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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章 从此卢相是路人 ...

  •   正象那绿色的藤萝,攀缘在老树的周身,丝丝烦忧缠绕着苏释心头,
      新法立意虽好,施行下去变了多少味。不知是否三年后,五谷丰登,百姓却饥寒交迫,织锦罗衣,子民衣不蔽体。陈文彦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富者越富,穷者越穷,光是表面看着税银上涨 ,底下藏着多少饥馑之声,不得而知。

      “先生,该你呢。”夏生提醒道,苏释已经执着手中白子望着窗外老藤很久,自从黄州回来,就没有见他明朗过。就连今日下棋,也是心不在焉,若换作别日,苏释的棋力不用再掩饰到了二十个来回,夏生也该输了。

      “夏生……”苏释转过头。

      “嗯?”疑问的阳平。

      “以前我下棋总是不走心,父亲严厉,却没说过我什么。子由的棋艺总是比我好的,他与萱儿对弈,旗鼓相当,经常杀得满头大汗。我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下棋的人真有趣,为了一棋半子,争个你死我活。师傅说,越静的人下棋越凶。”

      “先生可不是笑话我?这样随意地下,也让人难以招架了。”

      “呵呵,我后来练棋,也是师傅激将,他说,和仲,黑白两色区分人间两派。棋者,术也,运营这二者于指尖,知黑守白,能得大道。”

      哪里能这么笼统呢,黑与白之间,也有很多种灰,夏生暗忖,却没有开声。

      “我当时年轻气盛,说,不过是知黑守白,有什么难做到的。现在想想,真是年纪越大,越觉得难做到了……”苏释心底叹了一口气。

      夏生好容易逮到苏释重重心事的缺口,顺着他的话说,“什么年纪做什么样的事,又有什么好介怀的呢?先生,世间如泥潭,谁能摸爬滚打不脏身。庄周有言,外化内不化。能顺应时势又不失本心,何不更好。那些圣贤话,有的看似很有道理,其实都是文字游戏,经不起推敲的。人生苦短,就是使劲让自己快活呀。”

      苏释若有所思,叩着棋子,这若有所思又持续了几天。

      这几天,苏释早出晚归,每至深夜,守在庭院里看影子。

      “先生,别跟自己较劲了,快睡吧。影子整天陪着我们也很累的。”夏生担心地说。

      苏释立在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微微侧过头,清俊的脸抬起来看向皎月,在昏昏的光下晕出一片温暖。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明日恐怕风雨要来了。”

      第二日,果然倾盆大雨,大雨打在乾清宫门口的汉白玉板上,像要砸出印子来。苏释提笔上书,自清外放,卢相朝廷上面如玄铁寒冰,目光朝前,谁也不敢与他一言。

      闷声一个大雷,礼部侍郎许轶踏着外八步上前一步,小胡子两撇在唇上,细小的眼睛透着精光,此人好拍马屁,果然,只听他说“灵雨含双阙,雷霆肃万方。春日劝农不易,可这雨一下,恐怕百姓们也等不及,挽起裤脚下田插秧了,真是春共圣恩长啊!”

      申明笑笑,恭维话谁不爱听,不痛不痒。

      陈文彦最看不得许轶那谄媚样,“启禀皇上,春潮来袭,杭州盐场不能地方坐大,雨水足,滩涂地却不容易。粤来的外迁人不知底细,那浙东的盐角场也得派人坐镇管理啊。”

      苏释与他对视了一眼,呵呵,陈文彦也是个老道的人。

      苏相公,先前对不住你,这回老夫只能帮你到这了,陈文彦腰微恭,双手举到头顶,隐隐有些老态。

      申明沉吟着,抚额叩了叩太阳穴。

      “苏学士。”

      “臣在。”

      “朕任你为杭州通判,辅佐太守治盐场,调耕作。”江浙富庶,但这杭州通判,高下立见,想走,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谢主隆恩。”苏释绯袍落地,叩首拜谢,退到一边。

      耳边絮絮叨叨是其他人说话,不时听见许轶那油腔滑调说些什么,谢昀沉着声跟他辩着,好不容易熬到退朝,出到宫门,雨势还没见小。

      毕竟是皇家地方,停了一架马车还那么宽裕,卢潜之紫色官袍下摆被零散的雨溅湿带着些狼狈。

      苏释对他点点头唱了个喏,不知他是不是在等人,自己不好多叨扰,遂以最低存在感从他眼前经过,卢拳头攒紧,沉着脸不说一句话。

      眼见苏释真的毫无留意,卢潜之忍不住说“苏释。”

      苏释回头,发丝被粘上了雨点,贴在白净的脸上,等待着他的下文。

      “解药的事,谢谢你,我会彻查。”

      “不谢,卢相多保重,白玉堂大概不会善罢甘休。”树大招风,敌在暗我在明,恐怕就等着百密一疏。

      卢相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苏释笑笑,“那下官先行一步了,任期紧迫,这就回去打点箱笼了。”

      他抬脚要走,衣角却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紫衫男子凤眼半眯,看不见里面的眸光。他问,“为什么要走?”

      “人各有志,卢相说得对,下官冠礼已过,也应当……”他说不下去了,话题一转,“新法的事,卢相还得多费心,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多看多听,总有好处。卢相……多保重。”

      “风大雨大,我有马车,送你一程吧。”卢潜之说。

      “不打紧,竹杖芒鞋轻胜马,下官就是一粗人,以后到了杭州,恐怕也灵气不起来。走了。”苏释转身没入雨中,渐行渐远,春雨打得全身凉透,他却没有回头,那紫色的远影湮糊在不断的雨水里。这雨水,下得像要把天地都连在一起,把宫门都封在身后,苏释有那么一丝不舍,都随着奔流排泄的落水,流散在不知名的孔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十七章 从此卢相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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