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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红颜枯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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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舒走出馥香宫门,再三回望,这深宫又多了一座坟墓,红颜枯骨,到底有多少人被埋没在这里了?
容修华走出来以后,灵魂仿佛被抽空了般,琉舒怕她伤心过度,可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言地看着她的背影。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容修华忽然喃喃自语。“这是我当日与蓉仪姐姐结义金兰时说过的。”
琉舒意识到了容修华的想法,可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劝,也许,不劝才是最好的。
“其实当我孩子没了的时候,我就对这里灰了心。”容修华回过头来,空洞的眼睛,干涩的声音使她看起来仿佛苍老了几十年。“真累人呐,争来争去,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头?”
“不会到头的。”琉舒下意识地接话,她似乎也因为容修华这一句感慨而伤感起来。“永远不会到头的。”
容修华没有说话,只是回过头去,她在雪地上印上她的脚印,那种苍白的轨迹。
琉舒看着她离开,一直看着,那个背影,真像自己啊。
琉舒走过回廊,仔细留意着周围的景色,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来馥香宫了,她想记着这里的一切,她不想遗忘。
慢慢地,她走出了宫门,却看见禧嫔正站在雪地上,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馥香宫,怔怔地想的出神。
禧嫔看见了琉舒,朝她微微一笑。
“娘娘。”
琉舒站着不动,凝视着面前的禧嫔,寒风吹起禧嫔沉红色的衣角,冷凝了那种深渊般的红,她想起了热烈的德妃。
“孟姐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禧嫔点点头。
“平时负责替你传话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她们两人都看着对方,禧嫔目光深邃让人看不透,琉舒目光坦然一目了然。
“是你和岳公子拉拢的那个人。”禧嫔缓缓地侧过头去。“齐妃的兄长。”
“皇上他。。。。。。”
“他是知道了,如你所想,杀德妃,是为了安他的心。”
“那么,是谁让皇上知道他出入宫中的呢?”
这次到禧嫔沉默了。
不用再问,琉舒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微微扬起嘴角,笑了几声。
“呵。。。。。。皇上跟他约好了要让齐妃登后位,好让他帮自己做事么?”
跟她做的事情一样啊。
自己与岳司华的交易,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岳司华是皇上的人,这些事情怎么可能不告诉他?
只是没料到,他出卖了一个最爱他的人。可是这有什么奇怪,他是皇帝,为了江山,什么做不出来?
“娘娘你也真是笨啊。”禧嫔微微翘起朱唇,斜眼看着琉舒。“齐妃已经知道你去替德妃求情,纤红现在就陪在她身边,看来啊,看来纤红是回不来了。”
琉舒闻言心头一颤,身子微微颤抖,可是又强自镇定下来,不肯让禧嫔看出自己的异样。
“德妃一生唯一一次聪明的地方是与娘娘你保持距离不让娘娘难做人,可偏生到了这个时候娘娘就糊涂了。”禧嫔叹气,看着琉舒的眼神似有怜悯。“你是不该去替她求情。”
禧嫔回过身去,渐渐消失在白雪地里,她的声音不断在琉舒耳边回想。
“娘娘,你又只剩下一个人了。”
容修华死了,这个高傲的烈性女子选择了她自己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人生。她冲进霁月宫企图刺杀齐妃,却被侍卫拦了下来,容修华破口大骂,齐妃受惊,最后命人杖杀容修华,听说她临死前还一直咒骂着齐妃,直到断气为止。
齐妃怀疑琉舒和容修华是一党的,于是向李鸿轩进谗言,可证据不足,琉舒被罚禁足。
商音流转,朱弦歌,声声迟,清音如流泉击石般冷凝。
琉舒弹着绿绮琴,漫漫琴声如水缓缓流,不尽绵长,不知道何时才能到头,琉舒的指法渐渐慢了下去,然后音乐也渐渐消失了。
水烟听着琉舒落寞的琴音,心里直替她的小姐担心。
“小姐,你不要难过。”水烟上前宽慰。“这只是暂时的,皇上总会想明白的。”
“皇上有什么不明白呢?皇上什么都明白。”琉舒低声呢喃,不让水烟听见,她抬起头微笑。“不用担心我呀,平时我也不爱出门,这也没什么。”
“小姐寂寞,御媛娘娘怎么那么多天都还没回来?”不得不承认,赵御媛不在,这云瑛宫也冷清了不少,这种时候赵御媛留在了齐妃那里好几天也不回来,到底怎么了?
“纤红啊。”琉舒的手覆在冰冷的琴弦上,淡淡的忧伤宛如流水般滑过她的眼眸。“恐怕是不会回来了啊。。。。。。”
悲伤的弦在颤动,哑哑的音,都在冰冷中冻结了。
十指转清音,低沉缓慢的调子如外头厚重的雪,那无暇的白却透着让人颤抖的寒冷。
屋子里没燃着炭火,那一抹芙蓉香也是冷的,琉舒只觉得手指冷得有些僵了,指法生涩了不少,挑弦时指尖疼了,可她依旧弹奏下去。
也没有注意到,窗外的雪还在下么?
