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玉为心》triangle_三角形

84、80

　　日升月落，物转星移，是恒古不变的定律，哪怕你是天王贵胄也改变不了。死去的人已经了结了一切，可是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生活。少游的死如同他的出现般悄无声息，市井之间也没有关于此事的传言，许是有人封锁了消息。
　　夏已尽，秋意起。这段时间蓝玲玲总是会去城东的小店，找那个西域老板吉斯聊天，听他说着两年来她所不知道的少游，那个摒弃了皇子的身份，畅游在异国他乡的少年。
　　如果少游不是生在帝王家，此刻的他应该正如吉斯口中般，挥洒着属于他的春青与热情吧。想那些每日为了温饱而忙碌奔波的百姓，生活虽然贫苦艰难，可是回到家里却可得享天伦、其乐融融。此时方能体会到所谓的平凡是福。
　　“短梦依然江表，老泪洒西州。一字无题处，落叶都愁。”倚窗而立，看着院中漂落的树叶，轻吟出张炎的一句甘州。
　　“玲姐姐在说什么？真好听，是什么意思啊？”旁边的香儿好奇的看过来，一脸的不解。
　　蓝玲玲转回身，淡然一笑“没什么，只是些感慨而已。有什么事吗？”看香儿似乎有话要说，便坐下来问道。
　　“入秋了，隔壁的张婶问我要不要买些棉花做冬衣，她家亲戚家里种了棉花，比别处便宜些。咱们去年的冬衣都留在将军府里没有带出来，如果不做的话，今年就没有衣服过冬了。还有今年春涝，听说秋收会受影响，张婶家里买了许多粮食备荒，咱们也得早点去买，晚了就没有了。还有柴禾啊冬菜啊都要开始准备了。”一同坐下的香儿很快抛掉了前面的疑问，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来。
　　“别这么麻烦，冬衣到衣店里买做好的成衣就好了，其他的不用准备了。”开口打断香儿的话。
　　“可是这些东西现在不准备，到了冬天再想买就买不到了。”香儿一听急了起来，毕竟从小在贫苦人家长大，知道一年中最难挨的就是冬天，如果准备不足的话，一家人都要挨饿受冻。
　　“我知道，可是我们不在京城过冬，买回来也用不着。”拍拍她的手，让她不要着急。
　　“不在京城过冬？为什么啊？要离开京城吗？去哪？咱们这房子的租期还没到啊？”一连几个问题，香儿不解的看向蓝玲玲，不明白她的意思。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交代了几句“这几天你收拾一下，看看有什么要带的，收拾好了咱们就离开京城。”看着香儿皱起的小脸，突然想起，不好意思的看向她“我到忘了，你的家人在京城，如果你不想跟我离开，我就给你些银子回去和家人团聚。”
　　听了蓝玲玲的话，香儿一劲的摇头，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扁着嘴可怜兮兮的开口“玲姐姐，京城不好吗？为什么要离开啊。”
　　为什么要离开啊，为什么不离开呢？这里有什么值得留恋，让她留下的理由吗？没有了，她与这里的牵连，从少游的出现开始，却也从他的死亡而断绝。这里的人、事、物，再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窗外秋风起，转头看着外面叹了口气，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这一季必将是多事之秋。”
　　香儿也跟着看向窗外，可是却什么也没有看到，疑惑的转回头踌躇了一阵开口“不跟将军说一声吗？”
