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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入宫门深似海(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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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清晨,天还未亮,宫里来接我进宫的太监侍卫就已经到了,墨儿帮我穿上月蓝色的长衫,带着素银冠束发,我忍着难过,拜别了爹爹和哭成泪人儿的妹妹,踏进了进宫的轿子里。
宁朝的皇城唤作紫辕城,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轿子方才停了,有小太监打起轿帘,扶我出来,天色竟然已经大亮了,明亮的晨光让我有些睁不开眼睛,还未回过神来,就听见宣旨太监尖利的声音:“奉凤后懿旨,明侍书苏泓住未央宫主殿华音殿。”
我微微一怔,我只不过是个正六品侍书,怎么可能住一宫主殿?稍一皱眉,斟酌一二,我略带着笑意,态度谦卑问那宣旨太监:“敢问公公,我只是侍书,住在一宫主殿,是不是不合规制?”
那宣旨太监倒是十分客气,笑容满面道:“明侍君放心,是凤后亲自下的懿旨,不会有差错。”
我点头不再多言,心里却是多了疑虑。
由小太监带着我一路前往未央宫,我看着两旁高耸的红墙,宫巷悠长,怕是要禁锢住我的一生了,情欢恩爱,纵我从未领略,便也是此生难尝了。
未央宫倒不偏远,离御花园很近,离皇上的养心殿也不是太远,宫门打开,我方踏进宫门,就有两列太监宫女齐齐跪拜:“奴才(奴婢)给明侍书请安。”
“起来吧!”我声音清淡,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适才带我来的小太监,道,“有劳公公带我前来。”
那小太监欢欢喜喜的谢了恩去了。
一旁的小太监忙带着我进了华音殿,果真富丽堂皇,只是太过艳丽,让我一个男子居住,未免尴尬。
“回禀明侍书,奴才小林子,小印子是侍书贴身服侍的人。”两个看着年纪还小的小太监跪在地上道。
“回禀明侍书,奴婢叶儿,朵儿是侍书近身宫女。”依旧是两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跪在地上道,虽然我是男子,但下人依旧是宫女,倒不是不怕有什么污秽之事,据说若有不堪之事被发现,惩罚极其残忍,且也是考验男妃一众是否恪守礼仪,所以也会有宫女侍候左右。
“回禀明侍书,奴才福泉是华音殿的掌事太监。”
“回禀明侍书,奴婢凌舍儿是华音殿的掌事宫女。”这两个倒是年纪大了,看起来已经中年了。
又是八个粗使的太监宫女一一拜了,我才缓缓道:“都起来吧,今后你们的荣辱与我是一体的,你们不负我,我自然也不负你们。”
心里还是有疑惑,不免开口问道:“为什么华音殿会配了这么多下人,仿佛这不是侍书该有的规格?”
“回禀侍书,”小林子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听说是皇上告诉凤后要破例关照侍书的,这次正七品的选了四位侍子、三位答应、两位常在,正六品的选了两位侍书、两位贵人,就只有明侍书您被如此厚恩相待,皇上就赐了您一个人独居未央宫,这可是嫔位的娘娘们和选侍位分的公子们才有的荣宠。”
我微微皱眉,还没说什么,福泉已经开口道:“侍书面前不可如此多话,叫旁人听见了不好。”他本就有些威严,如此说话倒能震慑住人。
“无妨,”我微微一笑,道,“也不知我要不要去拜见别宫的娘娘公子?”
“回侍书,”凌舍儿微微一拜道,“今日不用,侍书就请安心歇着,待明日新进宫的主子们才要去拜见皇后、凤后和各宫娘娘公子,三日后才能侍寝。”
她提起侍寝,我顿时感到浑身都不自在,随即撇开话题道,“也罢,我累了,去打了水来让我洗脸,小林子带个人去内务府把我的随身行李给带来吧!”
小林子应着去了,叶儿和朵儿打了水来伺候我洗了脸,我一个男子被她们服侍到真有些不习惯,勉强忍了,凭她们摆弄好,我就倚在榻上听凌舍儿给我讲后宫种种事宜。
当今天子叫轩辕夜,年仅二十二岁,登基不过五年,是故后宫并不多宠妃,皇后江初夏是护国侯江焕的长女,据说温柔贤淑、母仪天下,凤后江羽寒是皇后的亲弟弟,皇贵妃与皇贵君的位子都还空着,安贵君沈怀瑾是征西将军的独子,虽是男子却美貌非凡,其余就只有虞妃虞月灵和梅妃乔雪薇,柳侍君柳东阳和蓝侍君蓝翊等等。
我听的头疼,喝了杯茶便不想听了,真不知道皇帝找这么多男子女子入宫有何意义,不一定每个都宠,却要人家耗费一生。
抬眼见小林子回来了,我便上前把我带进宫的东西一件一件安置,忽然一阵心慌,在行李中翻寻了良久,越发心慌,那幅画,好像不见了。
“小林子,”我的声音都有些急了,“你可漏拿了什么?”
