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风里麦仔

1、第 1 章

　　舞娘。
　　在枯萎中绽放。

　　舞池的中央。她恣意矿法的扭动着身体，如海藻般的长发铺天盖地，张牙舞爪。舞池的霓虹灯泛着一片混乱的奢靡，华丽而刺眼的灯光投射着每一个沉迷于节奏的人。
　　这一份喧嚣不是他能适应的。
　　穆，你真是个孩子。
　　站台上认识的男人狭眼，笑得意味深长。
　　少年没有说话，黑白分明的牟利映着五光十色，还有惶惶。
　　你不是要找她么，他就在那里。
　　原本无措散失焦点的瞳孔骤然紧收，聚焦在一起的是惊喜的，些许慌乱的，固执的。
　　——舞池里，她近乎疯狂地摆动、舞蹈。深深陶醉。右耳上水滴形的耳钉绽放出闪耀的光芒，晚上十八支镯子相互剧烈的碰撞，人群的嘈杂掩盖了他们原本应有的清脆声响。
　　他闭眼，想象它们会磨擦出怎样的曲调。
　　于是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混乱的音乐不存在了，就被不断破碎的声音不存在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衰败的气息也不存在了。
　　他黑如夜空的眸中只有那个舞动的女子，如酒醉一般迷离的眼，柔软水蛇般的腰肢，不时随剧烈的节奏而仰起的精致的面庞。
　　——她是这样一个闪闪发光的女子。
　　如此美丽。

　　你在这里啊，她缓缓点起一支万宝路，神定气闲吐着第一口烟圈，又夹了只给他。试试看？
　　不，我不要，谢谢。他果断地回答。
　　他看着她的手指，干干净净的，好像从未有过指甲油的痕迹。
　　尽管坐在暗处，他还是看清了她眼中的泪。
　　……呵呵，我忘了你还未成年。她双手覆上了眼，酒红色的长发掩埋了手指，，露出的指尖微微颤抖。她开始啜泣。窄窄的肩膀无声地抽动。
　　他心里一紧，有种被无数蚂蚁噬咬的感觉，钻心的涩。
　　许久，她抬头，蓝紫色的掩映在泪水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幻魅。对不起，我又失态了，这几天我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她看着他，穆，你不会介意吧？对么？
　　你应该去医院！
　　穆，她谈谈地说，看着食指与中指间的那支烟，袅袅的青烟在昏昏沉沉的空气中冉冉上升。我怎么能被那种东西束缚，我的灵魂还没有找到停泊的港湾，它不能这么快被禁锢。
　　他无语。或许别人不了解，但是他懂她。从一年前，他被她从一群恶少手中救下的时候他就懂了。他们太过相似。
　　向来的你一直不停的换名字换酒吧，但是，你在这个城市这个pub却呆了两年!
　　但无论在哪里，她都是最美丽的舞娘。
　　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穆。你不适合这里，我们走吧，孩子。你真是个孩子。
　　她穿上外套，提起包。我们走。

　　出了酒吧，当那片蔚蓝的天再次出现在他们头顶的时候，他由心底长长出了一口气，有种从地狱回归的感觉。刚才那种堵塞喉头的衰败气息也消失不见了。
　　她微笑着看着身边的少年露出的一脸释然的表情，她挽了挽倾泻如瀑的长发。我带你去个地方。

　　那是座废弃的楼，耸立在一片废弃的地方。门栏锈迹斑斑，随时有下塌的可能。三层多高的建筑，是古肃的深浅不一的灰色，有种陈旧的味道。
　　为什么他们要放弃这里？
　　因为他们先放弃了自己。她笑笑，调子里有寂寞的味道。
　　可这里依然美丽。他凝视着楼下周围旺盛的草，野花缤纷。在阳光下繁星般闪烁。
　　是么，她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可置信，却仍是淡淡的笑。它的笑是那种轻柔却眼角眉梢都会划过一个温暖的弧度的笑，极有笑的神韵。
　　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呢。少年的语气天真而认真，少年的眼神青涩而执著，少年的轮廓有着那独特的稚气的光晕，有几分坚毅硬朗的线条已在颧骨与唇交处相接。
　　是啊，我还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呢，我真实的名字，Mai，这个名字我用了两年了。可我不叫Mai呀。
　　Mai，在日文里的意思是“舞衣”，舞娘的衣裳。
　　她在天台上站起身，纯白的棉裙有温柔的质感。
　　风过耳，衣却飘飘，他看到她腰间的缎带随风轻舞飞扬。
　　心，突然一片寂静。
　　长发飞扬，像一支歌儿。她在纷纷扬扬的歌中微笑着回过头来，身后是巨大的橘红色的夕阳。
　　她站在夕阳中，轮廓泛起金红色的光泽。
　　她说，我叫楼。
　　楼。
　　也是为了纪念楼，纪念死去的楼。
　　还有，今天我就二十岁了。
　　少年的眼中映出那轮橘色的夕阳，以及在夕阳中笑容灿烂的她。
　　闪闪放光。
　　他知道自己永远会记得这一刻，记得她说，我叫楼。我二十岁了。
　　楼，他在心中默念。

　　——他十七岁那年，她二十岁的生日。这是第一次，他和她一同站在那座废弃的楼顶，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