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五十九章:曲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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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汉回到南唐，雪滢缠绵病榻数日，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几十岁。
“母妃。”李霏云悄无声息走到雪滢榻前，跪了下来，“请您答应霏云一件事情！”
“什么事？”雪滢隔着纱帐，虚弱无力地问道。
“杀了那个男人！”短短的四个字，蕴含着无限的杀意。
“谁？”雪滢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杀了李景遂！”李霏云无视雪滢的面色，“这不仅是父皇的意思，更是我的决定！”
“除了你和他，母妃什么都没有了，你要掐灭母妃心里最后的火焰吗？”预料到李霏云所说的人是李景遂，雪滢苦笑，隔着纱帐重重咳嗽了起来。
“这么多年，霏云不受父皇喜爱，受尽公主们的欺辱，只因您曾嫁过那个男人的缘故……您不觉得亏欠霏云太多了吗？”李霏云语气里带着几分威逼之意，“自从他回宫，李青澜一直到处说您和他之间的事情，霏云在宫里早已经颜面无存了！若是流言继续传出去，您叫霏云如何自处？”
“霏云，你先起来。”雪滢声音低下去几分，“让我好好想想吧。”
“三日！”李霏云站了起来，冷冷道，“霏云已经受够了耻笑，若是母妃还不肯狠下心，休怪霏云不再认您为母妃！”
“霏云……”雪滢伸出手想挽留她，奈何她已经走远。
“为什么要逼我？”雪滢喃喃说着，“明明你知道，我谁都无法放下……”
可惜，没有人回应她的叹息，房间的温度仿佛全然冷却……
“没有想到，你还真的能狠下心来。”李璟的轻笑声从背后传来。
雪滢没有回头，只是在脂粉盒李蘸了些胭脂抹在苍白的脸上，使之添了几分红润。
“怎么？反悔了？不想杀他了？”镜中李璟轻挑眉头。
雪滢收起眼角眉梢的冷意，放柔唇边的弧度，回过头勉强冲李璟一笑，“是皇上你撺掇霏云逼我杀他的吧？”
李璟低下头，为她理好发鬓旁长长的金丝流苏，“你知道，他是朕的亲兄弟，朕也不忍心杀他……只是，他现在的势力朕已经无法掌控了……”
雪滢不吭声，伸手拿起桌案上的螺子黛欲要画眉，李璟却顺手从她手里拿了去，“夫妻理当举案齐眉，我们既已成婚久矣，不如让朕为你画一回吧。”
李璟微凉的指尖轻触到雪滢的眉，雪滢抬眼朝镜中看去，只见柳眉如烟，眼角处斜斜上挑，妆容浓艳，说不出的妩媚，只是掩藏不住眼底那几分清冷，“女为悦己者容，皇上可曾听过？”
“自然听过，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李璟嘴角漾开了笑意，“卿心另有所属，朕不会吃醋的。”
雪滢木然地站起身，“事成之后，希望你能放我和霏云出宫，让我们在宫外过着平淡的生活。”
“好，朕答应你。”李璟别有深意地笑道，“事成之后，朕也有一件有趣的事情要告诉你。”
“哦？”雪滢疑惑望向他。
李璟但笑不言。
郁郁葱葱的花树间，一座小亭隐现。亭子四角垂着纱幔，隐隐遮住里面相对而坐的两个身影。
“是他让你来的？”李景遂的声音依旧悦耳好听，只是有些沙哑。
“是，却又不是。”雪滢低着头，不再看他颓然的神色。
“难得见你穿得如此艳丽……”他看着雪滢身上绛红色夹金线绣牡丹的衣衫，悠悠叹息着，不住想起数年前雪滢与自己成亲那日，她也是那般娇艳美丽。
“这身衣服是我专门为你而穿的……”雪滢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我如今已不再是李璟的妃子了。我虽有过夫妻之名，但没有夫妻之实，总觉得欠着你，所以死后我再嫁你一次。”
他低头看着身上月白色的长袍，遗憾道，“可是我穿的却不是成亲时穿的喜袍……”
“无妨，只要有心即可。”
“既然有心，何必还要在意衣服是不是成亲该穿的喜服？”他笑着站起身，“你看，院子里的花开得多好，如云如雾，不知娘娘可愿随本王一同观赏？”
“可惜不是桃花……还是不赏了罢。”雪滢淡淡说完，从身后拥住她，“其实有句话我一直藏在心里，不曾说出来……”
“我也是……”他嘴角含笑望着从身后贯穿自己身体的长剑的剑尖，“因为我知道，今天过后我便再无机会说出来了……”
“既然彼此心意相通,那句话不说也罢……”一狠心，雪滢拔出了剑。
血，染红了他身上的衣衫，溅上了雪白的纱幔，看起来如点点血泪。他扶着树，脸上浮出一丝虚弱至极的微笑，“或许张遇贤临死前，心里的想法和我一样，为你而死，心甘情愿。死在你手里，一生不悔……”
李景遂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可惜，那句话两人都一直未说出口。
雪滢松开手，扔下染血的长剑，怅然地走向前方。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带着微微叹息的几句话：
谁能说一世情长，谁能说两心不忘？
谁能说三生相伴，谁能说地老天荒？
谁能说为爱永远，谁能说为情久长？
谁为谁一言难尽，谁为谁两地悲伤？
谁为谁三生相恋，谁为谁寸断肝肠？
谁为谁心在彷徨，谁为谁痴痴守望？
那句话是——与其断肠，不如相忘……
回到蓁雪宫，雪滢感到是前所未有的累。
