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欧冶 七

26、第 26 章

　　李宇龙拿出个黝黑的铁牌子“这个东西是他一直带着的，我认得。”顿了顿又说“都烧糊了，太惨了。”

　　艾玉半天没说话，王赓问李宇龙“出什么事了？”

　　李宇龙刚要开口，艾玉霍的站起身，踉跄地向里屋走去。
　　王赓看她脸色出奇的难看，仿佛是让人剥了一层皮。
　　怕她出什么事，也没再问李宇龙，追着进了里面。

　　艾玉只觉得头痛欲裂，喝下去的酒在胸口里翻腾，压了一层花岗岩似的，王赓听见卫生间里哇哇的呕吐声，想推门走进去，门却是锁着的，他拍了几下门“玉，玉！你怎么了？”

　　艾玉心里泛着恶心，却掉不出一滴眼泪，就觉得疼，哪里疼又说不清楚，仿佛是被一条毛巾严严实实的捂着，两眼漆黑，闷得喘不过气来。

　　王赓喊门喊不开，心里着急，卫生间的门也不是很结实，猛力一踹，就冲了进去。

　　艾玉在马桶跟前蹲着，双手抱着头，王赓吃了一惊“你这是怎么了？李宇龙跟你说什么了？”

　　他走过去抱住她，感觉她似是在呜咽，却又出不了声，仿佛半夜里让人堵住了嘴。王赓脑子转的快，一想就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是不是钟澈基……”
　　艾玉微颤。

　　王赓搂紧了她“这不能怪你，你别太难过，好好歇两天，这事交给我来办。”

　　艾玉万念俱灰。

　　王赓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脸上丝毫不能露，只说别想的太多。

　　艾玉脑子里反反覆覆，一会儿是钟澈基笑着在她跟前晃悠，一会儿又是他发脾气不肯念书，心里疼痛如绞。

　　钟澈基还是个小孩子，完全不懂得成人世界的尔虞我诈，不懂得这里面的恶毒和奸险，却莫名奇妙的就成了他们的牺牲品。

　　他如果有什么错，只能说他太傻了，在这片土地上，根本就没有存在的这种价值。

　　王赓不敢走，在屋里面陪着她，底下的人都散了，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条性命就这么轻易的消失了，像投进了大海的石子，连个波纹都看不见。

　　王赓搂着艾玉的肩膀，觉得她身上有些热，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艾玉没有说话，怕是酒喝多了。
　　王赓也就没怎么留意，但到第二天热度就上来了，艾玉一向不怎么生病，满屋子人忙她一个，也显得有些慌乱。

　　王赓却知道她是心里窝着愤，再加上酒劲，郁结在胸，才会有这一场大病。

　　王赓也是真心疼她，又有点吃味，钟澈基是个什么东西，小玩意儿，根本就不能算个人，艾玉倒是情深义重，于是半玩笑的问“我要死了，你会不会这么伤心？”

　　艾玉吃了药，被人按在被窝里，听王赓酸溜溜的口气，笑了一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有权有势，要真有这么一天，有的是人替你伤心，轮不着我。”
　　王赓被噎得没词，半天才说“别人是别人，你是你。”

　　艾玉静了一会，却反问他“要是我死了呢？”

　　王赓一怔，这事儿他倒没想过“不知道。”

　　艾玉笑笑“不知道……”顿了一顿，苦笑了“不知道你到底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王赓听她话风，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玉啊，你该不会是想……”

　　“不知道。”艾玉打断了他“你让我好好想想。”

　　王赓心里忧喜半掺，艾玉要真是萌生了退意，下面的接手人未必有她这么懦弱可欺，但两个人不在一条利益线上明争暗抢，日后有什么话也都好说，王赓是希望她能退下来的，但转念一想，真的退了，她就能跟他过日子？
　　* * *

　　艾玉这一场病，断断续续拖了小半个月，这期间的公司事务，艾玉听王赓说的天花乱坠，却提不起什么兴致。

　　王赓抓着她肩膀晃了晃“我说你是怎么了？那小子一死，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艾玉也说不出来“不是，就是觉得没意思，人活着这一辈子不容易，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她叹了口气“不过钟澈基死的太惨了，我该替他报这个仇，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打不起精神来。”

　　王赓拍拍她肩膀“我说了，这事儿交给我，你病刚好，好好养着，别多想，金政那兔崽子我饶不了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艾玉看着他，微微一笑“你要这么说，我也就不插手了，等一切都完了，我还回去念我的书，不过年纪大了点儿，不知道人家还肯不肯收我。”

　　王赓大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是打着这么个念头“那艾家这头呢，你就能放下手不管了？”

