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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番外二 ...

  •   《还真》番外之二 《南乡子·鸿雁双飞》

      回首乱山横,不见居人只见城。谁似临平山上塔,亭亭,迎客西来送客行。
      归路晚风清,一枕初寒梦不成。今夜残灯斜照处,荧荧,秋雨晴时泪不晴。

      西子湖畔天一阁,临窗凭栏,阅尽满湖秋色。晚风轻送,拂面温柔,阁楼飞檐上铃铛作响,叮叮当当,檐下之人默默听着,目光幽深,却已不知怔怔出神去了何处。
      檐下还有一张八角檀桌,摆了盘醋鱼,另有些小菜点心,一壶好酒。桌边锦衣公子抿一口杯中清酒,转过头去见他出神,不禁噗噗发笑。
      那人闻声白他一眼:“很好笑么?”
      “当然好笑。”锦衣公子音质清脆,缓缓摇着手中折扇,挤眉弄眼怎么看去都是不怀好意:“想来以你的本事,居然用了半月都成不了那花魁冷凝香的入幕之宾,莫不是……有了真命天子后,那套寻花问柳的本事却没了吧?”
      “放屁!”
      “喂喂,好歹也是个吃饭的地儿,说话斯文些嘛!”
      “斯文?你方才说起那些闺房之事时可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倒不见你怎么斯文!”
      “我方才话说得不对?”锦衣公子收起折扇,他本来就唇红齿白的俊俏,这时添了坏笑,眉眼间竟是戏谑,邪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只听他嘿嘿笑道:“我可是深知你能耐的,想当初你只一夜就能调教得那些个扬州名花对你死心塌地,无情之时都有这般本事,若是换成你爱入骨髓之人,你还不使出了浑身解数非把人家整治得欲生欲死神智不——唔!”嗔怪地抽出被硬塞进嘴里的糕饼:“人家不爱吃千层酥啦!”
      “闭嘴!”这家伙怎么这般口无遮拦?!
      锦衣公子见对面人本来厚比城墙的脸上少有的浮出红晕,哈哈笑起,大呼过瘾!他嗓门本来就放得极大,前前后后一番话讲得整个二楼的客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时别人同样也是尴尬不已,他却不管这些,只顾见着自家义弟脸红便高兴!
      “我说小子,你今晚若是拿出对付你心上人一半的精神,那冷凝香绝逃不了你手心!”
      “废话!”又白过他一眼,那人一撩颈边长发,抱剑在胸,随意便往阑干靠去。
      日辉已尽,西子湖上画舫座座,莺歌燕舞,灯火眩目,比白日还要热闹许多。湖畔人潮愈众,细细看去,文人草莽竟然聚到了一处,齐齐望向湖心一座画舫。
      那舫在湖心随波而逐,却不见有近岸迹象,舫上四角高挂河汉清光灯,别人歌舞作乐热闹不已,它却幽静不作声响。
      越是如此,越显别具一格。
      湖岸人中已有看着这舫傻的了……
      食色,性也,只是这些可怜人日后若是知晓自己所慕并非娇娘,而是夺命夜叉,又会作何感想?
      与同伴一样,锦衣公子自然也将湖畔之状看得清清楚楚,他一面喝酒,一面凉凉的道:“来的人好象不少,待会儿你可有把握从中脱颖而出?”
      只讥讽般勾出一抹浅弧,一双凌厉不可逼视之目中闪着些微异光,比起锦衣公子之邪之美,那凭栏淡笑之人却多了分狷肆狂傲——冷冷挑眉:“走着瞧!”
      “好,我等着!”锦衣公子哈哈一笑,再不多话,只管喝酒。
      这一盅喝完便又过去小半时辰,戍时将尽,他二人正慢慢闲聊吃菜,忽然听得湖畔一片欢腾!
      “——来了来了!!”
      原来是停在湖心的那艘画舫终于慢慢向岸边使了过来。数百人挤作一团,争先恐后向前靠去,水岸哪比平地,眨眼间就有几个倒霉蛋被挤得扑通落进水里,天一阁上那锦衣公子看了扑哧一声,笑得前仰后合!
      “好玩好玩,早知当年也该让我家相公好好玩次水,游个百八十里的来见我,岂不更好?”
      他对面之人倒没作反应,旁人听了这话却止不住喷茶吐酒,偷眼瞧去,心想明明自己就是个相公,怎么家里还有个“相公”?!
      锦衣公子觉察了几道视线,眼睛一瞟,随即轻声哼过,捉起一只箸筷把弄。正把弄间,忽然嗤的一声响,他一下将手中箸筷插进鱼眼里,声音不大,却吓了偷瞧之人一大跳!
      只听他森森地道:“都死了,还盯着瞧什么瞧,莫不是还想再死一回?”说话之间,箸筷狠狠戳弄,直戳得那鱼眼稀烂方才罢手。
      这时放下箸筷再抬眼,却哪里还有视线敢放到他这一桌?
      正待满意地一笑,忽然闻得西子湖上幽幽琵琶声起,晚风送耳,原来是唱的长门赋——“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他讶声道:“这冷凝香有毛病啊,堂堂花魁唱这些哀调,难不成是将自己境遇与那陈皇后作比?可这能比吗?”
      对面人却哼都不哼一声,只凝目盯着那艘画舫缓缓驶近湖岸,两名船夫走上船头,将舢板抛到了岸上。岸上人轰的一声就欲往舫上冲去,正乱着,一道翩翩人影带着琴师由两位花娘扶持着自舫内走了出来——
      好一位明媚佳人!
      臙脂为萼玉为肌,婀娜松髻,轻盈淡薄妆。翠袖风中举,缥缈娉婷绝代姿华。她轻轻将水眸往岸上缓缓转过,便酥了一干人骨头。
      “……好媚!”锦衣公子撇撇嘴,却扯扯对面之人衣袖:“比我如何?”
      那人呻吟一声,翻过白眼不答。
      锦衣公子气得骂道:“你这混小子,怎么?我比不过她是不是?”
      “……也不是。”锦衣公子闻言刚要笑开,却听他不慌不忙补上一句:“只是日后那块木头若是回来,你别让他见着这美人儿就是。”
      ——立即招来一顿好打!!
      这边正闹着,湖畔冷凝香已经缓缓开口,音若出谷,软软地道:“各位别挤,照往日的规矩,答得上我所出题目者方能上船,这般挤法也无甚用处。”
      她这一说,正挤挤攘攘的人群也静了下来。
      阁上锦衣公子也收回打出去的手,低声道:“喂,觉得怎样?”
      被他打得灰头土脸的人怒道:“还能怎样?要不是念在你现在身子……我早就还手了!”
      “混小子!”锦衣公子闻言怒眼圆睁又是一拳:“谁问你了?我是问那女人怎样!”
      那人抽空瞥了眼湖边,冷道:“在如此吵嚷之中能让所有人都听得请她所说之话,功力还不错……比你稍逊吧。”
      “与我比?”锦衣公子冷哼一声,“那她岂不是输定了?武功不比我好,使毒的本事也决然比不上我,她若撞到我手中,看我怎么收拾!”
      “……皖皖,你现在又不是只一个人,这些事还是少插手的好!——待会儿给我乖乖坐在这里,不许与我一起搅和!”