　　“不了，想来他应该也没什么时间理咱们了。”淡然一笑，继续看着窗外发呆。香儿则三步一回头犹豫的走出房间。

　　*** *** ***

　　“这么说，明天你就要离开了？”古朴的小茶馆内，坐在一旁空坐上的李珠儿看向来辞行的蓝玲玲。
　　“是啊，明天一早就离开。”两人因一场偶遇而相识，交谈几次竟发现是她在这个世界，遇到的难得能谈得来的人。因此在离开前，特意来打声招呼。
　　“怎么这么突然？说走就走，我们才认识没多久，还没聊够呢。”为蓝玲玲添了杯茶，不舍的怨道。
　　“反正也是孑然一身，正好趁这个机会游览一下名胜古迹。”轻转着手中的杯子，淡淡的开口。
　　“也对，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了然的点了点头“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转动茶杯的手一顿，垂目沉默不语。
　　不需言语，李珠儿以然知道“不回来也罢，京城是个伤心地，免得回来触景伤情。”话语落，两人之间顿时出现了淡淡离伤，泯嘴轻笑语气一转“不说这些了，今天留下来吃晚饭，就当是我为你饯行。”
　　提前关了店，李珠儿打理了一桌简单的酒菜，随后又叫来了上次在后厨劈柴脸上带刀疤的男人。
　　“我随便在厨房吃点就行了，你们吃吧。”摇头拒绝，刀疤男人的声音很你沉。
　　“随便什么，厨房里除了生的哪还有能吃的东西，难道你要啃木柴啊？”李珠儿一听白了刀疤男人一眼，没好气的开口“叫你过来一起吃就一起吃，一个大男人干嘛这么婆婆妈妈的，怕见人啊？”
　　似乎被激到，刀疤男人闷不吭声的走到桌前。这是蓝玲玲第二次见他，可以感觉到两人关系非浅。此时蓝玲玲才发现他的腿受过伤，走路一跛一跛的。
　　三人落坐，李珠儿先将酒满上，抬起酒杯敬向蓝玲玲“出外靠朋友，虽然人不回来可信一定要经常来，如果遇到了什么难处就告诉我，能帮的我一定帮。”说完便干了杯中酒。
　　再次为两人满上酒，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放下酒壶不放心的交代“女孩子出门在外要小心，记得换上男装；财不可露白，要记得藏好了；看到贼眉鼠眼的人要格外小心；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和水；夜里不要赶路，要挑大路走，宁愿多走几步也别挑些人迹罕见的山间小路。反正万事要小心。”
　　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李珠儿，蓝玲玲轻笑了起来，好像回到了以前出远门时妈妈在身边不厌其烦的唠叨“谢谢!我知道了。”
　　“不是知道，是要记住!”佯装恼怒的瞪了她一眼，似乎也觉得自己唠叨的像个老妈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两人连结尾的这句话，竟也如此的相似。瞬时间鼻间涌上了酸意，吸吸鼻子，也跟着笑了起来。如果还有机会能听到妈妈的声音，就算被念上三天三夜，她也决不嫌烦。
　　“不说了!不说了!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看到桌上的两人都在笑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挥了挥手，重新拿起桌上的酒面向蓝玲玲“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我这里粗茶淡饭没什么好招待的，只一杯薄酒了表心意，祝你一路顺风!”
