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I》苏瑞棠

30、打家劫舍锄强扶弱的幻想

　　唉！这一百零五个男人和三个女人，我单单喜欢那符号人物扈三娘，只因当日饰演她的是郑爽，手持日月双刀，果真是马背上的女英雄，巾帼不让须眉。彼时年少无知，见到美女就喜欢，多么肤浅的一个理由！其实说到个性，扈三娘是远远不如母大虫顾大嫂和母药叉孙二娘的，虽然第四十七回：一丈青单捉王矮虎宋公明二打祝家庄，对扈三娘的着墨很多，可也是除了知道她很厉害外，其他的依旧空白。之后的活捉天目将彭玘，斗双鞭呼延灼不分胜负，也不过是在证明她的功夫了得。
　　其实小的时候读《水浒传》，和读《红楼梦》是一样的，根本读不懂，与其说是在读书，不如说是在读字，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下去，自己都会忘记内容。对里面人物的概念，还是来自连环画动画片多一点。只是最近得空儿，就把《水浒传》拿出来翻，发现是对记忆中好与坏善与恶的颠覆，再也不会想到他们是好汉与否，只觉他们都像草莽，很多时候又不讲道理，难怪要说：少不读水浒了。真是没什么益处！
　　天罡地煞打家劫舍，未见得是什么锄强扶弱，倒像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一言不和就大打出手，不问青红皂白。看起来，这些水泊梁山的英雄们，更像是一群土匪。怪不得落草后要用一个寇字来形容！不过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目无法纪的随性而为，读来也确实大快人心。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也就短短几十个寒暑的循环，始终保持规规矩矩，真是累。这就不能怪某些人喜欢游走在法律的边缘，因为刺激。
　　可能是高中课本的关系，我对林冲的印象从来都很好，八十万禁军教头，想着就觉霸气，又有个漂亮老婆，更像是能流传出浪漫佳话的一对，尤其还被梁家辉与王祖贤演绎过。只是这一次读，一句话彻底改变了我对林冲的所有好印象，那是他老婆被高衙内骗上楼，他将人救下来后问的一句话，“不曾被这厮玷污了？”他最关心的究竟是什么？第一反应是女人的贞洁，其实我没必要苛责，这应该是那个年代男人的普遍想法吧，否则不会放在通俗小说里传阅古今。只是，总觉这样的话在那样的场合下太过伤人。他老婆倒是没被伤到，想来是三从四德的观念束缚，以致在林冲发配沧州写下休书时，还字字句句的强调自己没有被玷污。这一对，再也不是我心目中的英雄美人了，他们不过就是普通人，宋徽宗时期的民间百姓。
　　林冲的遭遇，让我联想到了《射雕英雄传》里面的郭杨两家，若非包惜弱太美，又怎会有后来的生离死别爱恨情仇？有的时候，也许红颜的确是祸水。如果林冲的老婆不是被高衙内看中，他会太太平平的做他的教头，平步青云，因为高俅还是比较器重他的，而且他这个人也不会主动同当官儿的闹意见。第六回有一句“当时林冲扳将过来，却认得是本管高衙内，先自软了。”老婆正在被这厮调戏，换了武松，估计是天王老子也不会买账，先暴打一顿出口气再说。也就是林冲先自软了，才会觉得这个人不逼到最后一刻不会知道要去反抗。
　　他误入白虎堂，是被陷害；他雪夜上梁山，又是无处安身不得不往，这些都值得人同情，可他要交投名状以表决心与青面兽杨志大动干戈，不是杨志武功高，怕是早死在他的朴刀下。按理说英雄好汉不应该为了自己的性命而送了无辜，但梁山里的人大多都无这样的观点，想《水浒传》的主题如此人物也就必须屈从这样的命运了。少时看这样的情节是痛快爽利，现在，真真感到几分凉意，犹如恐怖分子的暴力倾向。在林冲，我最不能接受的一个段落是他杀了白衣秀士王伦，纵然王伦有千般不是，林冲也不该杀他。或者这样说，梁山好汉一百零八人，除了林冲谁都可以诛王伦，唯独林冲诛王伦显得忘恩负义。不论是真是假，是情愿也好是被迫也罢，王伦收留林冲总是事实。柴进是天高皇帝远，毕竟当时坐着梁山第一把交椅的是王伦！
