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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酒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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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遇到他时,我正在莲池边取水。
水桶刚浸下去,就看到水面上映了一个除了我以外的人影。他叼着根烟,冲我扬起一个飞扬跋扈的笑容。水波一漾一漾的,他的面容渗了一点柔和的光。
【别在这里抽烟,拜托,灰都落到水里了。】
我面无表情地把水桶提起来,他在水池中的面容被打破。
“你在干什么?”他听到我的冷言冷语,没怒反笑。
【取水,酿酒。】
水桶有点沉,我提起来费了不少力气。我起身,绕过他就走。
“上次的酒是你酿的?”他不依不饶,双手在后脑勺交叉,一边跟着我一边问。
【是。我酿的。第一壶酒。】
我我咬牙切齿地把一句话嚼碎了说出来,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懂我愤怒的重音。
还好,这招威力果然强大,终于把这个自以为是懒懒散散的家伙给说愣了。烟在他嘴角都烧了好大一截,他却忘了弹灰。我看着他发傻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大大的得意却有小小的失落。
【不知者无罪。算啦……赦免你!】
我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学着天帝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对着站在不远处的他发话。但是半天没有得到什么响应,我终于忍不住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瞄他,结果这一看把我看傻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我跟前,弯下腰,鼻尖儿还凑得那么近。我以为他又要像上次那样把唇贴上来,第一个反应是立马捂住嘴巴。
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声很爽朗,就像中午最热烈的阳光一样,灼灼地烧着云。
他伸出手,揉乱了我的头发。
“带路吧。”
【去哪儿?】
“我想看你酿酒。”
醴泉坊的人看到他进来,一个一个都低声下气,噤若寒蝉。
他们恭恭敬敬地称他为卷帘大将。
我很奇怪地往后瞄了他一眼,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他的到来似乎让醴泉坊的人都矮了一截似的。他却无所谓地笑笑,冲着朝他鞠躬的一行人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我只是过来玩玩。”
我把他带到我酿酒的小屋子,让他坐到一边去。
“我不能帮忙吗?”他摆弄着腰间的酒壶,歪着脑袋,似乎有些遗憾。
【不能。】我果断地回绝了他。
于是他百般无聊地靠着墙坐下来,交叠着修长的双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有些于心不忍,虽然跟他认识不久,但是总觉得他是那种耐不住寂寞的人。酿酒的过程其实干燥又乏味,我知道他肯定受不住这漫长繁冗的过程,于是顺手把手里的一个莲蓬丢给他。
他伸手稳稳接住,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干嘛?”
【给你吃的。】
“啊。谢了。”大咧咧地莲蓬掰开,莲子便骨碌碌地滚出来,他手忙脚乱地去接,那个样子不禁让我有点好笑。把莲子绿莹莹的外皮褪去后,他不疑有他,丢了一颗进嘴里。没嚼两下子他就呸呸呸地吐了出来。
“苦死了!”他吐着舌头,讲话都有些不利索。
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捏起一颗,仔细地去皮去芯,然后递到他嘴边。
他垂着眼角看看我手里捏着的莲子,又扬起睫毛看看我,半信半疑张开嘴,把莲子小心地咬进去。薄薄的唇一下子碰到了我的指尖,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顺着指尖小蛇一样迅速游走到四肢百骸,我没由来地颤了一下。
“嗯,好多了。”他笑起来,自己再度剥了一颗,吃得不亦乐乎,“那如果酿酒的话,也要去掉莲子芯吗?”
【……并不。】
我看着他明晃晃的笑容,有些失神,老半天才吐出一个词。
【因为莲子跟人一样,无心则亡。】
醴泉坊的老师傅跟我说过:莲子若无芯,苦味失,酒香而不醇,甘而不苦,洌而不清,酒之精华俱丧,品则无觉无味无神矣。
所以为什么我酿的莲子酒总有一些微苦的味道,师傅告诉我说,那才是精华所在。若是没有先苦,又怎会觉之后甜。
那天我忙到一半的时候,发现那个家伙已经歪在椅子上睡着了。他环着手臂,头垂得很低,在我这个角度正好能把他长长的睫毛看得一清二楚。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了许久,从额间的印记,到斜飞的剑眉,到安静的眼,到管直的鼻,到薄凉的唇,到长了点胡渣的下巴,到突出的喉结……我看得聚精会神,甚至连热气往脸上涌了都无知无觉。
“我说,你看得还挺认真啊。”他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闭着眼吐出一句话。
我一惊,像被火烧着了一样猛地往后一跳,他却快我一步把我一把拐进怀里。
我被他箍得不得动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绕在我耳边,听得我浑身发软没力气挣扎。
【你你你……你干嘛!】
“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迷上我了。”
【迷上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他低下头,凉凉的唇压下来。
鼻息缠绕,唇瓣辗转。
“哈,又发傻了?”他松开已经呆住的我,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下次不闹了。嘛……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呀,看来是我玩过火了……”他搔搔脑袋,无所谓地笑开来。转身欲走,却被我扯住了衣角。
他轻轻地皱皱眉。
我死死地拽住他。
抬起头,我直视他红色的双眸——跟上一次不同,我终于开始觉得心里憋屈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