      锦衣公子瘪瘪嘴,正待反驳,却听下面又开始起哄。
      “冷姑娘,你说吧,今夜又出什么题?”
      冷凝香淡淡笑着,缓缓道:“今夜之题……”
      她正要说出题目,谁知被人打岔道:“诶———老子今天来凑热闹,怎么还这般多的狗屁规矩呀?!”一人自人群后一个蹬地翻到众人之前,站稳一瞧,虎背熊腰一脸的青渣胡子,活脱脱一土匪。
      众人立时大哗,皆想这人出来一个打岔,吓着人是小,打断冷凝香说话是大,若是听不到今夜之题,这几个时辰的痴等便又白费了!于是不平之下有书生轻声轻气道:“这位兄台怎的这般粗鲁无礼,冒犯了凝香姑娘可怎生得好……”
      “老子今天是来采花的,哪里管得了什么有礼无礼!”
      天一阁上那人本来自这“土匪”一出来就满脸惊讶,这时听得这句,手下一抖,差些连杯子都拿捏不住。他猛地瞪向那边早已笑趴在桌上的锦衣公子,怒道:“他怎么跑出来了?还光天化日之下‘采花’?他有那本事么?!”
      锦衣公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怎知道?我只叫他出来搅局,可没教他说这些话!”
      “太叔子整一只笨熊,你怎么放心叫他出来?”
      “他自愿的嘛!”
      “自愿?”那人眼睛眯起,冷冷道:“只怕有彩头吧?”
      “哪有什么彩头,不过是答应他事后让他摸摸你这把画影而已……”
      “你这贼厮,敢在老子地面上猖狂,不要命了是不是?!”
      底下一声大喝重新引回他二人注意,只见人群之中猛地跳出一彪汉,喝完就动起手去!
      锦衣公子此时却摇头晃脑道:“一百两银子。”原来这彪汉也是他安排的。
      他身旁之人啼笑皆非,斜眼瞧他,却见他一脸坏笑:“我还请了五十个人,一人五十两银子,等着看好戏吧。”
      “不用等啦!”那人一指湖畔,一群人早就被那五十人搅和得打成一团,哪里还用等。
      “好呀好,银子总算没白花!”
      锦衣公子在上面看得直呼过瘾,底下太叔子早就一拳将那彪汉打飞,又东窜西跳一连撂倒了二十几人,脚下一蹬,就往画舫之上直冲而去!那冷凝香本就被这突变吓了一跳,这是忽然见着“土匪”向画舫上冲了上来,不禁惊叫一声靠向舫上琴师——
      “喂喂,该你英雄救美了!”锦衣公子见状急忙叫道!
      今夜第四次白那锦衣公子一眼,那人蹬阑跃下!
      太叔子此时正好奔至冷凝香面前,脑中想起苏皖皖曾吩咐一定要笑的风流且下流,当下搓手嘿嘿道:“美人儿,我来了……”他还没说完,冷凝香便脸色发青——被吓的。
      他样子本来就五大三粗穷凶极恶,这时作出一副自认风流的表情,殊不知在他人眼中看来却是副白齿森森几欲吃人的可怕模样,冷凝香虽有武艺,却也被吓得险些昏了过去,当下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美人儿!”太叔子大惊,慌忙伸手去接,忽然手上一麻——
      一道白影便于此时飞身而至,冷咤一声,画影横空出世————“铿——!!”寒光划空,剑花飞点,随白影移步换形,动剑变招,追风蹑云,极得轻灵翔动之妙。
      只是太叔子被步步紧逼之下注意的却不是这极妙的剑法,反倒是一双眼睛盯着画影不放,不由自主连连叫道:“好剑!好剑!!”被逼得退到舷边之时却听得一声断喝:“好你的头!”——便被一脚踹下了水去!
      他一个猛子浮出来,还在喊:“好……”可惜只来得及喊上半句,终于忽悠忽悠的沉了下去。
      白衣人冷哼一声,猛一转声,却见冷凝香傻愣愣的瞪着自己。
      眼睛一转,立刻换了副表情,还剑回鞘,向她微微一笑。
      他人本就生得俊美异常,平日行事率性,自然也是一身的洒脱之意,这时一笑又端的潇洒不羁,被他如此含笑注视,冷凝香脸上蓦地一红,自个儿也说不出为何,双颊就悄悄的热了起来。
      白衣人见状心喜,心知美男计已起效用,正待趁胜追击,忽然听得船下一声大喝:“那是何人,怎敢坏了规矩私自上画舫?!”
      这一喝,立刻喝回冷凝香神智。
      白衣人大感不悦,心想怎么不知好歹坏你爷爷的好事!当下凝下脸色走到船头,刚要对那些个虎视眈眈瞪他之人奚落一番,却忽然听得人群中有人惊叫:“哎呀!是白玉堂!!”
      这一叫尽是惊骇之意。
      在场大多非江湖人士皆是一头雾水,心道白玉堂?白玉堂又是谁?
      只有些江湖人识得白玉堂厉害,悄悄往混战圈外挪去。
      那人群之中还有人在叫:“哎呀,你们不知道,这白玉堂呀,可是天下闻名‘傲笑江湖风流天下我一人’!”
      话音未落立即有人附和:“听说此人武艺高强,气宇不凡!”
      “少年英俊,行事狠绝!”
      “行侠仗义!”
      “胆大义气!”
      ……………………………………
      ……其实本是夸赞之辞……可被人如此一唱一和地说出来却怎么听怎么像那大街之上叫卖豆沙包子的,自卖自夸的腔调煞是恶心人!
      白玉堂是越听脸色越难看,面上黑得像一身老鼠毛在墨砚里滚了一圈般,都可与那开封府当家大人媲美了。
      正憋气呢,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眼一瞧,那天一阁上不正有个人趴在阑干上半天起不了身么?——不用说,肯定是笑的!
      苏、皖、皖!
      混帐!一人五十两的银子还真没白花!恶意搅局也不忘顺带的消遣五爷我!——找死不成?!
      白玉堂怒上心头,当下脸上一沉,对着岸上大喝:“统统给你爷爷我闭嘴——滚!!”
      也不知他是叫谁闭嘴叫谁滚,可这样一喝罢,再加上满脸煞气怒目而视,原先还一头雾水的众人不禁皆是一吓,想起方才那几人一唱一和所说之事,都想这人武艺好脾气可不好少惹为妙,当下再也顾不上什么美人,哄的一声便作鸟兽散!
      不过眨眼之间,先前挤个水泄不通之地连个鬼影子都没了。
      ——原来都是些识实物之俊杰!
      白玉堂吐出一口粗气,觉察今夜从头到尾被狠狠消遣了一顿,心里恼火,正想着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忽然听得身后冷凝香微微颤道:“公……公子……?”
      蓦地一惊,赶紧转过身去。
      冷凝香面带红晕,福了一福:“这位公子,今夜您出手相助,此恩奴家必定铭记在心。”
      “冷姑娘无需客气。”白玉堂面上微笑无懈可击。
      他年少起便风流倜傥,少不得被些名花争去作入幕之宾,应付这些场面自然是游刃有余。何况他这人生性不羁,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即便明知无望,那些女子见了他仍如飞蛾扑火,这一身潇洒风姿决不是寻常女子能挡的。
      那冷凝香,自然也不例外。
      白玉堂见她双颊红晕更甚,心中得意之外也知事已成半,当下趁热打铁,道:“今夜之事可见冷姑娘艳名之盛,难怪在下连着半月投帖也求不得一见。”
      冷凝香讶然道:“公子投过帖么?”
