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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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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过后,任盈盈传音让久久未进来的令狐冲进去。
令狐冲沉浸在音韵中不可自拔,听到任盈盈沉静的声音才像是如梦初醒,这才抱着瑶琴快步进入小竹林。
婆婆今日依旧隐藏在竹帘后面,不曾与他详见,他未见过婆婆的面貌,但听其琴,听其声就能听出婆婆的与世无争,是一个安宁娴静、令人敬重的长辈,对方不愿见他,自然有其道理,他也不愿意亵渎。
“来啦?”婆婆的声音今日莫名轻快,似乎心情不错。
“前辈,方才请恕晚辈唐突。”令狐冲想起了刚才自不量力的与婆婆合奏,这一次婆婆的音律再一次点拨了他,让他依旧回味在刚才琴声相应和的余音当中。
婆婆愣了愣,有些奇怪的问令狐冲:“方才你的琴音已是能跟上我的节奏,虽微有瑕疵,却是瑕不掩瑜,更谈不上唐突。你莫要小瞧自己,我才是奇怪,自你学琴以来,琴艺进步神速,谈不上一日千里,天赋却非一般人所比……”
婆婆的话夸得令狐冲一下子脸红耳赤起来,第一次听到别人如此称赞他,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婆婆,你过奖了。”
“是不是过奖我心中有数,只是你昨日与今日的琴音相比,也的确是高了一个层次,是有别的高人点拨,亦或是……”
“前辈,你肯教令狐冲琴音已是晚辈三生有幸,除了曲前辈与刘前辈,晚辈还未曾见过有人的琴艺比的上前辈的。”令狐冲顿了片刻,又道:“兴许是昨夜我辗转反侧之际,大脑里总是想着指法与音律,今日再谈按照昨晚所想就觉得通了许多。”
“你昨夜一宿未睡?”或许是看到令狐冲脸色并不是特别好,但精神却还是不错的,婆婆喑哑的声音稍稍有些拔高,似是放心不下,犹豫了一下,便问道:“是有心事?”
令狐冲盘腿坐在他惯常习琴的位置,他的前方早就备有绿竹翁给他放的碧绿清茶,茶香清幽淡雅,茶雾氤氲缥缈,就像是这个竹林给人的感觉一般出尘淡泊。
洛阳繁华,谁又想到在这样的热闹的地方,有这如同世外一般的一亩三分地。
来到这片竹林,与婆婆习琴,与绿竹翁切磋,与二人清茶淡食,他昨天也里的烦扰心事好像又淡了许多,婆婆静雅的声音更像是能抚平他的心灵,就昨夜只有琴音才能让他进入忘我的境界,好似不需要再理会人间烟火,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只是他终究是天外来客,就好像他不属于华山,不属于小师妹,也只是风无尘的客人,天大地大,究竟哪里可以容身。
令狐冲不自觉地弹起了琴,这首《有所思》是昨日任盈盈所传授的,昨天令狐冲刚学还是磕磕巴巴的,但如今昨日卡壳的地方却都异常顺利,只是琴音莫名沉重。
不似任盈盈所弹奏般婉转轻柔,令狐冲所弹偶尔厚重缠绵,偶尔又如同心头絮语,恍惚间令狐冲像是回到了过往的岁月,心中情感像是洪水决堤般奔流而下,他日种种,所思、所想、所学,潜藏的欢乐悲伤苦楚开心,思绪万千,又点滴在心头。
一丝酸楚,一丝甘甜,慢慢地涌出,融入了他所奏出的琴音当中。
就连任盈盈也不自觉地听得出神,她虽然不知道令狐冲到底有何心事,但这人身上的伤势以及他靠着琴音宣泄出来的情感都让任盈盈感觉到这人经历了太多,超出了他这个年纪能够承受的重量。
琴提醒音将落未落,令狐冲抬手却迟迟不落下尾音,任盈盈忍不住接了上去。
令狐冲再一次被婆婆的琴音提醒,这才想起自己的所处之地,沉溺于过去并非好事儿,何况是在他所敬重的长辈面前,令狐冲再一次面红了。
“前辈,晚辈是不是又让你——”他满怀歉意道。
任盈盈打断他:“在我这里,你大可以尽情宣泄,凭曲寄意本就是许多人望尘莫及的境界,想来,只是你思绪太杂乱,要理清的事情,似是还有许多。”
“前辈!”令狐冲差点激动得站了起来,但他又怕吓着对方,硬生生地忍住了,他有不少的话想说,虽然他只与婆婆学习了几日,却逐渐地对她亲近,不知她愿不愿意听他说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以他们的阅历,应当能够为他解惑罢。
若是令狐冲知道任盈盈真实的年纪当然不会这么想,不过两人虽然同处小竹林,却始终隔着帘子,令狐冲也无从知晓。
令狐冲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经历说给婆婆与绿竹翁听,他先是被迫看到了五岳自相残杀,又看见了五岳加害刘正风与曲洋,后来他回到了华山被罚,结果小师妹移情别恋,他还弄丢了小师妹所给的秘籍,过后他因被误会误杀了本门弟子而被逐出师门,之后他再被东方不败缠上的事情,不过他隐去了东方不败的姓名,任盈盈只以为是哪个刁蛮跋扈的胆大姑娘,还没能联想到东方不败那儿去。
这一番遭遇听得任盈盈咋舌,不知他怎么就碰上这些倒霉事儿。
“我也不怪师妹,林师弟的确比我更好……”令狐冲的声音还有几分遗憾,“就是不知道师妹她现在可好,林师弟一定也很疼惜她。。”
任盈盈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似乎不太喜欢追着你跑的那位女子……”因为令狐冲根本就没有再说那个姑娘的事情,之前的语气也像是躲避瘟疫般,避之不及。
