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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一掬胭脂沉碧甃 ...

  •   想到珍妃井,居然想到纳兰词,不似江南胜景,只是一抹凄艳的晚清绝影。不禁让人想为她高唱悲歌。不是不懂得审时度势,也不是不知道要依靠何人,然而面对皇帝的孤立无援,她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患难与共。可惜她的丈夫:光绪皇帝,根本就没有能力保护她。
      未读《胭脂雪》之前,以为这是一本言情小说,与那些以历史为背景借题发挥的作品差不多,不过是作者朴月为光绪和珍妃的哀悼。但是读完了,发现大错特错,这的确是一本历史小说,从光绪十五年大婚亲政写到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中间经历了甲午海战、马关条约、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翁同龢、李鸿章、文廷式、袁世凯、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等众所周知的人物粉墨登场,以至光绪珍妃成了穿针引线人。就像窃书女子写的《叶赫纳拉》,用隆裕皇后静芬的眼睛来看当时的局势,朴月也是在用光绪珍妃的眼睛看。不同的是,静芬没法真正参与,她的不得帝宠只能让她成为大局外的旁观者,而光绪珍妃推了波也助了澜。
      事实上,不太喜欢朴月的作品,因为在《玉玲珑》里面,笔墨侧重于孝庄太后和摄政王多尔衮之间那缠缠绵绵的暧昧纠葛,可非要给扣上一顶历史小说的大帽子。但《胭脂雪》真真不同,并没把那男欢女爱放在第一位,反而男女双方都成了历史潮流中的沧海一粟。在珍妃的衬托下,光绪的形象越发显得渺小而懦弱;在珍妃的衬托下,慈禧的独断专横挥霍无度可见一般。这三个人,构成了故事的重要支架,那需要填补的血肉,就是大势所趋下的人物与事件了。
      在此前,看过以晚清血泪为题材交织的小说只有《叶赫纳拉》,在信息化那弥天盖地的清宫故事里,隆裕皇后的一生平凡而又不平凡,是历史将她推向了女人荣耀的最高点,偏偏她没有掌控力。随波逐流,道不尽的无奈与悲凉。所以这故事就像是剑走了偏锋,刺出不一样的风情,划开那你哝我哝的温柔面纱,直指清王朝没落的过程。自然,是在读了《胭脂雪》后才想到的《叶赫纳拉》不是写情,而是写史,着眼点不同,却殊途同归。
      横刀立马斩将夺旗的时代过去了,八旗兵勇早就涣散不堪,再无战斗力,诺大的中国只能任人鱼肉,哪怕名臣辈出如曾国藩左宗棠张之洞者,也无法改变历史那巨大的车轮转动。
      对那段沉痛的近代史,无需多言,相信每个人都耳熟能详,所以对《胭脂雪》的内容,也没什么可说的。感慨也是对历史的感慨,与文章本身无大关系。只不过最近迷上袁世凯,因此对朴月笔下的就看着多少别扭,感觉上还是像个小人多一点呀!