      旁边琴师走来插话道:“小姐,这半月来确实有位白玉堂白公子投帖邀见。”
      “啊呀,”冷凝香红脸道:“看奴家多糊涂,这几日身子不适,就没过问什么帖子,倒是怠慢公子了。”
      “哪里哪里,姑娘现在过问也来得及。”
      冷凝香见他意有所指坏坏一笑,明白他意思,立刻羞得红到了耳根去。她虽是花魁,却仍是清倌,哪里经得住白玉堂这种老手一个眼神一句话的挑逗,当下窘道:“既……既是如此,就请公子定个时辰……”
      白玉堂眨眨眼睛:“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夜吧!”
      冷凝香怔了一下:“今夜?”
      “今夜月朗风清,你我若能湖中泛舟月下谈心,岂不快哉?”
      “这……”冷凝香似有难处,转头瞧瞧琴师,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吧,就今……”
      “今晚不行!”
      猛地里响起个陌生声音,冷凝香疑惑转头看去,却见徐徐夜风之中,岸上不知何时来了位气宇轩昂的男子,轮廓深刻如削,目光深沉。不过这时,那深沉之中似乎隐约带了丝笑意。
      她怔过片刻,正待询问名讳,却听身旁白玉堂咬牙切齿道:“穆文松!”
      “哈,小耗子,许久不见!”
      “你这家伙,怎么又来坏我好事!”白玉堂跳下船头,气呼呼道:“什么今晚不行?你倒说说看,五爷我的事何时轮到你做主了?”
      “唉,人家弱女子一个,今夜又经历如此风浪,你就不会体谅一下,放她休整数日?”
      “什么话?!五爷我是何等人?有我相伴,还有不情舒意畅的?”
      “……你倒自负呀!”
      白玉堂听罢一声冷哼,满目不屑,心道你五爷我若是连这点本事也没有,当年那万花丛中也算白混了!只待再奚落两句,忽然听得穆文松语中带笑地对身后道:“唉,亏你千里迢迢来探他,却来得不是时候,可惜呀,展兄!”
      白玉堂闻言当场呆住。
      穆文松让开半步,他方才故意挡着白玉堂视线,这时让开,三丈之外那抹蓝色的修长身影便映入白玉堂眼中。
      “……猫……猫…………”猫了半天,终于没能“猫”出成句的话来,只是不停喃喃,似乎是傻了。
      “相公——!”
      又一人影跑了过来,猛的撞进穆文松怀里!
      “皖皖!”穆文松乐开,一把将她抱起转个大圈,“你这小妖精,可想死我了!”
      苏皖皖也是满脸惊喜,搂着穆文松死不放手,也不问他为何忽然回了杭州,只顾亲热撒娇,逗得穆文松哈哈大笑。
      可是她却忘了自己身着男装,他们这一抱,在外人看来实在不成体统,大宋礼数甚严,此种有碍风化之事自然少不了引人侧目。只是偏偏苏皖皖与那穆文松皆是大而化之的性子,亲热一番,也不管周遭眼色,自顾挽手向家中方向行去。
      白玉堂这时才回过神来!他惊醒般猛的向前赶上几步,却见展昭面无表情,只是默默凝目于他。
      “猫……猫儿,我……我……那个……我不是……”
      展昭静静凝视他片刻,忽然淡淡叹了口气,转身跟着穆家夫妇离去。
      这一叹好比一记重锤砸在白玉堂心口上!蓦地一窒,险些喘不上气来!他一咬牙:“猫儿!”就追了上去。
      身后丢下一脸茫然的冷凝香,直到身后琴师走到旁边,扣着她肩轻轻道:“你做得很好。”
      “……嗯。”
      翦翦水眸黯了下去,再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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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文松与苏皖皖回到宅中,便径直去了厢房梳洗,穆文松见不得那一身男装遮了皖皖风韵,他拖着自家娘子走后,只剩白玉堂与展昭于大堂并坐。中间隔了张小台,台上放了些糕点水果。
      白玉堂呆坐半晌,终于生出个主意,假借去取糕点的机会偷瞧展昭数回,却见他端坐在旁,眼观鼻,鼻观心,半天不作声响。如此这般,白玉堂都吃了四块凤梨酥,厅内还是一片寂静。
      白玉堂此时心中懊恼,他不知展昭是否真的在气,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所谓近乡情怯,他这时却是近人情怯,明明有着千言万语,可是见着真人,却半个字都迸不出来。
      顿了半天,白玉堂终于伸手去拿第五块凤梨酥,这一次却是将酥饼送到展昭嘴边,也就趁这机会,讪讪地道:“猫儿,吃块吧,这酥饼爽脆可口,定合你意……”
      “白玉堂!!”
      白玉堂被这突来的大吼吓得一抖,酥饼就掉到了桌上。恍然间他还以为是展昭所吼,可是回过神来,却发觉声源是在厅外。
      片刻之后,太叔子一身湿淋淋的就跑了进来。
      “白玉堂,白玉堂,画影呢?你不是说给我摸一摸的么?”
      他不识水,之前被白玉堂一脚踹到湖里,费去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了上来,也顾不得擦擦水就直奔穆府而来,为的就是这宝剑画影。
      一月前也是西子湖畔,他第一次见着画影出鞘,森然高贵,俨然一副蔑世狂傲之气!他铸剑多年,江湖上人称“龙泉剑王”,却从未见过这般脱世灵性之剑,当下死缠烂打,说什么也要摸上一摸。
      可是不知是人太傲还是剑太傲,他黏着一月有余,这白玉堂竟然从不肯点头。
      这次好不容易逮着时机,说什么也不可错过了!
      只是他刚冲进大堂,却见白玉堂一脸怨气瞪他,身旁还多了位儒雅青年。
      “你老死缠着我做什么?”白玉堂怒道:“答应你的是皖皖那女人,可不是我!”
      “你怎的言而无信?!”太叔子气得跳脚,他人高马大,发起脾气却竟是些娃娃的动作,一个劲儿的跺脚嚷嚷道:“你踢我下水不算,又点我穴道,现在还不肯给我看画影,你赖皮!你赖皮!”
      “我什么时候点过你穴道了!”
      白玉堂险些被口水噎死,也不知自己是走了何等霉运,竟然招来这么一个怪胎!他心情本就不好,好容易鼓起勇气要与展昭和解又被这人从中打断,此时真是烦上加烦,正要怒骂,苏皖皖的话语自厅外幽幽传来。
      “你这小子,怎的这般小气。”
      她换了身罗裙,云髻翠钗,由穆文松搀扶着慢慢走进来,与身着男装时的邪气大为不同,女儿姿态毕现,美艳无双。
      “不是我说你,白小子,你那剑有什么了不起的,拿他瞧瞧又不会少你块肉!”