　　蓝玲玲微笑的接受了对方的祝福，酒送到嘴边时却停了下来，原本嘴角的微笑被惊讶取代，抬眼看向面前的人“你刚才说了什么？”
　　李珠儿似乎了愣住了，但很快收住表情微笑道“我说了什么？祝你一路顺风啊。”
　　“不是，是之前。”蓝玲玲他细的盯着她瞧，不放过任何表情。
　　“之前？之前我有说什么吗？”不解的反问，一幅不明白的样子。
　　看着对方的反映，低头好笑的轻叹一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而且我也没听说过这里有阳关。”抬起头认真的看向她。
　　蓝玲玲的话，让在旁边一直的低头喝着酒的男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看了她片刻后又继续。
　　而一直被盯着的李珠儿在沉默了一阵之后，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看着蓝玲玲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想到还是说溜了嘴。”
　　听了李珠儿的话，有些难以至今的看向她“这么说，你真是……”
　　“是啊。”大方的承认了蓝玲玲的猜想，当看到对方激动的表情后，又连忙摆手“喂、喂、喂！你可别说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酸话。”
　　“真不敢相信，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和我一要样的人，难怪我感觉和你一见如故，原来如此。”难掩心中的欢喜，可说是这段时间来，唯一让她开心的事，移近李珠儿身边，关切的开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当年跌了一跤摔到了头，醒来就到了这里，容貌声音都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回想起往事，简单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这个不是你原来的身体？”听到李珠儿的话惊讶的问，对方点头默认。而对于两人之间诡异的对话，同桌的男人却像没听到般，继续喝着手中的酒。兴奋中的蓝玲玲没有注意这些，继续开口问“那你有没有想过要回去？”
　　蓝玲玲的话音刚落，男人随即顿住，似乎要仔细聆听答案般。
　　“身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备思亲。又怎么会不想呢，只不过时间长了也就放弃了。我已经来到这里快15年了，想来我以前的身体也早已经烧成灰烬了吧。”叹一口气，带着几分伤感，内分无奈“就算身体还在，这么多的来我已经容入了这里的生活，那个时空对我来说就如同前世，回去了怕也适应不了了。”
　　男人垂下眼，继续刚才未完的动作，而蓝玲玲则和李珠儿一样，陷入了对亲人的思念当中。

　　日落西山，华灯初上
　　酒逢知己千杯少，不知不觉两人竟然聊到了天黑，告别了李珠儿，微醺的蓝玲玲独自一人伴着月光往回走。
　　明天，她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两年多的城市了，离开这个带给她快乐、伤心、痛苦和绝望的地方。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年，可是这里却有着她太多的回忆，到目前为止，她一生中的爱恨情仇都交织在这里，想到明天就要离开，心里竟然空荡荡的无着落。
　　天已经全黑了下来，只偶尔能听到几声蝉鸣，蓝玲玲此时才发现，这条街竟比平时冷清了许多，除了她再没有其他行人。停下脚步看了下四周，寂静的有些异常。明天就要离开了，她不想此时再节外生枝，因此提起心神，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转过拐角，却突然被一股力量拉入旁边的黑巷中，本能的反映使得蓝玲玲想要惊声尖叫，还未出口却被捂住口鼻只能奋力挣扎，然而对方力气很大，根本无法挣脱。
　　“嘘！别出声。我不是坏人。”黑暗中，一道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很轻似乎怕惊动什么人。
　　对方除了制住自己的手脚外，也真的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慢慢的，蓝玲玲也放弃报挣扎，一方面也是因为怕激怒对方。在如雷的心跳声中，一边稳住心神，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就在这时，出现了第二个人的声音“别伤了她。”虽然有些虚弱，却让她很熟悉。迅速的转过头惊讶的看向对方，见她认出了自己，朝自己的同伴点点头“放开她。”
　　“你……”狐疑的看着他开口，话还未完就看到对方身形一晃，身后的人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你受伤了？”蓝玲玲快步上前扶住另一边，同时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怎么回事？”抬眼寻问两人，此时才发现之前抓着自己的人脸上戴着皮质面具，身材高大消瘦，却给人莫明的熟悉感，不由多看了两眼。
　　“什么也别问，先找地方藏身。”忍着伤痛，轻声开口。
　　看了眼两人，蓝玲玲点了点头“跟我来。捂紧伤口，小心别留下血迹。”随后又转头叮咛。
　　经此提醒两人似乎才想到这点，有些惊讶的看向她，没想到她竟然想得如此周全，同时也捞起衣摆按住伤口，防止血液流下。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状况，但仍小心翼翼的领着两人来到自己的住处，将两人藏到不起眼的角落，整理了下衣服抬手敲门。
　　“来了来了，谁啊。”香儿的声音由院内传来。
　　“是我。”应了声，同时回头示意角落的两人稍等片刻。
