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七棱镜「试阅版」》江焉

6、第二节 向队长敬礼（1）

　　“元松，薛石。请你们立刻追踪美琴小姐的行动电话，如果可以，请尽量看清是谁是幕后操手。”凌宇在耳机的这一头吩咐着，“是的，最好能看清是学园，还是外界的人。”
　　“请注意安全。请全副武装，不能执行半武装。”听起来他似乎很关心他的队员。
　　美琴在哭得耳朵嗡嗡作响的时候，朦胧中听见了一旁凌宇在对其他队员的调遣。难道是自己的行动电话的原因而让凌质招上了杀身之祸吗？如果是这样，那我此刻羞愧得连偿命似乎都无法弥补了。她站起身来，对上凌宇的眼睛，质疑地问，“是……是我的行动电话被定位跟踪了吗？”
　　果然，这块木头，自闭症患者是绝对不会跟我说话的。
　　美琴低头用手背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没好气道：“你跟我说句话会怎样？事到变成这样，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懊恼自己的心浮气躁，却不说出来就不甘心。这人究竟要不要这么自大，说句话都小气吧啦的。不免再瞪凌宇两眼才解气。
　　凌宇镇定地看了一眼几乎暴躁边缘的美琴，好似怕她会打扰一般，他选择转过身体，继续在耳机的这一头下指令：“不，她此刻安全。我会带她去安全的地方，稍后联系。”
　　“鬼才要跟你去什么安全的地方！我看跟着你才不安全吧。”美琴小声嘀咕着。
　　“凌质他……很难说……”凌宇声音变得轻微如鹅毛落水，略低的嗓音搀和无可奈何的语气，听到这一句，美琴心尖仿佛又瞬间被挖了一刀，一下疼痛起来。原本已有平静的眼睛，慢慢又浸染出了不忍来。凌宇按着耳机，专心地继续说着：“我已经通知了后检小队，相信他们会有安排……”说道此处，任凭凌宇如何强装镇定，也颤抖地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瘦高的身体哆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并且加大了声音。他的矛盾和挣扎，仿佛就是那卡在胸前挥洒不掉的抑郁与他的自尊做着对，谁也不肯先退让一步。
　　美琴眼神散乱，心神微微不宁。她上前两步，正想走到凌宇身边，从天而降的雨点就在此时滴滴答答地打落在她脸上、还带着点生疼。下雨了吗？她仰头又看了一眼天空，侧过脸去瞧凌宇，却已分辨不清他脸上湿润的水滴是从何而来。
　　这是不是他一定要转过头去的原因？
　　美琴懊悔地想要收回刚才那些因为愤怒、失去理智而对凌宇的指责。不过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没有法子说收就收。凌宇一定不愿意跟自己说话，想必也有他的原因，为什么自己一定如此行为鲁莽、言语冲撞地逼迫他？
　　如果他有苦衷呢？
　　真该死！怎么弄得自己像一个不为人着想的任性的大小姐一般。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她当即否定了那些错误的相处观点，厌烦起刚才愚昧的自己来。随后，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放缓声调、安慰这位新加入的战友，“凌质哥哥中枪的部位是肩头，不一定会有生命危险，你……”她希望凌宇能对她此刻开始的善解人意的做法而对她稍微敞开心怀，那么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会总是那么尴尬着了。
　　凌宇转过脸来，她这才后知后觉，之前一直威严镇静的双眼此刻却如同受伤野兽般忍痛不语，从眼底深处涌出的挣扎无法被他用沉默而轻易掩饰。
　　她当即变得更加懊悔、并且非常自责：不是他当了队长，经历过几场大型的情报战，他就成了个机器、不再是人了。相反，他有血有肉有感情，自己弟弟受了重伤，却一定要保护线索而放弃亲弟弟的行为，他又怎么可能会一笑了之一般的云淡风轻？都是自己强把愤怒发泄到了他的头上，自己与凌质才见一面尚且如此难过，那么一起从小一起长大、后又出生入死的孪生哥哥呢？“我们一定要快速结案，救出姐姐和找到凌质哥哥，你说对吗？”她仍在试图退让、表达善意。
　　凌宇吐出一口气，宁静的眼睛深邃得几乎能把漫漫长空黑夜给吞没进去，还有那浩瀚无穷的大熊星座，似乎也及不上他凝眸一瞬间的深沉。咦？我怎么会有这种古怪的想法？美琴连忙将自己的视线从凌宇刀锋般锐利轮廓的脸上移开，心中补充起来，他的眼睛还真的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陷进去了。
　　这个，不知道凌宇队长有没有女朋友呢？
　　啊！这种紧要关头，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如同脑子里吃了一记小闷雷，而后从内部爆炸，整个思维都乱成了粥糊糊：她有些不耐烦地用手揉了揉头发、抬起头又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此时的凌宇正把耳机线收到行动服皮革背带中的暗扣里。