      白玉堂沉下脸,不说话。
      穆文松知道他这是倔劲儿上来了,而且兴许还有怨气作祟,想到此处,当下偷笑。
      可惜偷笑得不甚高明,被白玉堂察觉狠狠瞪他一眼。
      白玉堂心里不高兴,他性子又不顶好,这时若要他遂他人之愿如何如何,断不可能!心想我自己尚不舒坦,干嘛非要委屈自己让你高兴?!
      在座之人除了太叔子,其余三人自然是知晓他这坏脾性的,穆家夫妇也就换个眼色,不再言语,自己往上座走去。
      久不说话的展昭这时却忽然开口,道:“日行一善,也算积德。”
      白玉堂吃了一惊,转过身去,却见展昭缓缓拾起他掉在台上的凤梨酥,慢慢放进嘴里咀嚼。
      虽然并无笑颜,白玉堂见着那张平静的脸色,胸口却是一热,几欲把心都跳了出来!
      ——猫儿,猫儿!你终究是懂我信我的!
      “猫儿……”
      “白玉堂!你不可言而无信啦!”太叔子又上来缠他,白玉堂不耐烦看他一眼,又摸摸画影。
      “……唉,罢了罢了,画影,算我违你一次心愿。”将画影小心交进他手中,白玉堂交代道:“只可交于你半个时辰,可不许对它做些奇怪之事!”
      “好,好!”那厢乐得像什么似的,宝贝地捧着画影跑到一角蹲着把弄去了。
      座上穆文松佯装无奈对苏皖皖道:“你看吧,你嘴皮子磨破也顶不上展兄一句话!”
      苏皖皖哼了声:“这小子也就在御猫跟前才是老鼠,换了其他地儿,那就是只老虎!”
      “皖皖,我招你惹你了?”他哪里有她说得那般怕猫,再说了,他那是宝贝,可不是怕!“你这女人,今夜玩我也玩够了吧,还不把事情从头到尾都讲与猫儿听,免得他老误会我!”
      “人家哪里有误会你呀!”皖皖见他又递了杯茶给吃完酥饼的展昭,知他心里总不塌实,当下笑开。
      “皖皖!”
      “好好,我说还不成吗?”
      抿口清茶,苏皖皖便讲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这一开头便回到了她两月前刚回到杭州之时,那时城内恰好出了奇案,先是许多人家的女儿无故失踪,后来又有数位官吏接连被刺,死因却秘而不宣。她直觉这两案必有关联,一时好奇,派了眼线去查,终于查到那些官吏作的都是牡丹花下鬼。堂堂朝廷官吏死法如此难看,也难怪官府不愿张扬了。
      但是自此追查下去,却发觉此些案子牵扯到了新选的花魁冷凝香,而更多的,就查不出来了。她想深究,但自己与冷凝香都是女子,实在不好接触,偏巧那时收到白玉堂飞鸽传书,便索性将他招了来,欲演一出“美男计”!
      “如今失踪少女还有二十余人,我收到线报,应该在冷凝香的画舫之内。”
      苏皖皖说完,见展昭眉头深锁,笑问:“展大人,你可是有疑问?”
      “……夫人为何不将所知报于官府,却自行其事。”
      “……”苏皖皖微微一笑,道:“展大人,天下毕竟只有一个开封府。我若是信得过杭州知府,又怎会不报于他呢?”
      展昭略略一怔,随即黯然不语。
      “其实就由我们来做又有何不可?”穆文松一把揽紧娘子,朗朗笑道:“说起来,这也算为天下分忧吧!”
      他这番豪言壮语说得轻巧,展昭与白玉堂听了,一个苦笑一个白眼,他却当作未见,又道:“此外……对了,展兄,你可记得那太叔子手上穴道是被谁击中?”
      展昭闻言猛地一惊。
      “他真被人点中穴道?我还以为他胡诌的。”却是白玉堂插口。
      “呵呵,此事,看来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展昭缓缓点头,对白玉堂道:“玉堂,你去将大堂门窗闭上。”
      白玉堂知他心意,当下依言而行,顺道将那太叔子踹出了门去。这时四面禁闭,穆文松招拢四人,便悄悄商议起来……
      间或听得见一些碎语,有时又是许久沉默,这一番商议,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方才作罢。
      开门散去之时,月已西天,白玉堂正待踏出门去,忽然见得台阶下蹲了个门神。
      “太叔子?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呐!”太叔子闻声站起,将画影小心翼翼放回他手中,“你说的半个时辰,我看半个时辰都过了你还没出来,就在这里等了!”
      “……”说他傻吧,却是傻得可爱!白玉堂失笑,道:“你现下还了,可以走了。”
      “我……”他依然舍不得的盯着宝剑,忽见白玉堂脸色一沉——“我走!我走就是了嘛!”说罢恋恋不舍,三步一回头的离去。
      白玉堂却是啼笑皆非,回头看去,展朝就在身后。
      “对了,猫儿你今日才到的杭州,奔波一路,一定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小耗子说得也是,展兄,你就住西院的客……”
      “西院还没收拾出来呢!”苏皖皖狠狠一拧相公腰侧。
      “没收拾出来?那南厢……”
      “也没收拾!”
      穆文松眨眨眼睛,瞪向自家娘子。
      苏皖皖一本正经道:“我回杭州也没多少时候,平日这些院落都是空着荒废了,如今收拾也不容易,当初费了我好大精神也只收拾出主屋和白小子所住的客房,展大人,你若不嫌弃,先与这小子挤挤吧!”
      她一气说完,三个人六只眼睛齐齐望向她。
      其实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三人都是心知肚明,可是……见她一副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看来是打定主意咬死不松口了。
      白玉堂心中窃喜,心想认个干姐还是有好处的时候,当下一扯展昭:“皖皖说得也对,猫儿,走吧,我带你去早些歇息!”说罢也不等展昭答话,拽着人就跑!
      穆文松无奈道:“娘子,你可真是坏心人!”
      “哎呀,论坏哪里比得上你,我不过作个红娘搭座鹊桥而已,你没看见那展昭分明心里有事,不给个机会让他说出来,他俩不憋死我也得憋死了!”
      “是是是,我的娘子最是体贴了!”穆文松嘻嘻笑着偷香,被轻轻一打——“坏人!”
      娇侬软语,缓缓化入月色之中……
      这边白玉堂拉着展昭走在回房的路上,只觉手中所握温暖异常,那熟悉的触感正是平日夜中所梦……细细想来,已经有半年多未曾牵过他手了…………
      “猫儿……”回头去瞧他,有些怕地问:“这些日子……你可有想我?”
      可有想他?
      ……怎会不想他。
      之前在那西子湖畔乍见他出现,那一刻心潮汹涌之烈竟然连自己都被吓住,然后又见着他与那女子周旋,虽然心知他这般做必然事出有因,但是……
      “……玉堂,你这半年,可会觉得比与我在一起时要自在许多?”
      他这一反问,问得白玉堂怔住。
      他并非全然没有心事之人,患得患失之时自然也有,这时问了出口,脸上又觉得一热,好似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白玉堂显然还不惯他如此直接表露,怔了半晌,才慢慢回过神来。
      等回过神来,却喜上心头:“猫儿!”一把抱住那身子:“你这一问可是因为在乎我么?”