令狐冲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晚辈也不相信一见钟情,不知那位姑娘究竟看上了晚辈什么,晚辈实在吃不消,又担心她害了别人……其实也无所谓喜欢与否。”
任盈盈点了点头,“你也不要想太多,一厢情愿的事情,总是太勉强,或许有一天那个姑娘自己就想通了。”即使令狐冲喊她前辈,任盈盈自己年纪其实也不大,她有心宽慰,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说一些有的没的,聊表安慰。
令狐冲点了点头,诚恳地说道:“前辈说的事儿,如今外界的事情虽然尚未定下,却有更有分量的人在外操持把控,又何须我这样的无名小卒操心。”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任盈盈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你的机缘如何,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况且你年纪尚小,却经历不凡,将来说不得有大作为。”
其实任盈盈这么说自然不是随口说说的,在她看来,虽然令狐冲身上有伤,且体内还有六道真气乱冲,但这些真气却诡异的维持了平衡,没有对他的身体有太大的损害,这么说来倒也是一种造化,若是真能将这些公里转化为己所用,这也是了不得的功力,只看令狐冲有没有机缘了。
而令狐冲听了嘴角却泛起了一丝苦笑,他身上的伤势未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痊愈,要说大作为,不如钻心专研琴艺,远离烦嚣,指不定有朝一日会成为琴艺大师。
令狐冲把这样的想法说给婆婆听,婆婆只是笑了笑,又带着他练起琴来。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把自己的郁气抒发了出来,令狐冲只觉得自己此刻越发的豁达,视界也似乎宽广起来,连练琴都有一种畅快淋漓之感,越是如此,他越是认真,叫任盈盈也不自觉地投入到了这样的境界,两人相互扶持,相互切磋,就这么过了一整日。
日落西山的时候,令狐冲还舍不得离开,任盈盈让绿竹翁准备了令狐冲的饭菜,这让令狐冲也不太好意思,不过人家一番好意,他自然还是留了下来。
直到夜幕降临,天色暗沉下来,令狐冲才依依不舍地起身要离开。
但就在这个时候,绿竹翁忽然匆匆走了进来,看他还在也没有多在意,直接往婆婆所在的亭子走去。
绿竹翁的行迹太古怪,令狐冲不自觉地往他那儿看了一眼,碰巧绿竹翁掀起帘幕,他看见一袭飘飘白衣,隐约像是能看见婆婆的面容,但夜色太浓重,他视野还未适应,以及他也不敢再看婆婆一眼,所以什么都没看到。
“姑姑……”绿竹翁的声音很着急,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老人的声音最后更是细如蚊蚋一般,令狐冲听不见,却也此着急,事关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两人像是有一番争执,但很快又停了下来,只听绿竹翁扬声道:“姑姑,此处危险,请回去罢,莫要留在这里。”
令狐冲明白这是说给自己听的,恐怕是婆婆怕是他的琴只学到了一半,令狐冲赶紧说道:“若是前辈有危险,请不要估计晚辈,前辈赶紧离开此处才是,晚辈虽然不敢说出师,但若是前辈能够授予在下琴谱,晚辈必当刻苦专研,有朝一日再在前辈面前弹奏,也不会丢了前辈的脸面。”
任盈盈心下一动,她对这人的关心本来就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而且这人一直守礼,看到他这么关心自己,任盈盈看了一眼神色着急的绿竹翁,还是说道:“没想到你我的缘分就此中断,实属迫不得已。”
她这么说还是很感慨,听得令狐冲忍不住站了起来,“前辈,晚辈本来与你素未平生,你却将琴艺倾囊相授,是晚辈的福分,晚辈不胜感激,今日别过他日不知何时才相见,请受在下一拜。”
“别,我何德何能……”
令狐冲虽然奇怪婆婆一着急起来莫名清亮年轻,不过倒也没有太多怀疑,只是执意跪下,结结实实的一拜。
任盈盈叹了口气:“今日我就把我珍藏的两份琴谱赠与你,希望你好好专研,还有一份笑傲江湖谱曲的手抄本,是我亲手抄下的,你若是能参透其中的玄妙,日后定当无可限量。”
“谢前辈赠曲。”
令狐冲虽然不知婆婆究竟什么事,但让绿竹翁这样的高手担心婆婆会发生危险的事情,恐怕也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事情,即便是他有心帮忙,也只是拖后腿的份儿。不过,若是请风师兄帮忙呢?可是他已经麻烦风师兄太多了……令狐冲也是左右为难。
“若是前辈有什么需要什么帮助,晚辈必当万死不辞。”
“你别担心,”任盈盈又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刚才她差一点漏出马脚,“本来这事儿我只是受到了牵连,也没有绿竹翁所说的那么的凶险,你还是回去罢,明日莫要再来此处。”
令狐冲心中不舍,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就这么站着不动。最后还是绿竹翁催促,令狐冲才离开了小竹林。
“姑姑,属下已经安置好了其他的人,你的行装还要收拾吗?”