      湘军淮军之后,大概就要数袁世凯在天津的小站练兵了,北洋军阀也是从那个时期真正诞生,割据中国直至北伐成功。不能说不是大帅的本事。袁世凯,他是一匹狼,有能力有才干,却无令他效忠的主人,甚至于皇帝慈禧大清中国,都不是他的主人,也许掌握他命运的,只有他自己。那时的形势内忧外患,他只求自保甚至用旁人的性命来染自己的红顶子也无可厚非,历来官场皆如此,凭一人之力又怎能力挽狂澜?对他的一生,只觉得最后一笔称帝是黯淡的,所谓的晚节不保吧!其他时候,倒都是他的个人魅力占据了上风,以至于掩盖了全部瑕疵。百日维新,光绪做得太急进,惹恼了大多权贵,就算袁世凯保皇,也不过是多了一个政治牺牲品罢了。
      朴月写了一系列的清宫小说,除上述提到的,还有讲述顺治与董鄂妃的《金轮劫》;乾隆与香妃的《埋香恨》;令康熙与纳兰都情根深重的佩蓉表妹的《西风独自凉》……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其实看罢,倒觉得是在看宝黛的又一次无缘,唏嘘长叹。连朴月自己都说,她写的是一段情怀。纳兰容若,满清第一词人,三十一岁积郁而终,留下一卷凄怨哀婉的《饮水集》,感动了无数后世者。因此,他被称为古之伤心人。在朴月笔下,纳兰更被赋予了无限隐痛,若解相思,定与韩凭共一枝。
      韩凭,战国时宋康王舍人,娶妻何氏。何氏貌美,被康王霸占,韩凭怨恨却抵抗不了王权,因此自杀。何氏将衣服弄得腐脆,与宋康王一起登上高台,然后从台上纵身一跃。朽烂的衣服,经不住手拉,于是何氏身亡。康王大怒,不让韩凭和妻子葬在一处,但他们的坟头在极短的时间内长出两棵梓树,枝干弯曲互相靠近,最后合在一块,而树根,更是交于地下。所以这梓树,又叫相思树。相传树枝上常栖凤凰,交颈比翼,旦暮悲鸣。
      纳兰用韩凭的典故,是不是说他的经历与韩凭相似?也许。就像清人笔记小说写的:纳兰眷一女,绝色也,有婚姻之约,旋此女入宫,顿成陌路。在《西风独自凉》里,纳兰与佩蓉即如此。
      佩蓉系汉军,谢家当年也是从龙入关的,自钟鸣鼎食,只是到了她父亲这一辈,重文轻武无意仕途。因母亲亡故,佩蓉便寄居舅舅家里,还真有点黛玉入贾府的意思。她又是纳兰的表妹,兼着黛玉的才气性情与宝钗的做人态度,难怪纳兰对她情深不悔。乞巧夜,他的袖子被树枝挂破,她为他缝补。就这样,两人开始有了默契。他将那写好的《调寄浣溪沙》折成小小方胜,放进螺钿香盒,和着心形红豆一并送给她,算是私定了终身。可惜好景不长,佩蓉奉旨进宫任六格格的女塾师。从此一道红墙,多添了蓝桥乞浆的恨事。她带走了紫玉钗,却留下了玉屏箫。他抚箫长叹,写道:
      肠断斑骓去未还。绣屏深锁凤箫寒。一春幽梦有无间。
      逗雨疏花浓淡改,关心芳字浅深难。不成风月转摧残!
      那边深宫寂莫,无人见,她在午夜读他的词,默默咀嚼泪如雨下。休孤密约,鉴取深盟,真的还能够团圆么?愁绪翻转,谁又能为她解呢?解不了,便抑郁成疾,她一病不起,太皇太后以为她是想家了,格外开恩的准她回纳兰府省亲。然而再见,不如不见。身旁有一堆的宫女侍卫跟着,想与他说句知心的话都不能,规矩,一言一行皆有她要守的规矩!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鬟心只凤翘。
      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叩玉钗。
      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觉罗夫人让她劝容若娶妻,她了解也谅解,可自己的那一片心,又有谁人理解呢?东风恶,欢情薄。她所能成全的,不过是将那与他定情的凤钗送给新妇:卢婉君。
      婉君襟怀磊落胆识过人,借着谢恩的机会见到佩蓉,并为容若传递那渺渺相思。这需要怎样的肚量与包容?佩蓉不是不动容,她得到了他的心,而婉君得到了他的人,只是人生,无法将身心一分为二。婉君带来的词,字字刺心。他的惊恐他的疑惧,都使她古井生波寒灰再热!他的一片深情,更是让她拒绝了康熙帝。但自己做的再无愧,也没法子去排解宫外纳兰的胡乱猜测呀。他那一首《昭君怨》,分明就是在质问她呀!
      深禁好春谁惜?薄暮瑶阶伫立。别院管弦声,不分明。
      又是梨花欲谢,绣被春寒今夜。寂寂锁朱门,梦承恩。
      承恩?她从不曾想过要承恩,可四周的宫墙耸立,她要如何表明心迹呢?思之又甚,才送去一碟樱桃聊表寸心。聊表寸心……他会懂的。果然,不久之后,她就见到了那一阙加了小题的《临江仙》:谢饷樱桃。
      事情若能这样过去,也就遂了人愿了,偏偏不知情的康熙帝还一味的博伊人芳心,苦恼,也拿来向纳兰诉。“你们是中表至亲,朕对佩蓉的倾慕还有什么不能坦诚剖示?”甚至求计于纳兰,令他情何以堪?!