      展昭尴尬避开头去,不肯说话。
      白玉堂知他一向内敛,也不逼他,低低一笑,在他耳旁轻轻道:“这半年,不想你时便过得好,想你时便过得不好。可终归说起来,总是不好的时候多过好的时候,你说,我能有多自在?”
      说话时热气喷在他耳廓,展昭一颤,却想起自己往日,收到他传来书信时便开心,收不到时便担心,不也同样的不自在?想来他二人风风雨雨过了这些年,就算一时分开些日子,终究还是放不下心中想念。如此想来,当初是否不该让玉堂走,或是……该与他一起走?
      ……不,玉堂爱着四处高飞,而自己……却放不下那些重担…………无论选哪一个都不好………………也许,像如今这般在心中想念着,或是知道自己被对方想念着,这样已经很好,又何必强求一定非要寸步不离…………
      他想着想着怔然出神,忽然耳垂一阵刺痛——原来是白玉堂坏心的啃啮。
      “死猫,你还未说你到底想不想我?”
      展昭失笑,轻轻揽住他肩,正正经经道:“我想你。”
      话一说完,只觉得腰间一紧,热吻铺天盖地而来。……今日可真是把平日决不会说的话都说尽了…………展昭暗暗叹了口气,心甘情愿地被坏老鼠拖进了昏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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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一句“我想你”,令白玉堂足足乐了三天!
      这三日,白天他拉着展昭游山玩水,夜里便拥被闲聊,将这半年的空缺尽数补全。
      展昭平日总是公事,讲来讲去也尽是些案子,他却不同,去的地方太多,太行华峰,洞庭烟水,讲来都绘声绘色,娓娓动听,好似能让人亲眼所见一般,常常是讲着讲着便由开始的交谈变成他一人滔滔不绝,展昭只含笑默默的听。
      有时讲得兴起,等说到尾声之时方才发现身旁之人已然安静睡去,这时便会住口,连呼吸都放轻,然后悄悄偷香。
      猫儿精力总不是太好,他也不敢强来,只好自己忍着。忍不住之时,也只是亲吻爱抚,不能再多。
      只是到了第三日夜里,他也是这般悄悄偷香,吻到一半,忽然发现展昭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当下尴尬不已。正待分辩,那猫忽然微微一笑,主动靠拢吻了过来。
      喜出望外之余,于是一夜颠鸾倒凤。
      或许自己是忍得太久,抱着所爱之人再也耐不住的狂肆需索,一分一厘都要吞下肚里一般,折腾得那猫几次都欲昏死过去。心疼,却更放不开手,一夜下来,天明之时,怀中之人终于再不能动弹,昏昏沉沉睡去。
      他也合眼小憩,只不过这一觉睡醒,已是申时,正午亦过。
      怀里人还在呼呼大睡,兴许是前一夜累坏了,这时看他睡脸,比起平日出奇的舒展平和,真似一只乖巧的猫儿。
      “……笨猫…………”被老鼠啃得干干净净的猫,还不叫笨猫么?白玉堂见着他睡得好香,坏心便起,轻轻去咬他鼻尖。
      “唔……”睡梦中伸手想将那张作怪的嘴推开,却被坏人捡着空当封住半启的双唇,半强迫的狠狠吻了下去。
      呼吸不畅终于逼得展昭悠悠醒了过来,只是在白玉堂百般作弄之下,神智始终无法完全清醒。等到清醒大半,坏人一双贼手已经悄悄趁着将他吻得意乱情迷之时,沿那柔韧优美的腰线缓缓滑了下去……
      门忽然被敲响!
      “白小子!”苏皖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这一声终于令展昭完全清醒过来——“住手!”一把抓住那双作怪的手,狠狠瞪他一眼。
      白玉堂却不罢休,难得的温存令他欲罢不能,死揽住他腰不放。
      “不理她!”
      他低头又要吻去,忽然一声惨叫——“猫儿!你下手好狠!”
      展昭正勉强爬起身,他被白玉堂生生折腾了一夜,这时全身酸软无力,转头向趴倒不起的他一瞪,心想不过是给你腹上一拳,致于这般夸张么?
      他却忘了自己情急之下一拳打去,力道确实不轻,白玉堂也不见得真是装出来的。
      那厢痛得半天才爬起来,起来之时,展昭已在穿外衣了。
      “唉……急什么……”嘴里虽然这么说,却也捡过衣物穿戴,几下披上外衣时,一把夺过展昭手中发带,顺手帮他挽了,再于他耳后根狠狠亲上一记!
      “你——”展昭脸色绯红,似怒还羞。
      门又敲响,这次敲得急了许多。
      展昭横他一眼,不再理他,走去开门。
      门一打开,苏皖皖似笑非笑站在外面。展昭拱手道:“穆夫人。”
      “终于是起了,”苏皖皖上下打量他一番,“近一日的时辰,你可受得住么?”
      展昭先未听懂,后来见着她脸上坏笑,恍然明白过来,只觉轰的一声热血直冲上脸,白玉堂走出来时,恰好见着展昭立于她面前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这女人,又说了些什么话?
      白玉堂深知苏皖皖向来说话没遮没拦,连自己都有被她调侃得脸红之时,更别说这只脸皮薄得紧的猫儿了!当下几步走了过去,打岔问道:“皖皖,你这般急的为了何事?”
      被他一提醒,苏皖皖蓦地收起笑脸,从袖中抽出一张拜帖:“冷凝香下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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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帖子是客客气气的请帖,醺过丁桂之香。
      夜间戍时,白玉堂与展昭依帖上时辰来到西子湖畔之时,似乎已经有人早早地将人潮清过,往日数百人挤作一团的景象不复存在,就连湖上画舫也是寥寥,丝毫没有往日热闹。
      冷凝香的画舫安静的靠在水埠,两位花娘伫立船头。
      远远的见了他们来,有人问:“是白玉堂白公子么?”
      “正是在下!”
      听他答话,船上立刻放下舢板。白玉堂踏上之前忽然叨念数声:“鸿门宴呀鸿门宴……”
      旁边展昭难得低声玩笑道:“你作沛公,我作樊哙,还怕不能保你周全?”
      “死猫,我何时需得着你保护?”
      他二人悄悄嘻嘻哈哈一番,哪里是赴鸿门宴的样子,倒比游山玩水还要随意。
      登上船头将帖子递与船头花娘时,那花娘皱眉瞪向展昭。
      白玉堂微微一笑,道:“这位是我好友,也是久闻冷姑娘芳名特来拜会的。”
      “这……”
      “帖上未曾言明在下不可携友前来吧?”
      花娘迟疑片刻,“两位稍等。”她进去请示一番,再回来时,终于放他们进了画舫。
      等他们进去,画舫缓缓滑动,向湖心行去。
      舫内冷凝香早已焚香静坐,见他们进来,便起身行礼。
      随后招呼二人坐下,送上佳肴美酒,她自己抱起琵琶,笑问:“两位公子,想听何曲?”
      展昭不答,白玉堂则笑着点了曲“长沙女引”。
      柳凝香略略一诧,却还是应了,纤指拨弦。
      琵琶声起,如泣如诉,低眉信手续续弹,轻拢慢捻抹复挑,弦伴而歌,婉转柔声,萦萦绕梁三日不绝。白玉堂拍手叫好,花娘这时便上前斟酒。
      “他不喝。”白玉堂伸手将递于展昭面前之酒拦下。
      花娘娇笑道:“上了画舫,怎有不喝之理?”