木门被缓缓推开,琉舒停下手来。
冷风从门口吹进来,屋内的芙蓉香娇弱不堪冷风吹,只那么一阵,香气就像要散了。
“娘娘。”水烟担心地站在门口,瞅了瞅齐妃。“齐妃娘娘来了。”
琉舒抬起头,看见穿着一身宝蓝色绵袄宫装的齐妃,可能是小产后身体不好,她看起来瘦了不少,可是却往脸上抹了不少胭脂,仿佛要刻意遮盖住她憔悴的脸色。
“下去吧。”琉舒朝水烟示意,水烟领命,关上门退下。
齐妃慢慢走过来,然后坐到梨花木椅上微笑着,那种笑容明明没有变,可却已经失去了往昔的温柔,是怎么看怎么怪。
“听说琉舒妹妹和容修华一同求皇上宽恕蓉仪妹妹,是么?”
拂了一个低音,纤弦轻缠。
“是。”
齐妃听了这话,微笑着柔声问:“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如此狠心的人,妹妹为什么要帮她?”
琉舒看着齐妃,神色淡定,眼中的漠然似乎要刺穿她戴在心头的面具。
“再狠也狠不过娘娘,居然害死自己的孩子栽赃嫁祸。”
齐妃的脸色变了,琉舒的话似乎刺中了她心底的一个暗伤,她刻意隐藏的心事,却被人轻易捅了出来。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脸色苍白,犹自否认,可是琉舒只是微微勾起嘴角,那样的笑容似乎在嘲笑着她的虚假。
“难道不是么?”
齐妃气恼,伸手一拨,茶几上的琉璃茶杯掉到地上,砰的一声翠响,碎成了不可重合的碎片。几近透明的琉璃碎片映着她扭曲的表情。
“是纪蓉仪害死的,没有她,我用得着这样?”齐妃歇斯底里地叫着,她眼中的光芒是如此怨毒,好像吐信的毒蛇,有着疯狂的意味。“是她的错,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
琉舒凝视着喘息的齐妃,她想,也许齐妃是爱她的孩子的,可是在权力面前,她选择了出卖她的骨肉。
“你们懂什么?”齐妃指着琉舒的鼻子冷笑道:“你是谢家的千金小姐,过着的是什么生活。我和我的哥哥却被你们踩在脚下,被你的父亲利用,凭什么?就因为我的父亲是你的父亲的家奴?这就是我的命?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我一定要成功!”
“所以你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琉舒怜悯地看着齐妃。“你真的疯了。”
“我疯了?这里谁不疯?”齐妃不以为然地笑着。“只要能赢到最后就好了,谢琉舒,我要你看着,看着我母仪天下,看着我的家人是如何富贵,如何获得权力摆脱命运,我要你看着!”
琉舒不说话,她仿佛看不见齐妃扭曲的笑容,只是轻轻地挑动着琴弦。
娘娘,你又只剩下一个人了。她的耳边回荡着禧嫔的话,德妃死了,容修华也死了,宣阳公主见不着,纤红离开了,冬天快要结束,她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等来孤苦的春天么?
“御媛娘娘,您回来了?”门外忽然传来水烟惊喜的声音,只见大门被推开,这次琉舒首先感觉到的不是寒冷,而是那明亮的光芒。
“夕柔阿姐,你身子还没好,怎么来了?”赵御媛关心地走上前,齐妃此时又变回那副微笑着亲切的表情。
“我来看看你琉舒姐姐罢了。”
赵御媛了解地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齐妃。
“阿姐,我还是想回来这里住,琉舒阿姐一个人在,我不放心。”
琉舒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御媛,赵御媛走过来握住琉舒冰冷的手。“阿姐现在这样,我是不能离开了,夕柔阿姐有孟姐姐陪着,我还是回来陪着琉舒阿姐吧。”
同样吃惊的还有齐妃,她似乎没有料到赵御媛会说要回来,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她微眯着眼睛暗示道:“纤红,你忘了吗?”
赵御媛沉默片刻,垂下眼帘。
“琉舒阿姐善良,而且和德妃有点交情,这样做也是情有可原的。夕柔阿姐,你别听别人那些闲话,琉舒阿姐怎么可能和德妃是一党的呢?”
赵御媛恳切地看着齐妃。“阿姐。。。。。。”
琉舒的手被握紧,她看着赵御媛,心中有一股暖流淌过,感动得让她有点想哭。
没想到,赵御媛回来了,为了她。
“既然纤红决定了,那我也不强求。”齐妃微微一笑,嫉妒和冷漠的暗光在她眼底闪过。“好好陪着琉舒妹妹吧。”
“谢谢阿姐。”赵御媛见齐妃应允了松了口气,欢喜的笑容跃到她的脸上。“我就知道阿姐待我最好。”
齐妃只是微微一笑,然后看着琉舒:“那我先离开了,不扰你们说话。”
琉舒看着齐妃离去的背影,再看看赵御媛,不由得忧心起来。赵御媛什么都不懂,她怎么可能知道齐妃此时想的是什么?德妃和容修华的下场再一次在她脑里闪过。
“阿姐,你在想什么?”赵御媛在齐妃离去后回过头来忧心地看着琉舒。“阿姐不要担心,皇上也是一时想不开而已,我知道阿姐是无辜的。”
看着赵御媛真诚的眼神,她是如此地相信自己,在齐妃与自己之间,她选择了自己。
“纤红。。。。。。”琉舒此时心情复杂,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哭,可还是笑了,她伸手抱住纤红,安心地闭上眼睛。“谢谢,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