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I》苏瑞棠

21、一千零一夜的漂泊，成就传奇

　　根据《山海经》中的记述，誓鸟，即精卫。精卫填海，是一种坚持。而春迟那穷极一生的寻找记忆之旅，便似这种坚持，千辛万苦也不能改变她的初衷。难怪在许多影视作品中，都称记忆要比生命更加宝贵。记忆如此之美，值得灵魂为之粉身碎骨。这是封底的广告语，紫红色的字，仿佛人鱼公主那绮丽的梦，于是她用歌喉换了双腿，可上岸之后才发现，一切都枉然，终是变成了蔷薇泡沫。梦的粉碎。
　　读罢张悦然的《誓鸟》，也像做了一场梦，回到儿时，炎炎的大太阳底下读着《一千零一夜》，陌生的国度，神秘的故事，一页一页翻过，是人间的善恶美丑。大概是《誓鸟》的背景——南洋，山长水阔太遥远，仿佛架空的历史，突然造出的空中楼阁，海上仙山，那样的不稳定，一下子就能消失，如同亚特兰蒂斯。所以，无论歌女海盗，无论宦官牧师，都有种《一千零一夜》里寓言般的似曾相识，仅限于故事的离奇曲折。
　　书上说：春迟的祖父追随先帝打江山，父亲又随皇帝迁来新都，离开南方，套用了紫禁城，硬生生地想起燕王朱棣，加之投梭记一节中提过的郑和船队，有意无意的就会觉得这故事发生的时代为永乐年间。郑和七次下西洋，打通了海外贸易关系网，促发明末的资本主义萌芽。整个明朝时期的中国社会，士农工商的商已崛起，还出了个经济学家宰辅张居正。世界横观里的进步，偏偏大明王朝内部，在纵向退化。春迟的父亲受皇帝之命，率船队出海去探寻那未知的岛国，他的海难是牵引着春迟下南洋的因，拉开了《誓鸟》的前缘。
　　潋滟岛，班达岛，龙目岛……故事穿梭在岛屿间，起伏如海浪，一点点带出骆驼，淙淙，苏迪亚，钟潜等人，他们就像食物链，一环套一环，而中心的那个轴，正是春迟。在这个食物链里，有执着，有背叛，有阴谋，也有爱情，只是那爱情到最后，多少可笑更可悲，原来春迟一直以来寻找的，并非她所想的刻骨铭心。或者，是真的难忘，但那个人不是骆驼。她为他刺瞎双目，拔掉指甲，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居然都是假的！真正给予她爱情的栗烈，早随着那一场翻天覆地的海啸，被吞噬掉了生命以及他存在春迟记忆中的影子。
　　是不明白的，骆驼领着族人出海来找他的弟弟，他将春迟带离难民营是因为她脖子上挂的刀饰——栗烈的物品。纵然这个女孩忘记了前尘往事，他也不该去占有她，假如栗烈没有死，他要如何面对他的亲人？理智下发生的事情，是有意的，他究竟爱不爱他的亲人？还是匈蓬部落向来如此，野蛮到不懂得尊重。作为首领，占有一个女孩不足为奇，只是那女孩子，是他弟弟的爱人。情何以堪？侮辱的不是春迟，而是栗烈，是兄弟情的一种考验。这与淙淙的情形不同，毕竟后者是图谋已久，曼陀罗花酒的诱惑——阴谋陷阱。遇到骆驼时的春迟，是一片空白，等着人去写去画，可这并不代表，那个书画她的人可以去任意的伤害她！骆驼给了春迟七天，也给了她一条不归路，是他让她产生了误解，以为他们曾经相爱，海誓山盟，所以她不后悔的踏上了荆棘。其实他若肯告诉她栗烈，以她的性格，她也会毫不迟疑地去寻找她所失去的，但他只是说：“待你记起那些，再带短刀来找我。”从这一刻，春迟便开始了她无望的征程。不过看完焚舟记的真相，就觉得骆驼不像做哥哥的，那七日里与春迟相处的一切，都似张悦然的笔，在刻意造就的假相，驱使读者和春迟一块去寻找，寻找她与他的过往。
　　为了骆驼，春迟背叛了对淙淙的誓言，所以淙淙要报复。她处心积虑的接近骆驼，怀了他的孩子，引发一场毁灭性的战争。最后，她从受洗台上跳下，把孩子托付给了春迟，又是一圈苦难的轮回。宵行的坚持一如春迟，辜负了深爱着他的婳婳。这里每一个人都想拥有，却无力拥有，以致失去身边最易得到的幸福。没有人懂得珍惜。世人都有欲望，包括小王子。彻底的知足常乐，是有大智慧的人，看透生死玄关悲欢离合，但那还是人吗？春迟，淙淙，在失去中不断痛苦着，又在痛苦中不断失去着，循环往返，她们都无法冲破心中的樊笼，是不是很像俗语中说的庸人自扰？艺术作品把生活中的一点挑出继而扩大化，显得世界都无情，只是那一缕希望的光，究竟在哪里？本来可以幸福，苏迪亚，钟潜，宵行，他们三个都会无条件的守护春迟，但她不要，她只要那最初的已经失去记忆的那一部分爱。本来也可以幸福，如果淙淙不是那么强求，肯放手的话，虽然随缘这个词语有自欺以及欺人的味道，可对方始终无动于衷，难道只有让彼此痛苦的一条解决之路吗？
　　也是不明白的，春迟坚持的意义是什么？“这个天底下最富有的女人。”拾捡贝壳，得到记忆，偏偏没有自己的那一块，不讽刺吗？她的富有源自她的没有。说到底，这一生她拥有的都是不属于她自己的记忆，已成了生活的目标。所以，总觉得春迟可怜。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若她自己开心，也无所谓值不值得。当她拿到贝壳倾听声音的那一刻，生命之泉是活的，好过许多人庸庸碌碌一辈子没有追求。到世上走一遭，为了什么？相信春迟会说：为了寻找记忆。幸亏得知真相的宵行没有说，那是残忍的，就像人鱼公主破灭的梦。
　　可能是书中那一点魔幻的色彩，感到整个故事就是传奇，如同漂泊在《一千零一夜》的海洋里。可是这故事究竟想说明什么，依然困惑，仅仅是一个女子寻找记忆吗？张悦然的笔触，在盛夏读来是清凉的，仿佛一阵瓢泼大雨，砸起水珠无数。她好像也在通过春迟的寻找而探究什么，可惜，最终也未能从她的文字乃至故事中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