      “他身子不好,不易饮酒,这样,我代他饮了!”
      “这……”
      冷凝香停下歌声,淡淡笑道:“奴儿,就依白公子意思吧。”
      “是。”
      她悄悄瞥过展昭,不作声色道:“这位公子,不知想听何曲?”
      白玉堂插口道:“方才那曲长沙女引不是尚未奏完么?”
      “……那奴家就继续吧。”说罢弦声再起。
      她不紧不慢絮絮而弹,弹到悲处,冰泉冷涩弦凝绝,复一转折,骤弹曲破音繁并,现出风雷是拨声,一首长沙女引奏得酣畅淋漓,婉转之极。
      展昭正经而坐,细细听那琴声,心中自有打算。
      白玉堂听到半趟,似乎对那美酒更感兴趣,花娘连连斟酒,他也不含糊,杯杯见底。一曲弹完,他已喝光了两壶。
      展昭见他喝得太急,劝道:“玉堂,别喝太多……”
      “公子,今夜本就是为个尽兴,多喝些也无妨。”冷凝香放下琵琶,亲手斟上一杯:“奴家敬您。”
      “他不喝酒。”白玉堂又一把夺了过来:“我替他喝。”
      喝毕哈哈一笑,大声道:“痛快!痛快!”
      “玉堂……”
      “诶,冷姑娘说得对,今夜只为尽兴,你不能喝,看我喝还不成吗?”对展昭眨眨眼睛,便将杯子递与花娘:“斟酒!”
      展昭无可奈何,便不再相劝。冷凝香却含笑而视。
      这之后花娘更显殷勤,频频劝酒,冷凝香间歇找些话题闲聊,或是弹首小曲,过得倒也热闹。只是她每每想与展昭攀谈之时,展昭不是以笑作答便是只言片语作罢,到了最后,她也不好再与他多说话,只得转向白玉堂谈笑。
      白玉堂人本就雅趣,说些话儿常逗得人捧腹大笑,花娘们原先爱他俊俏,这时更是愈发的欢喜,喂酒夹菜殷勤不已,他也来者不拒。
      展昭一旁只作壁上观,他虽也人品出众,可是一身凛然之气,不知为何,花娘竟然不敢近身。
      又嬉闹了一个多时辰,夜已深沉,晚风清迷,月色如水。
      白玉堂忽然咚的一声,趴倒桌上。
      众人皆是一惊!
      “白公子?”
      冷凝香佯装惊讶,正待趋身上前,展昭抢先一步扶住他察看。
      “白公子这是……”
      展昭松了口气,道:“无妨,只是醉了。”说罢一手将他扶起:“既然如此,今夜到此为止吧,姑娘可否令画舫靠岸?”
      冷凝香缓缓站起,笑道:“这位公子何必着急,现下我们停在湖心,就算立时靠岸也得用半个时辰,不如先扶白公子至舫内歇息片刻?”
      “这……”
      “我这里备了些上好的解酒之物,待会儿差人给白公子服下,可好?”
      展昭思虑片刻,终于点头。
      “奴儿,蝶双,扶白公子进去。”
      “是。”
      那两位花娘乖巧地走来扶起白玉堂往外走去。
      舫上厢房皆在船尾,要去就必得穿过船侧甲板。二女扶着白玉堂往船尾走去,走到半路,忽然身上一麻!
      两双明眸惊惧之际白玉堂却长身而起,方才虚软无力之态一扫而空。只见他咧嘴一笑,两手伸向已经被他定住的二女:“对不住了。”双指飞点,二女立刻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他这一点贯了内力,下手极重,不到两个时辰是醒不过来的。
      伸手拍去身上沾上的香粉,皱皱鼻子:“庸脂俗粉,醺死我了!”
      说罢哼过一声,跨过二人身子向船后摸去。
      船尾只有两间厢房,都布置得素雅整齐,他先进去右面一间,进门便直扑床铺。
      船舫不比陆地房屋,墙壁之类都不易藏物,唯一能藏的便只有船面与船底间的空隙,而这空隙的入口,只有床铺与地板两处可有。
      他仔细小心摸索,轻敲重弹,第一间房并无收获,进得第二间房,如法炮制,终于在地上一个角落敲出异声。又摩挲半天,掏出小刀沿些小缝隙撬起那处木板,一排木梯赫然映入眼底!
      当下大喜,沿着木梯下去,里面漆黑一片,正想取出火折子一探究竟,忽然,闻到一阵异味……似乎是……硝石之味——白玉堂脸色猛地一变!
      大惊之余,他不敢再前,迅速沿原路退了出去!
      ——原来这密室中所藏竟是火药!
      暗啐好狠的手段,他急奔出厢房就想去寻展昭。
      正着急间,远处却似乎有船影悄悄驶来,白玉堂发觉,定睛一瞧,黑夜之中火光点点。他一惊,心知那是火箭,一旦齐发而至,立刻就回引燃船上火药。
      未曾料到对方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白玉堂眸中一冷,飞指弹空,“噗”的声响,一枚烟火信号炸响长空。
      ——皖皖,就看你来不来得及了!

      这时,展昭正与冷凝香相对无语而坐。
      冷凝香自忖也是见过世面之人,平日见识那些三教九流,识人的本领怎么说也还是有的,可是对面之人却令她深感挫折。心中暗暗想,此人内敛如若潭泽,深挖不得。
      其实她江湖行走不多,并不识得展昭,这时忽然想起同坐如此久却不知对方姓名,于是小心翼翼问道:“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敝姓展。”展昭淡淡道。
      除了姓氏,其他显然不愿多说。
      冷凝香自负才貌双绝,还从未受过这般冷遇,不禁有些尴尬,“公子……公子方才听奴家一曲琵琶,可曾满意?”
      展昭目中微沉,漠然凝视她,“……姑娘其实并非风尘女子,为何偏要自损清誉?”
      冷凝香猛地一惊,失手打翻桌边茶盏:“公子何出此言?!”
      “……长沙女引,乃唐时姑苏太守韦应物之女流落长沙沦为柘枝妓时用他曲所改,曲风哀怨凄绝,姑娘方才弹奏之时,哀则哀矣,却不过是面上功夫,听琴之人很难听出其中真髓。想来,应该是因为姑娘并不真懂风尘女子的苦处吧?”
      “……展公子……说笑了……”
      “展某其实并不熟谙音律,不过来这之前,有人曾叮嘱在下,若是听了姑娘所奏长沙女引并无感触,那么所谓花魁就是名不副实。”
      冷凝香终于褪去血色,一脸苍白。
      “所谓琴寄心声,这些假……是做不好的。”
      “……展公子好厉害,你还知道什么?”
      “你在酒中下药。虽非毒药,却是性子极烈的迷药,你如此做其实是想将我们拖延在画舫之上,为同伴争取时间,可对?”
      “……”
      “只是可惜我们预先服了些灵药,有备而来,你这番苦心便又白费了。”
      冷凝香怔愣当场,心想自己苦心安排,在这人眼里却如小孩玩意儿么?她还未有所动作之前,他竟然就已洞察先机,防备妥当,活该自己当了次傻瓜!