      真真造化弄人啊!
      他痴,皇帝亦痴。处在尴尬境地里的佩蓉,感到了极大的压力和痛苦。尤其是宫闱之中,或被羡慕或被嫉妒,均身不由己。长风起于苹末之势,她又有什么办法控制?皇权大于天,她也担忧。不能掌握局面,总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管是芙蓉莲子待分明,还是露冷莲房坠粉红,都请放心,终归不会有这样的一日。他和她,是在天愿作比翼鸟,是在地愿为连理枝。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的七夕之夜,他表白衷素她芳心暗许。何必花烛,又何必洞房呢?两颗心已是紧紧地贴在一起,那密约深盟,早就认定了。她会永远为他保留着纯净,哪怕是即将走向人生的寂灭……就着烛火,她焚去了所有的方胜。
      康熙此时决意册封佩蓉为妃,无疑雪上添霜。佩蓉自知今生与纳兰再无团圆之望,顿感了无生趣。是上天的垂怜吧,让她在临终的一刻,能够见到纳兰。执手相看,泪眼朦胧,欲诉衷肠,再结来生。
      玉洁来,冰清去,归葬江南。
      从来祸不单行,一个佩蓉不够,婉君又在暮春病逝。纳兰这才意识到,婉君对他的重要,拥有时不曾珍惜。泪咽更无声,止向从前悔薄情。于是,他写下了著名的悼亡词:《青衫湿》。他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却不能半缘修道半缘君。父母作主,他又续娶了官氏,平凡夫妻平淡日子平静生活。好在,昔日知己皆回京,谈谈讲讲,尚可排忧解难。
      相国公子,帝王爱重,仕途越来越得意,他却越来越寂寥寡欢。十一年了,回忆佩蓉初来,如今,雨歇微凉,已是十一年前梦一场了。生死相隔,中间的隐痛又能向谁人诉?好友顾梁汾最是明白他的,不然不会和出:天样红墙,只隔花枝不隔香。终究,还是佩蓉。
      康熙南巡,他才得机会探访姑父谢寒羽。住进昔日佩蓉的闺阁,午夜,她竟第一次入他的梦。想了这些年,盼了这些年……太短暂了。匆匆来匆匆去,也是这情爱的纠葛,使他心力交瘁,回京后,仅与友人赏了次夜合花,就病倒了。病势沉疴,药食无灵。
      康熙二十四年乙丑,五月三十日,满洲的文曲星陨落。
      《西风独自凉》,是纳兰短短一生的情怀,欲试之才,百不一展;欲建之业,百不一副;欲遂之愿,百不一酬;欲言之情,百不一吐……能不伤心否?然而,这书最好的地方,却是让人有重温纳兰词的冲动。诗词本就枯燥,而让教授学者们一解释,更加乏味的没有意思,惟有放进历史的风花雪月里,才令人浮想联翩。或许,这正是安意如漫漫古典情系列极其受欢迎的原因之一。简洁明了,深入浅出,看罢余韵不绝。
      书的附录中是朴月对纳兰的研究,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可实在不愿意相信有关《红楼梦》的说法。也许只是巧合。就算是乾隆也说:“此为明珠家事”又如何?近来怕说当时事,结遍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怎样的一番海誓山盟,竟成了虚话?!对那隐秘的情事,不由会想到另一位研究者:苏雪林,她也是第一个提出纳兰钟情的女子姓谢的。自此,这说法被许多人借用。
      暮春的晚上,读这样的故事,的确伤感。朴月细腻的文笔刻画,也真似活化了百年前的纳兰公子。如此情怀,确实在她后来的小说中没有见过,许是太重视历史潮流的大方向了。中间个人的走势,微乎其微,宛如一粒芥豆。哪怕是帝王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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