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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子扬的训斥 ...

  •   离开怀袖居已经十日了,可允业仍旧是没有力气似的萎靡不振,无精打采。
      两人缓缓地向前赶路。
      “允业,”付子扬转过头,问正在马背上昏昏欲睡的允业,“复仇之事,你心中可有什么打算?”
      允业疲倦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是啊,他不知道。这些天来,他的思绪已变成了一团乱麻,剪也剪不断,也整理不清楚。无数个念头搅得他日日夜夜都心神不宁。究竟屹之兄为何要这么做?他的父皇母后死前又在想些什么?他现在的复仇到底是对是错?
      他又在懊悔着——为什么当初自己没能认清形势?为什么自己明知事情的结果,却不愿去勇敢面对,而是放任自流?
      允业日日诘问着自己,却找不到答案。这些疑问,就如同一把烈火,烧得他五内俱焚。
      他时而迷糊,又时而清醒,浮浮沉沉,不知所措。每当夜幕降临,他总能感到四周的冷风吹得他瑟瑟发抖。这样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晚,他究竟该如何度过?如今,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难道仅仅是为了复仇?
      也许真的就只有复仇了。如今,这切肤之痛时时刻刻充斥着他的心,这竟成了他生命的能量,支撑着他。
      自己的心中,当真就只剩下仇恨了?
      允业冷笑了一声,回想着这几日的痛。
      这恨意叫他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每当倦意袭来的时候,总能叫他一下子跌入睡梦之中。可那恨意却仍旧侵噬着他,甚至潜入他的梦中偷偷作祟。每当清晨,他总是被一个个噩梦惊醒,他伸手摸摸自己的面颊,总是一片湿润,那是他夜间留下的泪痕。
      他的余生,就要在这样的仇恨中度过么?
      或许杀了他的屹之兄,便能解恨。
      想到这儿,他竟有生的动力了。他似乎已经看见郑屹之站在了自己眼前。他还是原来的样子,着一身黑衣,沉静,冷酷,连面貌也是原来的。可同样的一张脸,却叫允业愈发地憎恨。他甚至按耐不住自己的双手想要去扼住那幻影的脖子,将那臆想中的人禁锢得动弹不得。被制住的屹之就在他的手中哀求,忏悔,苦苦争求自己的原谅。每当想到这儿,允业都觉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激流在胸膛中四下冲撞着。
      要是真能这样,便好了。允业的心突然感到了莫名的快感,那是一种报仇雪恨的快乐。
      还有另外一种念头不断地在允业的脑海中出现——那是允业最疲劳的时候。他会突然觉着斗志全无,连生的意志也消失了。什么国破家亡,什么爱恨情仇,都成了那最不要紧的过往烟云,一切都不再重要。自己为什么要背负这样重的包袱呢?难道就为了替那些死去的人报仇?允业无力地想着,苦笑着,支撑着。
      想到这儿,他简直要摔下马去,无力赶路了。
      可仇恨的毒爪却从来没有放过他,每当这时,恨意便从他的心中悄悄升起,吊着他的精神,不让他消沉。他使劲地去回想父皇母后临死前那惊恐的表情,还有惠娘那凄惨的死状。这些,都像一把无形的鞭子抽着他,赶着他不得不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点一点地往前走。
      此时此刻,仍是如此。
      允业还是这样魂不守舍。到底自己要去何方?自己又为何要去赶路呢?子扬说他们是在赶往沙瞳关,他们去沙瞳关又是为了什么?想着想着,允业的思绪又开始恍惚了。
      付子扬瞧见了允业神情里的迷茫,那是大悲过后的虚脱。曾几何时,这样的痛楚他也经历过,可那些悲痛早已随着时光散去,消逝在岁月中了。
      付子扬关切地,问着允业,“你这几日总是这样,丢了魂似的。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我们……这是要去沙瞳关?”
      “是。”子扬向允业说着自己的计划,“沙瞳关镇守将领屠为锋,十年前曾与我有一面之缘。先帝曾与我说,此人性情刚烈,是不可多得的忠贞之士,如今,也只有借他之力,才能与郑屹之抗衡。”
      允业听着,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还是这样心不在焉的。他懒懒的,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是吗?”
      是吗?这就是允业的回答?
      这样一句不知所云的回答,竟叫付子扬的火气一下上来了。
      他所熟识的允业并非像眼前这般—— 消沉颓废,不堪一击!
      他已为允业策划好了复仇之路,那是一条异常艰险的道路。允业现在这样垂头丧气,分明是还未做好报仇的准备!
      “允业!”付子扬的情绪突然很激动,“你怎么还是这般的无精打采!难道你不是一心想要复仇么!”
      付子扬厉喝着,一把拉住允业马上的缰绳,“下马!”
      允业还没有动作。
      付子扬一使劲,将允业一把拽下了马背。
      允业被这突如其来的力气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整个人都直直地摔到了地上。
      付子扬抓着允业的双肩,强迫允业与自己对视,“你看着我!”
      允业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付子扬。
      刚才的那一摔,让允业的胳膊撞得生疼,这疼竟叫他来了精神,浓浓的恨又从他的七窍冲了出来,叫他倦意全无。
      他又想到了他的屹之兄,他一辈子的仇人。
      他骗了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局!允业的自尊被深深地伤害了,觉得无地自容。
      “你说,郑屹之他……”允业觉着自己的身子又开始颤抖了,“他……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谋权夺位么?”