      “……白公子也是清楚的?”
      展昭听她提起白玉堂,微微一笑:“那是自然。你知道他接近你是有目的,所以想通过这点来利用他,殊不知,他是不是反过来利用于你呢?方才我所说有关长沙女引之言,便是他提点于我的。”
      冷凝香此时面上已败如死灰。她沉默片刻,蓦地苦笑。
      “姑娘,如今悬崖勒马还来得及,你不如从实招来,为何要绑架那些少女?”
      “……绑她们……自然是有用的……”冷凝香只说了半句,嘤嘤哭了起来。
      花魁之名其实是个幌子,那些绑来的少女藏在她的画舫之上,寻常人是不可能会注意到的。而……而那人则用药物迷了这些少女神智,利用她们去杀那些朝廷命官,虽然是因上命不可违,所以不得不为之的事,但她心中终究难受,想起那些少女恐惧绝望的眼神,越发觉得罪孽深重………………
      不过……
      “姑娘,想来此事并非你所愿,你何不将幕后主使之人供出,也好还自己一份解脱……”
      “不!我不会!”冷凝香用力摇头,斩钉截铁道:“我决不做对不起他之事!”
      “——姑娘!”
      冷凝香猛的站起,颤声道:“展公子,你不会懂的!我好不容易重新寻回所爱之人,好不容易令他对我重生爱慕,我是绝不能背叛他的!”
      “……为他,你宁愿去做害人之事?!”展昭只觉不可理解。
      “展公子,你就不会为你所爱之人做所有能做之事么?!”
      展昭沉下脸色,断然道:“世上之事有可为亦有不可为,若为儿女私情坏朝廷律法,毁国家社稷,则决不是明智之举!你方才之言简直强词夺理,行事怎能如此本末倒置?!”
      他一番言语措辞严厉,将冷凝香生生震住,许久答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声炸响,两人都是一惊!展昭正要出去一探究竟,忽然听得利器破空之声,扯住冷凝香躲开,数枝火箭射进舱内!
      白玉堂随后快步冲了进来:“猫儿,船内藏了火药!”他方才放出信号的同时,对方也开始行动,这时画舫一侧已连中数十剑,火势见大。
      展昭闻言大惊,转头去看冷凝香,却见她一脸茫然,显然并不知其中内情。
      这样看来,那幕后之人不仅要杀他二人,还想灭口!
      “玉堂,你立刻带她离开!”冷凝香是人证,不能出事。
      “什么?”白玉堂虽然知道他心意,但猝不及防接住被推过来的冷凝香时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呢?”
      “船上还有其他人,我先救他们!”
      “你——”
      “走!”
      展昭瞪他一眼,飞快向外扑去。
      白玉堂咬牙见他走远,猛一跺脚:“猫儿,我放了信号,皖皖很快便会接应!”
      远远的见展昭似乎点点头,情势危及,他也不及看清楚,只得一掌劈碎窗棱,将冷凝香挟到了画舫另一侧。
      “展……展公子他………”
      “闭嘴!”白玉堂没好气道,“你可会凫水?”
      冷凝香摇头。
      白玉堂见状大感头痛。他也不谙水性,正想着如何是好,前方有一船飞快驶来,船头银边黑旗迎风招展,火光之中分明看得清一个“穆”字。
      白玉堂心中一喜,他一手挟住冷凝香,捡起一块破碎窗棱用力掷往水中,长袖一卷又拾起几块,足下一点,轻飘飘地便往水上滑去。
      落在事先掷于水中的木块之上,只一点提气又纵,腾空的同时再掷出一块以便下次落足,这般数次,最后一块碎木用尽之时离那船便只剩六七丈远!
      他轻功超绝,比起展昭还要略胜一筹,若是平日这六七丈的距离是决不会放在眼里的,可是此时带了冷凝香,又是在水上,使出全力跃去终究还是差了两丈,身行一沉,暗自叫糟!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长虹破空而至,“接住!”
      白玉堂眼疾手快一把抓紧,那头有人猛力一扯,他便顺势往船上落了过去。落地才看清,原来手中所握是条软鞭,“皖皖……”
      ——身后忽然一声巨响!
      白玉堂全身一震,猛地转身看去,画舫已经炸开,碎木被抛至空中,残余船身熊熊燃烧,火光冲天!
      ……猫……儿…………
      苏皖皖脸色一变:“划过去!”
      “夫人,那边太危险……”
      “也许有人需要救助,划过去!”
      “是!”
      苏皖皖又向白玉堂叫道:“白小子,展昭呢?”
      猫儿……白玉堂脸色惨白,双拳握紧,止不住发抖。
      不,他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的………………
      穆家的船距离画舫越来越近,大火燃烧时的热气烫得船上人脸皮发红,苏皖皖伸手抹汗,冷凝香见着眼前残破情状缓缓滑坐在地,白玉堂咬紧双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咦?——那边有人!”
      这一声猛地惊醒他,转头看去,不远处的水面上果然有数个人影随波漂浮。
      猫儿?!他情急之下就要冲过去,却被皖皖伸手扯住。
      “皖皖!”
      “别急!”苏皖皖厉声喝过,向下属一挥手:“慢慢靠过去。”
      “是!”
      船依令缓缓靠拢,放眼看去,果然是几个人浮在水面之上。他们抱着木块,虽不至于沉下去,但船若靠得过近,荡起的水波也会将他们推向更远。
      苏皖皖当机立断,令人抛下绳索,将那些人拖上船来。
      总共五人,两位船夫,两位花娘,最后一人被拉上船时,苏皖皖见着那熟悉的身影心下猛的一松。
      “展大人!”她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展昭一身湿透,正要回应她,一人冲过来将他狠狠抱住!——“死猫!!”
      愕住,还未及反应,身上又忽然一松——
      “你这混小子,捣乱也不看个地方!”苏皖皖毫不留情拧住白玉堂耳朵,将他从展昭身上扯开,小声恨恨道:“这么多双眼睛,你就不会收敛些吗?”
      “我——”
      “给我滚一边去!”一脚将他踹开。
      展昭在一旁见了失笑,顺眼望去,冷凝香坐在船头,怔怔瞪着远处。
      他走上前去,“冷姑娘……”
      冷凝香缓缓回过头来,木然道:“他想杀我。”
      “……”展昭见她眸中空洞无物,蓦然一惊,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想杀你。”却是苏皖皖走了过来,冷声道:“他不仅想杀你,而且早就舍弃了你。我相公在城外二十里处截住了他,除了他本人逃掉外,他的手下尽数被捉,你们所掳少女也已救下,还有那些金银细软也都全数缴获。”
      “……”
      “穆夫人……”展昭见着不忍,苏皖皖却摇摇头,对他道:“女子说话要方便些,有些话就由我来说,你先进去,将这身湿衣换了。”
      展昭迟疑片刻,终于点点头,转身由人引着向舱内走去。
      说起来这冷凝香确实可怜,也许她一直以为那男人脱身之后就会回来接她,如今发觉被人如此欺骗,芳心只怕已经全碎。
      擦干身上水渍,才换上干净的中衣,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合上。
      展昭顿了一下,并未转身。
      “玉堂?”