　　“玲姐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天都快黑了。”香儿一边抱怨一边打开门。
　　“一晃就忘了时间，厨房还有吃的吗？我有些饿了。”进了院子却只是将门虚掩上，转身问着。
　　“有是有，不过都凉了。我这就去热一热。”说着就转身进了厨房。
　　看到香儿离开，连忙回身将两人领进自己的房间。随后来到厨房，看到正在忙碌的身影，接过她手中的木柴添进灶内“明天咱们就要离开了，今晚你还是回家去住吧。”看着对方惊讶的表情，微微一笑“这一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趁着今晚和父母多聚聚。”随后又拿出了些银子给她“这个拿回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老人家年纪大了，总得有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接过银子，香儿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良久后，抬起头眼中含泪的开口“玲姐姐，我……”
　　“什么也别说了，快点回去吧。”打断她欲出口的话，一径的劝着。
　　“我……”蹙着眉含着泪，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快走吧！”说着将她推出了院子。
　　遣走了香儿，蓝玲玲立刻关门落栓。本来这一招是用来支走香儿，然后自己独自离开用的，没想到却正好歪打正着。
　　进厨房端起刚烧好的热水回到房内，点上了灯，才发现他伤的不轻，身上有数道刀伤，背后还插着一支短箭。
　　“怎么会伤的这么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伤了你？”快速的处理着伤口，一边不停的提出疑问。以他的身份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有些事不知道对你有好处。”倚着床边，有气无力的开口。
　　话已至此，蓝玲玲也不再多问。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这里的一切就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到不如将今天做一个了结也好。
　　“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主要是后背的箭伤很严重，要快点拔出来。”蓝玲玲包扎好身上的伤口，就要去处理插在背上的短箭。
　　“我来！”一直在旁边静立，戴着面具的人此时上前阻止“这不是普通的箭，箭头上有倒刺不能随便拔。等一下你帮我按住他，别让他乱动。”说完就去做拔箭前的准备。
　　倒刺？止不住惊讶的看着两人，他到底惹到了谁？竟然会被如此歹毒兵器伤到？刚想开口寻问，却正好看到面具人的背影，才发现他很年轻，可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却沙哑的有些苍老，身形真的很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
　　做好了准备，面具人转回身，示意她开始。蓝玲玲连忙收起脑中的胡思乱想。
　　中箭的地方很麻烦，靠近脊柱，如果稍有不慎就会伤到脊椎骨，面具人小心的处理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人都紧张得冒了汗。蓝玲玲能感觉到手下的肌肉越来越紧绷“别用力，这样肌肉缩紧，箭不容易拔出来。”
　　此时面具人连点了他后背的几处穴道，抬头表示可以拔箭了，让她加重手中的力道。一切就绪，握住箭尾一气合成的拔出，随既是喷涌出的血柱，床上的人身体猛然一震，却没有发出任何痛呼。
　　看着不断涌出的血，蓝玲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琴儿和无声死时的情景和眼前的画面不断交错，压抑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抱扎好伤口的面具人此时发现了她的异常，走到近前轻拍好怕肩膀，关心的问“你没事吧？”
　　猛然惊醒，急促的呼吸，全身虚托的摇了摇头“没事，我去给你们弄些吃的。”说完就有些狼狈的冲出房间。红色!这辈子她再也不想见到这种颜色。

　　天色已不早，本应是万烛俱灭的时候，外面却似乎不太平，远远近近的狗吠声不决于耳，扰乱了寂静的夜。
　　房间内，熄灭引人注意的烛火，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听着狗吠声越来越远，三人不由松了口气。如此这般一夜有惊无险的渡过。
　　第二天一早，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蓝玲玲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猛然直起身子，与同被惊醒的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些慌乱，不知来的是何人。将两人藏好，快速收拾了下仪容，稳住心神跨出了房门。
　　“玲姐姐，快开门!”刚到院子就听到香儿急切的拍门声，蓝玲玲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原来是虚惊了一场。
　　“出了什么事？一大早慌慌张张的。”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院门。
　　刚打开院门，香儿就冲了进来急切的开口“玲姐姐，不好了。刚才我在街上听人说，城门被封了，任何人只准进不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