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勾心斗角 ...

  •   顾老头吃吃停停,不断偷瞄点墨,直到确信她一切正常后才松了一口气。
      惜墨和点墨相视一笑,心情轻松了许多。微墨笑了:“怎么,连吃饭都要眉来眼去?”
      点墨把嘴里的饭吞下去,喝了口汤道:“师父、师兄,今后的餐饭由我来做,不然还真嫁不出去了。”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低了低,惜墨还是听出了一丝没有掩饰好的悲伤。
      顾老头“砰”地一声将碗放到桌上,大声道:“我说怎么今天的饭菜味道有些奇怪,原来是你做的!”他捧起碗来,三两口将汤喝完,摸了摸嘴道:“大丫头,不用发愁。你若是真嫁不出去的话,我就让你师兄帮你解决难题,饭还是让二丫头做好了。”
      “师父!”
      “师父!”
      一声是点墨的,一声是微墨的,两个人的语气听上去都不怎么太好。
      惜墨抿着嘴,微微地笑。

      饭后,点墨进灶间收拾,顾老头和微墨则忙着为开张做准备。
      惜墨瞅个空子,碰碰微墨,轻声道:“师兄,你来。”
      后院里,微墨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奇怪地问道:“师妹,你今天不当差吗,怎么还不走?”
      惜墨把段玉萱托她转交的香囊递给微墨。
      微墨怔了一下,伸手接过来,嘴角微微翘起:“这……给我的?”
      惜墨点了点头:“玉萱姐姐进宫之前让我转交给师兄的。”
      微墨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他看了看香囊,抬起头来望着惜墨轻声道:“师妹,我……”他停了停,继续道:“我其实很希望这个香囊是你送给我的。”他说完这句话,深深地望着惜墨。
      惜墨微楞了一下。惜墨并不迟钝,这几年来微墨对她的关怀体贴她都能感觉得到,只是她一直都活在自己的过去中,无暇顾及太多;进京再遇段林风之后,她的心就更无法容纳另外的感情。
      惜墨有些愧疚地望着微墨,缓缓开口:“师兄,我恐怕要辜负你的心意了。”
      微墨黯然,却仍不死心:“是不喜欢和我在一起,还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望着惜墨,似乎在期盼惜墨的回答能给他一丝挽回的希望。
      长痛不如短痛。惜墨低下头,声音清晰异常:“师兄,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只是,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惜墨翻着病历记录,一页、两页、三页……藏青色的字痕深刻在竹简上,可一个都没有印进她的脑子里。
      惜墨眼前又浮现出微墨满脸的失望之情和分别时他说的话:“师妹,什么都没有变。我仍然是你的哥哥,你是我的小妹妹,我会好好爱护你的。”
      痴情人难免伤心,师父、师兄、师姐和自己都过不了情关,倒真不愧是师出同门。
      惜墨将病历记录翻了一遍又一遍,心情仍旧没有平复下来。
      正在这时,德五的轻声细语从门外飘了进来。惜墨叹了口气,将病历记录往旁边一放,收拾好药箱就往外走。
      自从上次在“章台殿”召见惜墨之后,皇帝陛下似乎更加体弱多病,不是头疼就是乏力,三天两头召惜墨入宫出诊。当然,他每次都不免被气得暴跳如雷。
      开始时,惜墨还胆战心惊。可时间一长,她发现皇帝不过是掀掀桌子、摔摔东西,除此之外对自己别无其它惩处,也就不再恐惧了。
      惜墨同德五混得烂熟,对德五的奇异嗓音也不再排斥,反倒觉得好听。
      有一次,惜墨在气得皇帝推翻屏风之后对德五说:“陛下的脾气真不好。”
      德五笑笑:“本来还可以,遇见顾太医之后,确实是不好了。”
      德五说这话时笑眯眯地,似乎很高兴皇帝的脾气变坏。
      皇帝在这个时候召见自己,难不成要让自己参观天子如何用膳吗?
      此时已是初冬,百草凋零,木叶落尽,天地间的色彩单调了许多,只有空气因寒冷而显得格外清冽。
      惜墨原本烦乱的情绪慢慢平复。她拢了拢衣襟,抬头望了望天空:看样子,今年的第一场雪很快就该来了。