任盈盈还是对于绿竹翁传递的信息很茫然:“教主真的那么说?而是五岳的人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教主没说,”绿竹翁忧心忡忡地说道,“但是教主请你尽快离开,五岳贼派现在与我教冲突颇深,若是他们抓住了圣姑,这对我教必定是雪上加霜。”
形势真的如此复杂?不过看令狐冲就知道了,这人也算是五岳的人,他之前还是华山派的大弟子,竟然受了这样的重伤,这人毫无心机,重情重义都当如此,那些害他的人自然也埋没了良心。
任盈盈评估了一下形势,最后还是说道:“我来的时候变是一切从简,也没有什么好带的,我们还是离开吧。”
“姑姑英明。”绿竹翁担心五岳的人片刻就要找上门,现在任盈盈肯直接离开,他心下实在欣慰。
打包好了瑶琴,任盈盈与绿竹翁连夜赶回日月神教的总坛。
☆ ☆ ☆
令狐冲带着遗憾回到了府里,离了婆婆与绿竹翁,他好像有些不习惯,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又担心婆婆与绿竹翁的安全,一晚上都心里不安生。
夜里风大,他就这么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忽然,一道白影在他的面前划过,令狐冲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风无尘的信鸽。
明明风无尘的来信之前一直很准时,每隔三天才出现一次,昨天刚到,今天却再次出现,本来就不太正常,加上之前婆婆的骤然离开,让令狐冲隐隐感觉到什么大事儿要发生。
令狐冲赶紧打开了信件,里面只有几个字:“明日我与久来洛阳。”
咦?
等等,绿竹翁说婆婆有危险,风师兄说他明天与久兄过来,不会是风师兄要对婆婆不利吧?
应该不会,令狐冲赶紧晃了晃脑袋把这个古怪的想法甩了出去,明明风无尘也只道他在洛阳与婆婆学习琴艺,又怎么会给婆婆带来危险。
所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两人怎么会突然过来呢。
第二天早上令狐冲起身的时候,听说风无尘与令狐久已经来了,赶紧洗漱好去见两人。
令狐冲来到了厅堂,却看见气定神闲的两人,两人面上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两人有什么事儿,也没有舟车劳顿的感觉,看上去好生奇怪,“师兄,久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会连夜赶来洛阳?”
令狐久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问你家师兄,”他早上是直接传输过来的,昨天他睡得很饱,精神也很足,本来就没有连夜什么事。
风无尘则道:“五岳与魔教对垒的事情你也清楚,但战况太过于激烈,我得到情报,魔教和五岳准备把战场拉扯到洛阳,我先过来准备一下,看看能不能阻止双方恶斗。”
令狐久装作一副一知半解的样子,低声嘟囔道:“我听说是什么五岳找到了魔教的圣姑在洛阳,所以他们准备过来捉拿他们的圣姑,之前魔教的教众因为五岳下了毒很多人都死了,东方不败先离开了,他们找不到人,就找到了魔教的圣姑……”
令狐冲倒抽了一口凉气:“魔教的圣姑?”
风无尘赶紧说道:“你别听你久兄乱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明明听你和别人说的……”
风无尘一把捂住令狐久的嘴巴,淡定微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可莫要在师弟面前随口说些不负责任的话。”
被捂住嘴巴的令狐久:“唔唔唔……”
令狐久这一爆料,却是让令狐冲心里惊涛骇浪。
捉拿魔教圣姑,绿竹翁的姑姑?必须赶紧离开有危险?这其中会有关系吗?
他虽然知道知道绿竹翁的名号,却从来不知道他的背景身份,若绿竹翁真是魔教中人,那么绿竹翁口中所说的姑姑,是不是就是魔教圣姑?可是这些天,他日日与婆婆相伴,明明感觉到了婆婆的那份安逸清闲淡泊,根本就没有争权夺利之心,更不像是魔教中人。
当然这些只是他的揣测,可就像是打开了什么禁忌之门一般,这样的念头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而且越来越强烈,风师兄看似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愿意说,莫非风师兄其实也知道婆婆的身份就是魔教的圣姑?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令狐冲越是苦恼,自然也就忽略了在场的另外两人得逞的小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