　　对林冲，如果说是失望的话，那么对武松，简直是无言。他是景阳冈的打虎英雄，相信不会有哪个孩子不知道，甚至于有人会为了这样的英雄事迹去做英雄梦。可英雄梦是什么？他的嗜杀成性？！印象里，他是经天纬地的人，偏偏，他是个不讲理的人。他的不讲理始于他的出场第十一回篇末，与宋江起争执，而且在第十二回中也写了柴进不喜他的原因：“但吃醉了酒，性气刚，庄客有些管顾不到处，他便要下拳打他们；因此，满庄里庄客没一个道他好。众人只是嫌他，都去柴进面前，告诉他许多不是处……”这是在人家做客耶，真是不客气，毫无林妹妹初进贾府时的小心翼翼。
　　杀潘金莲，杀西门庆，是必报的仇；醉打蒋门神，义夺快活林，是必报的恩，所谓大丈夫恩怨分明，但武松血溅鸳鸯楼一幕，我真是没看懂。如果说是要杀人灭口，那么无辜也就不是无辜了，杀人自然有情可原，偏偏武松那不是为了要灭口。他堂而皇之的在白粉墙壁上写，“杀人者打虎武松也！”那他为什么还要杀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人命在他眼里真真如草芥，是不是已经犯了法，多杀几个就只赚不赔了。一不做二不休，杀一个也是死，杀一百个也是死，不如多杀多合适！这是什么思想觉悟？本来，我一直将武松看得同乔峰一样，也许他们真的是一样的，在不同的时空里：武松有血溅鸳鸯楼，乔峰有力战聚贤庄，只是金庸先生的笔比较符合现在人的口味。
　　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他们都死有余辜，算是被他们牵连，张家上下也都死的活该，那武松途经蜈蚣岭时的突发事件又要怎么解释？诚然，结果是做了一件好事，可在逃命的情况下，不是没事找事么？还是他天生喜欢惹是生非。好，算那坟庵内飞天蜈蚣王道人也是咎由自取，丢了性命与人无由，谁叫他好色贪财又谋了人家爹娘哥嫂的性命？我只不解，他后来居然为了酒肉去打独火星孔亮，因为此处我找不出一丝一毫的道理。不过话说回来，这人从一开始就不讲道理，性格倒是贯彻始终，但他是正面形象呀，至少民间传说里面，是响当当的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
　　我会说林冲和武松，是因为他们在我的记忆中都清晰且为好人，如今感觉全变了，是不是成长真地会将记忆颠覆？少年的我非常讨厌宋江，一意孤行的认为梁山泊众好汉的惨剧都是拜他一人所赐，当然这里面受周边影响太多，现在却发现错了。行者武松投奔二龙山前对宋江说待他日朝廷招安好与哥哥重聚，小李广花荣上梁山时也有过招安后卷土重来的想法，神行太保戴宗劝说石秀也是脱不开招安的说辞……这是他们所有人的期待，势力壮大后朝廷的一纸诏书就可以把他们变得光宗耀祖。他们要革命，态度上却做不到彻底，因为他们到底是图着要封妻荫子的念头。仿佛孙猴子的反抗，一次两次三次不停的反抗统治阶级，最终，却还是要从统治阶级那里拜求真经。梁山好汉呀，你们从骨子里就没想过要推翻大宋的赵家政权！那还有什么必要来闹腾这本已不太平的天下吗？官逼民反，官逼民反你们也可以逆来顺受呀！
　　数一数，数一数这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有多少是被设计进来的？玉麒麟卢俊义、霹雳火秦明、扑天雕李应、美髯公朱仝……就想起这四个，玉麒麟好好地在北京做他的财主员外，招谁惹谁了？还真是怀璧有罪了。霹雳火最惨，一家老小都死了，生生叫我想到了《康熙帝国》中明珠策动施琅投清。这一招真狠！扑天雕算不错的，只是将他和全家困住强行带上梁山，不反朝廷也要反了。美髯公本身没什么，只是那四岁的小衙内死的真冤，想不通李逵怎么忍心下手？吴用又怎么忍心想这一计的？都道小孩子最无辜。那小衙内的出场多可爱，转出屏风走到朱仝面前伸手，说：“抱抱。”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吴用雷横李逵，你们都是如何狠下心肠的？