      惜墨没有猜错,皇帝段俊隆正在用膳。
      地板上摆着两个炭盆,淡淡的炭烟味混着酒菜的香气把小暖阁熏烤得温煦如春。
      惜墨跪下:“太医丞顾惜墨恭请圣安。”她的语调平板,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急不缓。站在一旁的德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像在为自己终于将一块朽木雕琢成材而得意。
      “进来!”段俊隆慵懒的语声从屏风后传来,其中夹杂着女子的呢喃细语。
      惜墨绕过屏风走入内室,一抬眼,就看见许久不见的段玉萱。
      段玉萱坐在桌角边,一身杏黄色的宫装,云鬓高挽,脂粉薄施,只是眉宇间轻笼淡愁,人也比入宫前清瘦许多,反倒平添了一股楚楚动人之态。她看见惜墨,眼睛一亮,唇角勾勒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只那一瞬间,惜墨似乎从她身上看见了未入宫前那个活泼俏皮、无忧无虑的小郡主段玉萱的影子。
      惜墨朝段玉萱微一躬身,往前走了两步,在榻边跪了下来。
      段俊隆左手执杯,右手拦着身旁女子的杨柳细腰。那女子软软地斜倚在段俊隆怀里,纤手执壶,正在为他斟酒。
      她细眉凤目、高鼻红唇,脸颊被酒气熏染上两抹嫣红,与她身上的桃色宫装相映,更显得人如三月桃花般娇艳。
      若论容貌,她远不及段玉萱明艳照人,但她举手投足间显露出来的妩媚风情却是段玉萱永远都学不来的。
      惜墨看了一眼静坐在那边的段玉萱,心中微微叹气:遇到这样的对手,任是谁都轻松不起来。
      现在看来,段玉萱似乎尚未得宠,就已失势,前途堪忧。
      惜墨清了清嗓子:“请陛下移至榻边,臣为陛下试脉。”
      “真是放肆!陛下万圣之躯,岂是太医说移就移的吗?”依偎在段俊隆怀里的女子轻启朱唇,狭长的凤目斜视着惜墨,目中精芒暴闪。可她的语声偏偏柔媚得似要将人的骨头融化,语气中没有半点盛气凌人,听起来反而格外语重心长。
      惜墨望向段玉萱。段玉萱却低下头,一言不发。
      惜墨把已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眼睁睁地看着她眼中的精光迅速散去,再转向段俊隆时已是眼波如水。
      “陛下,臣妾说得没错吧?”
      “没错,刘婕妤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段俊隆用右手掐了掐刘婕妤的脸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把嘴伸到她的颈后,引得刘婕妤娇喘微微,巧笑连连。
      惜墨再看向段玉萱,她依然坐在桌角,无动于衷。
      惜墨只得强压怒火,沉声道:“请陛下移至榻边,臣为陛下试脉。”
      段俊隆摇头道:“顾太医难道没有听到刘婕妤的话吗?不必拘礼,可上榻来为朕试脉。”他刚说完这句话,刘婕妤便将嘴凑到他耳边,眼睛瞄着惜墨不知说了些什么,引得段俊隆放声大笑。
      惜墨知道,自己又控制不住这张嘴了。她冷哼一声:“臣唯君命是从,不从妇人言!”
      段俊隆脸色大变,“啪”地一声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推开怀里的刘婕妤,大喝“放肆!”。
      惜墨不再言语,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天子盛怒,刘婕妤和段玉萱也起身跪了下去。
      半晌,惜墨头上传来段俊隆极力压抑着怒火的问话声:“好,你倒说说看,朕都做了什么,能让顾太医把朕同商纣、周幽王之类的昏君相提并论?”
      惜墨上身挺得笔直,正视着段俊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国之大纲也。君不为君,臣难为臣,国将不国。君上召见臣下,理应整装敛容,以示对臣子的最基本的尊重,而陛下……”
      段俊隆低头看了看自己敞开的衣襟,嘟囔一句,伸手将衣襟拉了拉。
      惜墨接着道:“臣为医官,觐见时可能适逢龙体欠安,陛下衣冠不整地见臣倒也无可厚非。”她顿了顿,接着道:“只是陛下当着臣的面同后妃亲昵,形骸放浪,并让臣遵后宫妇人之言行事,帝王威严尽失,这不仅是对臣的不尊重,更是对臣的侮辱!”
      段俊隆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他的嘴唇抖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声音。
      惜墨索性不怕死地说完:“君已不为君,恕臣难以为臣之道侍君!”
      段俊隆脸色铁青,他团团转了几圈,径直朝饭桌走去。
      惜墨知道他又想掀桌子,大声叫道:“陛下,陛下息怒!”
      段俊隆已经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狠狠地盯着惜墨,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惜墨看看满桌的杯盘碗碟,大声道:“帝王一餐饭,百姓半年粮。还望陛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轰”地一声,段俊隆已将桌子掀翻,地上狼藉一片。
      刘婕妤的身子已经完全匍匐在地,如筛糠般抖个不停,大概她得宠以来,从未见皇帝发这么大脾气;段玉萱低着头,身子也微微发颤;只有惜墨依旧停直身子,正视着段俊隆,目光中没有丝毫退缩。
      段俊隆伸手指向惜墨,指尖颤抖,咬牙切齿地“你”了半天却没有下文,最后将衣袖一甩,口中大喝道:“滚,都滚!”