　　当然，不出所料，凌宇是不会回话的，在淡淡扫了她一眼后，径直向前走了去。看起来似乎很有自信这个赵美琴一定会跟上他的步伐。
　　所见不差，美琴低着头，这一次，她确实选择了快步跟上了他的步子。
　　“凌宇……哥哥。”哥哥两个字对凌质是那么顺口，对凌宇可是别扭到肠子都要打结了。
　　约莫一个半个小时后。凌宇带她来到学园内部的公寓。
　　说是学园内部，但其实又是全敞式，并无任何学园的指示界限。或者说这更像一座大隐于市、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公寓套楼。街道上还有夜间加班迟迟不肯离去的小贩、深夜也不忘对过路人吆喝几声。他的步子停在了十五层的电梯后面。啪地一声，美琴反手关上了厚重的金属质地的房门，“这是你们的公寓？”
　　凌宇换上拖鞋，头也不回地朝里面走了去。美琴撇了撇嘴角，一边摇头一边翻了个白眼，“凌宇，”她干脆还是把敬称的“哥哥”二字省略掉，喊多了感觉会不小心咬掉了自己的舌头，别哥哥哥哥地叫了，本来跟凌宇，咳咳咳，也就不亲密嘛。“你看刚才外头下着雨，请问，我……能不能能用一下你家盥洗室？我想……冲一下身上。”
　　果然是不理人的啊……凌宇似乎已经打开了电脑，顿时三个连着的屏幕开始了诺亚方舟的导航开机状态。呼……美琴在心底吐了口气，这架势是准备又要收集什么高端情报呢？我们的大队长？
　　管他的，方才经历了九死一生，心里头已经累得不成样。一想到深陷囹圄的姐姐和生死不明的凌质，美琴就觉得难以正常呼吸。她此刻确实是需要坚强地撑下去，绝对不是放弃的时刻。
　　不过，刚才跑了那么多地方，在这看起来似乎远离危险的公寓里先冲个澡，凌宇应该不会吝啬得跟他说话一样吧？美琴叹了口气。决定自己摸索，找到盥洗室，打开莲蓬头就开始哗哗放出热水来。
　　“啊啊啊啊！”忽地，浴室里发生了一阵惨叫连天，半夜正一点，吓到人是小事，扰民可不就罪责深重哪！
　　凌宇二话不说、闻声而到，行动之迅速快比马踏飞燕！一脚飞快地抖开了浴室大门。他双手都扣着手枪，背靠着墙壁，一副“随时与不法分子同归于尽”的壮志豪情溢于言表地雕刻在了他那张面瘫脸上。
　　“有，有有有……蜘蛛！蛛蛛蛛蛛蛛！”美琴尖叫起来、高达八十分贝的效果堪比美国高音天后凯莉莎的海豚音。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人没有穿衣服，谁有心思打蜘蛛呢？
　　凌宇那张有些缺乏血色的脸瞬间红了上来——首先，他皱紧了眉头，似乎在打量着这个与队友美静长相一样的美琴的身材，好像以后再与美静合作执行任务的话，都知道她没有衣服的时候是什么摸样了；其次，他的眼睛正在从美琴的脸部往下面移了下去，哎呀，危险了，浴室的小空间里虽然有蒸汽遮掩着，但队长是一般的人吗？
　　那眼睛是一般的眼睛吗？说不定有着当下最先进的X光能，哦，不对，说不定是X平方光能、更玄乎的立方都说不准，这样之类的工具；再或者根本就戴着这种隐形眼镜，随时扫描都说不定啊！你看他这么不近女色，搞不好就是他戴着了这样的眼镜而导致他眼中的美女逐个都变成——红色和蓝色的感光聚集体而已，这样也都罢了，更差劲一点的，可能就是只剩下支架骨头——跟医院里看骨折照出来的X光片一样。
　　这样的人如何小觑？他可是夜刑队，少年特工学院出生的队长啊！
　　“滚啊啊！简直混蛋！你这个大色魔！”一瓶欧莱雅泡沫系列的洗发水砸上了凌宇原本酷毙了、帅呆了、无可挑剔的脸蛋上。队长一个蹶劣，右手下意识又有点狼狈地扣住了门框才防止了险些摔倒的步伐。之前那些敏锐的身手，好像回了家就跟他脱外套一样从他的身上脱掉了。
　　嘭地一声，盥洗室的自动弹簧门又紧闭了起来。
　　门后，凌宇摸了摸发疼的鼻尖，露出了一个与他平日表情不符的、似欢喜，又似害羞的表情来。他有些茫然地朝那扇门再看了看，在听见里面哗哗的流水声之后，才垂下眼睛，半带着犹豫地离开了门前。
　　不多一会，美琴擦干净头发从盥洗室里出来。穿上大了自己脚好几号的拖鞋，眼尖地发觉套着毛绒护套的马桶盖上放着一套半新不旧的可爱睡衣。这分明是女人的东西——看来队长也不是那么不近女色嘛、她竟然心头一阵窃喜。不过这份小小的动心还未起航，就遭遇了暴风雨的挑衅。
　　这衣服看起来非常眼熟，还有那个著名的“馋嘴猴”正张着缺损的牙齿憨厚地对着自己笑呢。她嘴角微抽，不由得干笑了两声：“原来是姐姐的衣服啊、难怪凌质哥哥说姐姐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她低下眼睛，换上那套衣服，对着镜子左右前后照了照，“穿上姐姐的衣服，我们就真的看上去没什么分别了。”姐姐虽然能干，但私下里还是喜欢收集这样可爱类型的衣服，这和喜欢简约的美琴是有所不同。美静身手和体能方面一直都比美琴占据优势，她进入夜刑队也是靠着以近身搏击专家的资格。相比起来，美静性格成熟，却好动；美琴性格活泼，却喜欢看书。
　　她似乎被这丝缕的提示点中，如同一根醒悟针瞬间扎入了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