小林子忙道:“没有没有,奴才都拿来了。”
我皱眉,转身问凌舍儿:“我带来的行李是不是要让内务府检查?”
“回侍书,是要检查了才能带进宫的。”凌舍儿见我慌张,忙问,“是不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眉皱的更深,径自叫福泉道:“福泉,你去内务府把检查我行李的人叫来,我有话要问。”
福泉应了,转身就去了。
我坐倒在椅子上,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半响,福泉便带着内务府的公公回来了,我挥手免了他的礼数,径自问他:“是你检查的我的行李吗?”
那公公抬头看了我一眼,恭恭敬敬道:“回明侍书,是奴才。”
“你可有看见一幅画,与行李放在一起的?”我紧接着问。
“是,奴才是看见了一幅画。”那公公语调缓慢,丝毫不见惊慌。
“那画呢?”我愈加紧张。
“送去呈给皇上了。”那公公依旧平稳。
我一惊,呈给皇上,为什么会呈给皇上。
还没等我问出口,那公公便已经开口解释:“后宫规矩,那画上是个陌生男子,不适合侍书带进宫中,所以就呈给皇上了。”
我心里一凉,我竟忘了,我如今是皇上的男人,带着陌生男子的画像进宫,不是犯了大忌吗?心下懊恼,却是不敢丝毫表现出来。
“也罢,不过是寻常画的画,也值得呈给皇上,如此便算了吧,你且去吧!”我尽量平缓我的语调,不显端倪。
那公公走了,小林子却凑过来小声对我说:“侍书,内务府都是皇后和凤后的心腹,只不过一幅画就呈去给皇上,摆明了就是千方百计挑您的错处呢!幸好皇上没追究,您日后可要谨慎些。”
我心里一沉,果真如此吗?我不仅仅是丢掉了抱负,丢掉了一生,丢掉了尊严来做皇帝的后妃,如今还要为生存步步为营吗?真是可笑又可悲,那幅画,那段我仅有的美好记忆,都不留给我吗?
上天对我也太过残忍了吧!
歇了一夜,我还是不能安睡,早早就醒了,让小林子帮我换了一件浅碧色的长衫,带了素银冠束发,便带着小林子和小印子去皇后的长乐宫请安,在一群美貌女子中的滋味真心不好受,我甚至没有看清楚皇后的长相就匆匆告辞了。
我是男子,自然重点不是给皇后请安,是给凤后请安才是,方刚到承乾宫,就看见与我同进宫的几位侍子侍书已然候在了那里。
礼节性的打了招呼,我便也默默候在一旁,听那些俊美男子如同女子一样窃窃私语:
“那个就是明侍书。”
“听说皇上很中意他,特赐他独居未央宫。”
“长得很俊秀啊。”
我不加理会,甚至有些厌恶,明明都是男子,为何都要学女子那一套,如果皇上喜欢这样的,不如直接宠幸女子便是了。
待到太监宣我们觐见,议论之声才终止,我们进了承乾宫,给凤后行了大礼。
“起来吧,”凤后江羽寒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冷冽,面容倒还平平,谈不上有多俊美,只是神色间有几分威严。
我们都谦卑的低头站在当地,江羽寒默默打量了片刻,方道:“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样的才华,如今入了宫便都忘了吧!你们同本宫一样不能为皇上诞育子嗣,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心尽力侍奉好皇上。”
“还有,”江羽寒语调一冷,“我们身为男子,便更不能妄议朝政,也要时刻惊醒,别做出什么秽乱后宫之事,否则连累家门便是谁也救不了的。”
我们皆应了,江羽寒顿了一顿,嘱咐身边的太监准备了打赏的贺礼一一交给新进侍书、侍子,却唯独没有我的。
“明侍书,”江羽寒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着,“皇上很中意你,本宫便单独备了厚礼给你。”他语落,便又人奉了锦盒上来,我接了,忙道:“微臣谢凤后厚恩。”
“不用急着谢本宫,”江羽寒的声音带着笑意,却让我听着很不舒服,“皇上这样看中你,往后谢的日子还多着呢!”
我心底一凛,不敢再说什么。
“皇上说了,明儿头一个就要宠幸你,明侍书,你明天可要好生准备着,皇上明天晚上会去未央宫看你的。”江羽寒的话悠悠传来。
惊得我身子一晃,明天?为什么?历来的习惯不都是先入宫的女子先侍寝,才轮到男子吗?为什么会让我先侍寝?
虽然震惊,还是不敢多有质疑,行了礼道:“是,微臣会好生准备。”
出了承乾宫,我依旧震惊万分,刻意忽略掉周围那些人的嫉妒的眼神和窃窃私语的议论,缓缓走在漫长的宫巷里,这些我不愿面对的,却这么快就来了。
我叹了口气,看着宫巷两侧的红墙,内心忐忑不安,这样招人嫉妒的恩宠,是福还是祸我也不知晓,如今也无他法,只有坦然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