      天,不知什么时候却下起雨来,几个人站在屋檐下,一时半刻都走不了。
      刘婕妤看着惜墨,在皇帝面前温顺如猫的她现在却势如虎狼,恨不得扑上去将惜墨撕个粉碎。她身旁的侍女取来油纸伞为她撑开,她恨恨地瞪敛了惜墨一眼,经过段玉萱身边时冷哼了一声,婷婷袅袅地远去了。
      德五朝着刘婕妤的身影也“哼”了一声,又转向惜墨道:“顾大人真有本事,回回都能让皇上发脾气!”
      惜墨只能谦虚:“公公过奖了。”
      德五却笑眯眯地道:“老奴得真心诚意地感谢大人哪,陛下脾气发得越大,过后的心情越好。”言罢,摇头晃脑地进了屋里。
      难怪德五高兴,原来自己一直都在充当他的替罪羔羊。惜墨苦笑:看来皇帝并非真的体弱多病,只是心情一不好便是生病了,一生病就要宣自己入宫,然后再借机发怒发泄心中的压力与不安。
      这个宣泄情绪的方式倒不错,只要别一怒之下砍了自己的脑袋,惜墨还是可以奉陪的。
      “顾太医不走吗?”惜墨的思绪被打断,回头一看,却是段玉萱手持雨伞,目光闪闪地望着她。
      惜墨不知该如何称呼她,犹豫半天,终于回道:“娘……娘娘,臣没有带雨伞。”
      “小翠,把你的伞给顾大夫用。你再回去拿一把,到‘寒碧桥’找我。”段玉萱利落地支开身边的小宫女。
      直到小宫女的身影渐渐远去,段玉萱这才回头:“惜墨,我们走走吧。”

      天地间一片灰暗,细密的雨丝不紧不慢地下着,打在油纸伞上发出轻微的漱漱声。
      惜墨走在段玉萱身后侧,恪守为臣之道。
      段玉萱叹了一口气:“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如此紧张。”
      惜墨摇头:“小心为上。”
      两人没有上“寒碧桥”,却走进离“寒碧桥”甚远的“芳心亭”。
      段玉萱叹道:“你不该强出头。刘婕妤是你的顶头上司太医令华远山的妻外甥女,她是从‘全德馆’中走出来的宫妓,从小便经过宫中师傅的悉心指导和严格训练,色艺双全,深得陛下宠爱。”
      惜墨听到她说“全德馆”,只觉得耳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说过。
      段玉萱接着道:“此人心机手段一流,仗着有个太医令姨夫,行事阴损毒辣。听说皇上的新宠辛美人就曾因言语不和遭过她的毒手。”
      惜墨这才明白为什么当日她为辛美人诊病之后,华太医会如此紧张地向她询问病情,又摆出一副慈爱长者的脸孔对她,后来更要将妻侄女许配给自己,原来此中另有隐情。
      知人知面不知心!惜墨突然想起重阳宫宴上华太医在提到段玉萱时,神情有些不自然,原来他早就料到段玉萱会成为她妻外甥女的强劲对手。
      惜墨忙对段玉萱道:“姐姐别光想别人,也多为自己想想。”
      段玉萱点头道:“我知道。她现在抓不到我的什么把柄,暂时不会对我下手。”
      她停了片刻,突然抓住惜墨的袖子,低声道:“惜墨,我一个人好孤单。我没有那么多手段,不知该如何讨皇上欢心,更不知该如何对付刘婕妤。其实这宫中,想要对付我的又岂止刘贤妃一个人?”
      “如果我不进宫,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那该多好啊!在宫中,要时时揣测圣意、察言观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知何时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惜墨,”段玉萱凄然落泪,“我害怕……”
      惜墨沉默半晌,缓缓道:“姐姐,你的荣辱关系家族兴亡。你已进宫,再无退路,若不能保护好自己和家人,便只有任人宰割。她是婕妤,你也是婕妤,何况她的出身远不如你,鹿死谁手尚无定论!”
      段玉萱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这么做……”
      惜墨想帮她擦干眼泪,但最终没有伸出手,只是轻声道:“哭吧,今天把眼泪都流尽;从明天开始,把你的眼泪加倍地还给你的敌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勾心斗角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