“回来了？”李璟一个人静静坐在室内，就像一卷优雅的图画。
“霏云呢？你答应过放我们出宫的。”雪滢看着空荡荡的寝宫，心里总觉得不安。
李璟俯身掀开玉制薰炉，亲手放入香料，淡淡道，“朕既然答应你了，自然不会食言。只是，你确定真要带她出宫？”
“为什么不带她一起？”雪滢冷声道，“她是我的女儿！”
“错，霏云不是我们的女儿，青澜才是。”
“什么？”雪滢脑子里一片空白。
李璟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青澜这孩子被朕宠惯了，实在不像你的性子，所以就找了李景遂和瑶琴那贱人生的李霏云来代替青澜挑拨离间，逼你杀了他……”
雪滢失神道，“为什么？”
“那贱人间接害死了朕心爱的女人，还自作聪明地以为朕不知道，可惜……”李璟冷哼道，“得知那贱人怀了李景遂的孩子，朕就以安胎之名把她接回宫里，让李景遂不敢轻举妄动。没有想到，他在这些年还是有了足以威胁朕的势力……”
“瑶琴呢？”雪滢怔住。
李璟冷笑，“自然是死了，你以为朕会如此轻易放过她？”
果然是这样……
“朕给了青澜无上的宠爱，精心安排这一切，只是让她永远不认你这个冷情的母亲。”他笑得越发残忍，“看到了吗？你的亲生女儿很讨厌你，看不见你时非常快乐。而李景遂，他恐怕到死也猜不到，自己的死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间接促成的……”
雪滢没有开口，只垂着眼睑，用一线目光静静望着李景遂，心头象被人生生拗断般，格格作响。
原来，这一切只是李璟给自己的假象，联合骗自己，让自己以为女儿过得不好，逼自己为了女儿不惜一切，甚至对他下狠手……
自己的所作所为，竟然是如此可笑！雪滢笑得凄冷，硬生生将自己眼底的泪顿回眼底，她无声的闭上双眼，在心中无息的微笑。
刹时间，她的胸口，排山倒海的痛一阵阵袭来，喉头涌上一丝腥甜，脚下变得虚浮，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自己，真的好傻……
虚里实里在山里过了几个月，雪滢的身子渐渐已经虚弱至极了。
听见外面传来鸟儿欢快的叫声，雪滢心里生出几分莫名的情感，有一种想要出去走走的冲动。
摇摇晃晃从榻上起身，雪滢推开门，清凉的山风迎面而来，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桃花气息。
原来，又是一年春天了……
小小的院子里，树影婆娑，桃花浅浅粉粉的，好似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嫣然迎风，楚楚有致。
那一年，就是在这个地方，也曾有一片“桃花”绚然，让她心动。雪滢笑得苦涩，走到石桌旁坐下，顺手倒了一杯茶。
茶还是热的，可是周围却不见人影。雪滢端起茶杯，眼底泛出点点泪光。
霏云这孩子，现在因自责还躲着自己……
“咳咳……”胸臆间堵得难受，嘴里隐约有股腥甜的气息，雪滢的手抚着胸口，坐了片刻后起身，走向那片开得嫣然的桃花。
轻轻折下一枝桃花，雪滢坐回桌边，“桃花开了，可惜没有人陪我一起看……”
“这里，有着我此生最好的回忆……”雪滢感觉头有些昏沉沉的，“因为，我知道了怎样去爱一个人。”
“可惜，我们都生在了无情的帝王家……”雪滢又咳了起来，这回咳出几口血来。
雪滢将手里的那枝桃花放在桌上，看了良久，再次苦笑起来，手指蘸了茶水，在石桌上轻轻写了起来，字迹娟秀好看。
好不容易写完，雪滢感觉全身力气都耗尽了一般，头枕在石桌上，看着搁着的那枝桃花，头越发昏沉。
真的好累……
青澜，霏云，对不起……
雪滢缓缓合上眼睛，嘴角缓缓洇出血丝，眼前的景象也渐渐变得虚幻迷离……
轻风掠过，碎花旋落，渐渐盖住了桌上那渐渐蒸发的水迹，盖住了短暂的情缘。
半盏残茶未冷透，
生死离散惹人愁。
桃花漫天落无休，
花落何时到尽头？
片片桃花落如雪，纷纷扬扬，如同剪不断的梦，轻轻覆盖在雪滢的身上，像是在唱一首无言的挽歌，无休无尽……
尾声
浑厚的钟声穿透晨雾，传到普济寺的各个角落。低沉的余音悠远绵长，随着山上缭绕的云烟飘散，在古老的山寺中久久回荡。
“笃笃”的木鱼声在大殿里回响着，伴着不绝的呢喃念经声，低沉的梵号声，让人在看到大殿中那尊金塑的佛像时，感觉到整个普济寺都如此的庄严肃穆。
晨曦的金光随着门缓缓打开，倾泻一地，容颜俊美如昔的男子推门走了进来，在门口凝立良久后，朝坐在佛祖面前敲着木鱼念经的和尚走去。
像是有感应一般，木鱼声停了下来，那和尚缓缓回过头，待看清身后男子的模样时，目中无悲无喜，“李施主，别来无恙。”
“你也是，好久不见。”晨风吹过，拂起李璟头上夹杂着数根银丝的头发，让他的声音亦随风而有些缥缈虚无，“我这辈子，好像亏欠了太多人……”
粗糙的手轻轻拨弄手里的佛珠，刘洪熙的声音中带着经历风霜后的淡然与平静，“我何尝不是做下太多错事，然而，如今悔过已迟。”
“为权力争来争去，也实在累着慌。”李璟淡淡一笑，笑里却有着无尽的寂寥，“其实，长伴青灯古佛，了结余生，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看着寺外那一片嫣然盛放的桃花，他们的思绪渐渐飘向远方……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曲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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