      这是允业藏了无数个日夜的疑问,如今他却不得不问了,那是对自己的质疑,对往日的质疑。他再也藏不住自己的落寞了。
      是啊,允业早已觉得奇怪,那个秋帏演武会上,郑屹之怎会这么主动。记得那日,会上出类拔萃之人并不在少数,自己又怎会独独看上了他呢?这分明是郑屹之故意设下的圈套。
      他又回想起了昔日里他们初识的时候,那个郑屹之,分明散发着自己摸不透的阴沉之气,这分明就是要杀他的!
      允业盯着付子扬,要付子扬告诉他真相。
      付子扬看出了允业的疑惑,他思忖着,却不愿允业再沉溺于这过去了。
      付子扬的胸膛起伏着,愈发激动了。
      “到了今时今日!你怎么还在说这样的糊涂话!”付子扬用力摇着允业的双肩,那双手也抓得越来越紧了,“你和他当日的情分,是真也好,是假也罢,现今都已如同你的太子之位一样,烟消云散了!”
      “我一想到那些过往全都是谎言,我就要笑自己如此愚钝!”允业依然不屈不挠地问着付子扬,“我竟识不破一个区区郑屹之!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付子扬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
      允业总有办法叫他说出那些不想说的,这次也不例外。
      付子扬放开了允业的双肩,挺了挺身子。
      允业该知道这些,他已是个大人。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好了。”付子扬的双眼牢牢地盯着允业,想叫允业把他的一字一句都谨记在心,“不是你没用。人心非铁石,允业你既然待他这样好,他对你也一定会存一份心的。”
      听到这话,允业愣了,他分明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快,气息也更急促了。
      付子扬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屹之对自己存了一份心?子扬的回答是这样的出乎意料,叫他觉着措手不及。
      他曾一次次地打击着自己,甚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付子扬说的,却全然与他想的不同。
      允业已按捺不住了,一把抓住付子扬,瞪大了眼睛,质问着,“那为何他要杀我全家,让我流离失所,沦落至此!”
      “因为他心肠比你硬!”付子扬的话几乎是要喷薄而出,“因为他能够放下过往!
      付子扬冷笑道。
      允业果然还未将他的屹之兄放下。
      也罢,允业若是真这样决绝,也就不是他所认识的允业了。
      他回握住允业抓紧自己的手,定定地看着他,声音已经变得柔和下来。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去回想过往与他的种种,而是要你振作!”付子扬方才的激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兄长般的温柔,“你知道么……在他往宫里射出第一支箭的时候,他就已经将你的荣辱,你的幸福抛诸于脑后了!”
      允业本就心心念念牵挂他的屹之兄,现在付子扬又把所有的真相曝露在允业的眼前,允业的心又开始如撕扯般疼痛了。
      他本以为那疼痛会一直挥之不去,可他却错了。那绞痛竟一点点地弱了下去,不似之前那般强烈了。
      多少甜蜜的过往,多少柔情的时光,仍旧是真真切切的,只是屹之的心却是变了。想到这儿,允业似乎心中有了一丝慰藉,那是对着过往时光的留恋。
      这些回忆是真的,屹之对自己的感情也是真的,只是岁月和现实叫他变了心。往日的情分,并非自己所想象的那般不堪回首。
      见到允业的脸色有所缓和,付子扬便也放松了些,他走过身去,轻轻拥住了允业的肩,劝着他。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像郑屹之一样,抛却过往,报了这深仇大恨。”付子扬简直是在哄着允业了,“他能做到,你就做不到么?!”
      听到这话,允业的心彻底平复了。
      是啊,郑屹之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他已成为了允业生命中的一段历史。允业的心里有伤,可这伤口却终有一天会好的。再痛的伤疤,总有结痂的一天,自己心上的伤口,也总有愈合的一天。
      痛就痛吧,不痛又怎能好全呢?这伤口总不会日日滴血的。
      “你还记得那日在淮南山的彻骨之痛?”
      付子扬坚定地与允业对视着,他知道时机已经成熟——
      是时候再激励一次允业了。
      “记得!报仇雪恨,夺回天下,”允业眼中的迷茫顿时消失了,“我是立了誓的。”
      说罢,允业的拳头又握得紧了些。
      “记得就好。允业,你如果一味地沉溺于悲痛之中,难免要心潮起伏。但你一定要克制自己,狠下决心,不要被自己的软弱占了上锋!”付子扬又拿出了往日太傅的态度,教导着允业,“情殇也好,恨意也罢,待你夺了这天下,有你的时日去想!到了那时,这些不堪的往事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消磨的。”
      看着眼前的付子扬,允业觉着自己心底又生出了能量。是啊,自己是在淮南山立过誓的,这仇恨,又怎能轻易忘却。
      “允业在淮南山已立过誓言,便决不会半途而废的。”
      说罢,允业已翻身上了马背。
      “子扬,我们快些赶路吧。”
      子扬笑了笑,一同翻身上了马。
      “驾”,两人策马扬鞭,马蹄下卷起一片沙尘,往沙瞳关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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