　　艾玉有些头痛，揉了揉眉心“这事儿我想过，艾家子侄辈儿的没一个能拿的出手，要是有，我也就不用这么费心了，李宇龙不错，从小也是跟着爸爸的，这些事他也熟，只可惜不姓艾。”

　　王赓心头一跳“这其实倒也好办，你让他姓不就姓了，不过你得打好了主意，不能由着脾气胡来。”

　　艾玉一想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说什么呢，李宇龙比我才大上几岁……”

　　“那又有什么。”王赓不以为然。
　　话这么说着，却已经对李宇龙另眼看待，艾玉对家族里的事是管不了的，脾气太好了，王赓有时候骂她，她也只是笑“你就让我松松心吧。”

　　王赓看她病后瘦了不少，人站在那里，气质清悦，意外的有一种仙气，心里一时冲动，攥了她双手“等除掉了姓金的那个王八蛋养的，我也跟着你去，我们两个一块出去玩。”

　　艾玉先是一呆，而后哈哈笑“你呀……”
　　王赓许久没见她这么笑过了，一时摸不着头绪“你笑什么？”

　　艾玉好容易忍住了“我可不是出去玩，你别给我乱编排，再说你上学的时候那成绩，还想念大学呢。”

　　“有什么了不起的”王赓攥着她的手很捏了一下“有钱我还怕进不去？”
　　艾玉被他逗得又笑起来，王赓恼羞成怒，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情势眼见越来越严峻，箭拔弩张，一触即发。

　　艾家上下只有艾玉显得份外的清闲。她这些日子只穿少女装，不再描眉画眼，不再装腔作势，一心溺在游乐园里，倒有点返老还童的架式。
　　王赓也懒得管她，只是跟李宇龙密谋着最后这一仗要怎么打，艾玉不管这些，闲极无聊，忽而记起来该是钟澈基头七的祭日了，想到大庙给他上柱香，做个法事。

　　王赓怕她在半路上出什么事，让李宇龙跟着她，又派了几个人，荷枪实弹的护送她往寺庙里去。

　　其实王赓的意思还是让她别乱上添乱，等过了这段日子，再去也不迟，艾玉却说“钟澈基的祭日是不能免的，生前待他不能尽心力，死后总找不到其他的藉口了。”

　　王赓拿他没办法，只能应了
　　可是这一去就是小半天，又等了些时候，他渐渐的觉得心神不宁，怎么想也不可能耽搁这么长时间，到了中午，终于有人来报“不好了，少爷！”

　　王赓心头一惊，就觉得事情不对头，果然那人大叫着冲进来“艾家小姐他们……他们让人给绑架了！”

　　王赓已经料到了个八九不离十，这次一定是金政找人干的。暗恨艾玉越活越回去，完全不懂得轻重缓急，但事情已经出了，抱怨也没有用处。

　　王赓早就准备着这一天，一方面是艾玉要他给钟澈基报仇，他得做出个样子来给她看，另一方面是弹到了枪口，逼上梁山，不打也不行了。

　　王赓整装备发，这是场恶战，他也没报什么侥幸心理，这边正忙活着，周五全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到屋里来。

　　王赓看他鬼电祟祟的，问他有什么事？周五全向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少爷，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次不救也就算了。”

　　王赓眼角微跳，他脑子转的极快，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却还是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周五全笑了笑，给他点了根烟“我是这么琢磨的，不如趁这个机会，跟金政那边讲和，合占半壁江山，你做你的皇帝，我称我的王，未必就要拼个你死我活是不是？再说艾家小姐回来了，你怎么安置她，回不来，跟艾家怎么交代？”

　　这个念头王赓不是没转过，但眼睁睁的把艾玉往死路上送，总是不大忍心，何况他也有他的想法“说是这么说没错，不过金政如今已是条发了疯的狗，未必能听得进去大道理，另外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毒品交易那是多大的利，用不了两天他就能爬到咱们头上去，那时候就算是想打恐怕也来不及了。”

　　周五全仔细想了想“也是，还是您考虑的周全，不过……”

　　王赓低下头暗暗寻思了一会儿“到时候再说吧。”
　　周五全摸了摸口袋里的枪“要不这么着，就趁着乱……”
　　王赓摇了摇头“她要真出了事，也不一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周五全嘻嘻笑了一声“少爷，您不会是还喜欢她吧？”
　　王赓微搭了眼皮看他“你说呢？”
　　“就算是喜欢，这娘们儿被人绑了，说不定也不值钱了。”

　　王赓淡淡一笑，没说什么，艾玉在他心里的地位很微妙，但涉及到实际利益，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