      “嗯。”白玉堂答了一声,便上前从身后将他抱住。
      脸埋在他颈项之处,轻轻问:“死猫,在船上都做了什么?”
      “……解了两名花娘穴道,让船夫带她们跳下船,再劈开舢板丢了下去,就做了这些。”
      “……”
      “玉堂?”
      “……我吓死了。”
      “……”
      失而复得的喜悦并不能弥补那瞬间犹如被人活活捏住心脏的紧缩与痛感,哪怕是现在,呼吸仍是如此困难。
      ……若你真的就此消失在那片火海之中,我该如何?
      若是这世间再也没有你在,我会如何?
      ……笨猫…………笨猫笨猫笨猫笨猫笨猫——!!
      “你说!”口气蓦地凶狠起来:“我不在的这半年,这种事有过几回?!”
      “……”展昭只觉禁锢他的双臂越收越紧。
      “说呀!我要你说!!”
      展昭叹口气,像安抚一名坏脾气的任性小孩一般,抬手摸着他颈发,“没有,一次也没有。”
      “胡说!”
      “玉堂……”
      “我在你身边之时都有这种事,我不在时怎会没有!”他一不讲理,便开始诨道:“你这样骗我,一定是有过比今日更可怕之事,是不是?!”
      展昭回过头去,平静地注视他,“玉堂,你不信我的话么?”
      “我——”白玉堂见着那双黑亮幽深的眸子,缓缓怔住。
      是不信猫儿吗?是不信他吗?……不,不是。
      他只是在懊悔,懊悔那一百多个日夜,竟然就如此放任猫儿一人在那些危险之中…………无论如何也不该离开猫儿的,当初他出来散心,绑也应将这猫绑出来……
      “……猫儿…………”
      “嗯?”
      “让我再抱紧些。”
      展昭微微一怔,未反应过来,那双颤抖冰凉的唇瓣已然找上他的,温柔封住……
      昏眩之中仿佛听见什么喃喃,然后……有水珠缓缓落于脸上………………不放手……这次,决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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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宵结得梦夤缘。
      水云间,俏无言,争奈醒来,愁恨又依然。
      展转衾裯空懊恼,天易见,见伊难……

      杭州凶案终于得破,只是穆家虽然交出了所捕打手和那些金银之物,却并未交出冷凝香。
      那日他们商议之时,就觉察到冷凝香身边琴师有些古怪,所以设下圈套,由白玉堂与展昭依约赴会,苏皖皖接应,穆文松则带人于城外守株待兔。
      此计果然奏效,只是那贼厮半途被穆文松拦住,慌了阵脚,竟然弃车保帅自行脱逃,断了条大好的线索!
      回来对那冷凝香软硬皆施,却不知她打得什么心思,咬紧牙关也不开口。
      明明被人负心如此还要替那负心之人守秘,四人真不知是该佩服还是如何,后来穆文松苦笑一声,差人将她放了。
      白玉堂与展昭都是大惑不解,苏皖皖却知他心思,知道他是想派人跟踪冷凝香,由她不知不觉间将穆家眼线带到巢穴处。
      这话说给展白二人听后,展昭心中一凛,记起延州之时的许多事,心想这穆文松好会利用于人!再说他不过是名小小驻将,怎会在杭州有如此势力和人手?
      心中越想越是惊虑,不过又想白玉堂与他如此深交,应该不会是于朝廷不利之人,只是……不安仍是不安,放走冷凝香两日后,展昭便要告辞。
      “何必如此着急,再盘桓数日不好么?”
      展昭婉言谢了苏皖皖好意,他出来已近两月,实在放不下开封府,确实不愿多留。
      见他态度坚决,苏皖皖也不好强留。这时白玉堂也提出要与展昭一起去,穆文松闻言笑道:“也好也好!等我这边有了什么消息,我再知会你们就是。”
      展昭疑惑,问白玉堂是否真想回去,那老鼠却坏笑道:“反正也在外晃了半年,回去后何时烦了再出来呗!只是那时……”俯在他耳边悄悄道:“定要将你栓在腰上一齐带出来!”
      展昭窘极,却只能瞪他一眼。
      回汴京之事,终于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日,穆家夫妇将他二人一直送到城外。
      “白小子,你外甥满月酒之时可得乖乖给我回来,知道吗?”
      “行了,念了一路,你烦不烦啊!”白玉堂好不耐烦,这话一说,便是一顿粉拳伺候!
      穆文松看得哈哈大笑,笑过,转而向展昭道:“展兄,送君千里,终需一别,闲话我也不说了,你们一路走好就是!”
      展昭回礼谢过,白玉堂拉着脸一扯他,“别与他废话了,猫儿,走吧!”说罢扯着展昭就走,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苏皖皖还来不及再说句话,双人两骑已经一溜跑远了。
      她唾一口,恨恨道:“这小子,真个绝情!”
      兴许是她这一骂,远处白玉堂一个喷嚏,勒马停下!
      “玉堂?”
      “无事无事!”揉揉鼻子,正待说些话,忽然听得路边悉悉嗦嗦的声音,展昭也觉察到了,两人交换个神色。
      白玉堂眼中一冷,大喝:“什么人?!”一个飞身将那树丛中之人拎了出来!这一看,却愣住:“太叔子?!”
      太叔子嘿嘿傻笑两声。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白玉堂横眉竖眼,怒道。
      “我……我……我还是舍不得那画影!”
      白玉堂一呆!
      “白玉堂,你就让我和你们一路吧,我就想多看看它,成不?”太叔子急道:“我就好奇它到底是如何铸炼而出,不过就是再跟你一段日子,好么?”
      白玉堂脸色奇黑无比,瞪着这笨熊,咬牙切齿道:“不、好!”又不是没被他烦够,怎么会傻得答应他!
      “白玉堂!你、你、你——”
      “哼,猫儿,不理他,我们走!”一振马缰,白玉堂□□坐骑撒蹄而去。
      展昭忍住笑意,同情看罢太叔子一眼,心知他不会罢休,便道了句:“我们回汴京。”
      太叔子一愣,眼巴巴的看着展昭行远。
      “汴京?哈哈,原来是回汴京!”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他笑逐言开,提气便以轻功追去!——反正你到了汴京总得停下,我就不信追不上你!

      这厢苏皖皖也忽然“哎呀”一声。
      “怎么?”
      “我忘了把那药给展昭!”
      穆文松一头雾水,“什么药?”
      “上次我见展昭时跟他提过,这只老鼠向来不知收敛,要是哪天他实在受不住了,就拿我送的药给那老鼠吃下,保管他今世非人!”
      穆文松噗的一声笑得前仰后合,“娘子啊娘子,这些个馊点子就你想得出来!”
      “什么嘛,”苏皖皖嗔道:“我这不是为他身子着想么!”
      “是是,我家娘子最好心了。”穆文松揽紧怀中宝贝,心想原来自己娶的不仅是美娇娘,还是个老鼠克星哪!
      真是畅快无比!

      忽然,远远的传来一声惨叫——“啊!你这笨熊,不要跟着我呀!”
      穆文松嘿嘿笑起,心道告诉那太叔子白玉堂的行踪果然是正确的。
      正笑着,紧接又是一声惨叫,惊起鸿雁无数。
      雁过晴空,清风徐徐,天凉好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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