，小狱卒反应起来，连忙改口道，“哥哥……这是我从出生一直带到大的小玩意儿，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希望你别嫌弃……”
　　燕泊秋欣然收下，安放在了原本搁着玉佩的地方。
　　小狱卒听话的站在原地，目送着燕泊秋渐渐走远，并且在燕泊秋时不时回头的时候大力挥动着手臂。等到燕泊秋真正走出皇城范围时，小狱卒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燕泊秋却似乎还能看到他红着眼睛抿紧嘴唇向自己招手的那副让人心疼的样子。
　　他终于将要离开这个给了他无数痛苦回忆，最后却又让他感受到少许温暖的地方了。
　　过去的十年恍若一场不真实的梦境，无数片段在脑中回放。痛苦的、无奈的、开心的回忆，都已成为了过去。
　　燕泊秋站定在城门外，回头盯着城墙上的牌匾看了好久，这才转身，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