　　既然话说到李逵，我就不能不提对他的感受，整个一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宋江攻打大名城一节，他竟然说自己喜欢杀人。这杀人，还有喜欢的？难以想象，这世上真有喜欢杀人的人。江州府，无为军若说还有宋江一事作为借口，那在扈家庄大开杀戒就实在莫名其妙，人家扈成都已经投降了。李逵这人物在《水浒传》里，我都当成了闹剧。似乎小说都有相似，比方这李逵与张飞程咬金，一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李逵也有打虎，还一次解决四只，却没有武松出名，不晓得是否跟模样性情有关？
　　如果说现在的《水浒传》我还对什么人感兴趣的话，除了有点像贵公子的花荣，就只剩了拼命三郎石秀。不是因为施耐庵，而是施蛰存的那篇《石秀之恋》，写得实在是好极了，看完后一阵唏嘘，石秀爱上了潘巧云，所以才会鼓动杨雄杀了她。爱你爱到杀死你，居然被施蛰存剖析的合情合理严丝合缝，心理历程由浅入深，最终是不能自拔的堕落到底吧。所以我宁可相信在《水浒传》中，石秀也爱上了潘巧云，这是孽缘，结果必将毁天灭地！
　　如今再读《水浒传》，人物已无甚吸引了，他们的义气也只限于他们那一百零八人，不是说此外他们就没了义气，而是比起断送在他们手中的冤魂简直沧海一粟。他们攻城略地，动辄就杀人全家，这可是灭门惨案呀！不过这小说结构真是好，众多人物粉墨登场条理分明杂而不乱。史进鲁智深林冲柴进杨志吴用刘唐公孙胜三阮宋江武松张青孙二娘孔明孔亮王英花荣黄信……七星聚义我没有提及托塔天王晁盖，一来他不属天罡地煞，二来他的死让我觉得好笑，仿佛孙策的历史再现，虽然他并不爱美。
　　古典小说似乎都喜欢着点神话色彩，那还道村受三卷天书宋公明遇九天玄女，与后来《红楼梦》中的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难道不都是梦游在太虚里的想象？更别说那《封神演义》《醒世姻缘传》《镜花缘》了。上下五千年，起始不就是盘古开天女娲造人？艺术上的创造，古今亦然。
　　《水浒传》是一部叫人读来热血沸腾的书，其间的诗词也多是霸道，仿佛法家代表商鞅给秦孝公讲的用霸术治天下：淋漓的残忍谁人不怕？俯瞰苍生的人却能够豪放大笑。浔阳楼宋江吟反诗，那一句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有一种傲视天下的疏狂。其实，这故事也是叫人热血沸腾的，哪怕是在今天，对人生走完二十多年的我来说，一样想要杀伐决断去做一回英雄好汉！想来那不辨是非的小孩子们看了，定然会照虎画猫，也学一学那些水浒人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或者是堵在学校的外面拦路抢劫以致未来发展成了杀人放火挑战法律。少不读水浒，果然是为了社会治安呀！
　　听说吴子牛要重拍《水浒传》，大概会变成偶像剧，我总是无法将古典名著的故事与现如今的偶像剧情节联系到一起。但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导演，希望他能拍出那首《好汉歌》的感觉吧。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哇/嘿呀依儿呀唉嘿唉嘿依儿呀
　　刘欢的声音，的确唱出了水浒英雄的味道……那些打家劫舍，那些锄强扶弱，说穿了，是在教导人们去造反。可谁人又没有一根反骨呢？不能在现实中实现，脑海中幻想一下也是好的。《水浒传》，总是让我们做了一次英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