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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探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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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来回奔波了一段日子后孝庄终于看不下去,皇帝来请安时她试探性地问:“锦容这丫头,御前的事还做的来?”
我看他们谈论我,想着要回避一下却被孝庄唤住:“锦丫头,过来。”
硬着头皮走过去,站到孝庄身旁。康熙看了我一眼,对孝庄说:“锦容很伶俐。”
“伶俐就好。伶俐就好。”孝庄拍拍我的手背,慈眉善目地看着我,好像邻居阿婆要给我张罗婆家时的模样。我心一紧,果然下一句她就说出:“那就把这丫头调到御前伺候吧。有她帮哀家照顾你,哀家放心。”
康熙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笑着说:“难得皇祖母这样看好锦容,就让她陪在您老身边吧,孙儿那里一切都好。倒是皇祖母和苏嬷嬷身边有这样伶俐的丫头陪着也好解解闷。”
孝庄不动声色地放开我:“哀家确实老了,你们年轻人的心,哀家是猜不透了。锦丫头,扶哀家进去休息。”
我低下头,故意忽略康熙投来的目光,小心翼翼将孝庄扶进屋里去。
“哀家怎么越来越不懂这个孙儿了。”孝庄躺下时微微叹了一口气。苏麻喇姑接过我手中的毯子为孝庄盖上膝盖:“格格,万岁爷不仅是您的孙儿,他还是咱们大清国的皇帝。皇帝的心,总要咱们猜着,岂不… …”还没说完,孝庄就笑了:“苏麻啊,还是你心细。”
“格格说笑了。”苏麻喇姑为她捶着腿,“什么御前不御前的,总归都是宫里的人。锦容你说是不是?”
我回过神,忙道:“姑姑说的是。”
“见天在慈宁宫待着也无趣,两边跑跑权当散心,而且不用像御前伺候那般小心谨慎,这样,岂不更好?”经苏麻喇姑一说,我的心豁然开朗起来。不为别的,只因当面被人拒绝,多少令我心里尴尬。
就这样,我依然每日穿梭于两边。
常宁见到我神色匆忙的样子总忍不住笑着打趣:“可是要赶着相亲去?”
“王爷就不能向你皇兄多学学吗?”我毫不客气地瞪眼。
常宁虽风流成性,但待我很真诚,加上他向来没有什么脾气,所以和他斗斗嘴皮子竟也成了生活中的乐事。
闻言,常宁毫不顾忌地伸手拉住我的胳膊:“皇兄?你指二哥还是三哥?”
他突然换上副一本正经的表情还真叫我有些不适应。
“锦容,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了。你那日说的话为何同你的所作所为完全不同?我原以为你和二哥是情投意合的,但你的目光却只落在妃嫔无数的三哥身上。二哥我就更搞不懂了,明明只他有要你的资格,却迟迟不肯开口。你们… …”
我慌忙捂住他的嘴:“祖宗!你要害我是不是!什么妃嫔无数!那话是我们能议论的吗?”
“三哥贵为皇帝,自然会有很多妃嫔!可你说过,你要那人眼里心里只你一人,我告诉你,这一点,三哥永远也不可能做到,而且也断不会这样做!兄弟里面,只有三哥是最理智的,皇祖母因为皇阿玛的事,从小就教导三哥以江山社稷为重,儿女私情为轻。所以… …”
不等他说完我早已气得跺起脚来:“你成日胡猜些什么!我哪里喜欢过谁!”
“你没见你自己看三哥的眼神,我常宁是什么人,我会不懂那眼中的讯息?”常宁也急了起来。
“什么讯息!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我甩开他要走,他却挡住我的路:“不行,今儿非把话说清不可!”
“王爷到底想听奴婢说什么?”
“说… …说… …”被我一问,他微微怔住,张张嘴终于道,“说你为何这样嬗变?说为何你的理由到三哥面前便溃不成军,说你为何也成了攀附权贵的庸脂俗粉?难道一个王爷还不能满足你的胃口,非要攀上皇帝的高枝不成?”他愈说愈激动,用力地扳过我的肩,眼神分外陌生。
我欲挣脱,他却更加用力地将我扯入怀中。
“常宁----”
拉扯间忽听到福全的叱喝声,我和常宁也忘了此刻暧昧至极的姿势,只迅速地回过头,见到脸色铁青的福全和波澜不惊的康熙。
常宁极不情愿地放开我,我紧忙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香囊,还给常宁时他却劈面一掌,将那香囊从我手上打落,冲我吼道:“要那劳什子做什么,一个个的不过是些攀附权贵的庸脂俗粉,说的那么好听,到头来还不是一样!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资质!”
“常宁!”这一声吼出,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没成想瘦弱的身躯竟凝聚了这么大的气流。
“我是你们天家的奴仆,我是身份低贱,但我也是人,我有心,有自尊!”我哭着扯下脖子上冬至节那天常宁送给我的玉坠子摔到他身上:“那日是你说要和我做朋友,可以谈天说地的朋友,现在这东西还你,我没那资格!”说完便狼狈地跑开,不争气的花盆底儿却崴了又崴,终于摔倒在地。我爬起来,将鞋脱掉拎在手中,薄薄的足衣很快被地上厚厚的积雪浸湿,却感觉不到寒冷,只一味狂跑,跑出身后三个男人的视线。
当天晚上从御膳房讨了些冬瓜皮回来泡脚。苏麻喇姑见我龇牙咧嘴试水的样子忍不住笑:“大夫给你开的冻疮的药你不抹,偏信这些歪方子。”
我一点一点试着将脚放进泡着瓜皮的热水中,嘶嘶吸着气。心里不停地咒骂常宁。若不是他,我的脚也该好了。
“姑姑。”终于适应水温后我惬意地朝苏麻喇姑靠去。她停下手中的女工,替我把散下来的碎发向耳后别了别,柔软的掌,令我想起乡下的外婆。
“姑姑,我小时候住下乡下外婆家,院子里有葡萄藤,有香椿树,有外婆亲手种的各种蔬菜。”
“那时一定很快乐,是不是?”苏麻喇姑的声音很温暖,温暖得令我想流泪。我枕在她腿上,闭着眼,回想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夏天是最幸福的,每日吃过饭,外婆便会搂着我在葡萄架下纳凉,我躺在凉席上,听着外婆的故事慢慢入睡。梦里有蝴蝶纷飞。”
苏麻喇姑为我擦掉不知何时溢出的眼泪。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外婆死了。”我将脸埋进她的衣摆中,“世界上最疼我人走了。我又开始一个人面对无奈。”
她轻抚我微颤的脊背:“先帝因三阿哥----如今的万岁爷未曾出痘,竟令保姆带他搬出紫禁城别居。小小年纪便被摒出宫门,恰好格格让我教习他满汉两文,我便骑马奔波于两边。每次回宫前,他都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眼巴巴地望着我。锦容,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的感觉你可曾体会过?什么叫无奈。那才是真正的无奈和遗憾。你瞧,你和外婆拥有过共同的快乐时光,在她有生之年。这就足够了,是不是?”
“姑姑。”我终于抑制不住地哭起来。心里痛的一塌糊涂。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我和康熙类似的孤独童年。
泡完脚我便贪暖地钻进被窝里,只露出眼睛在外面。苏麻喇姑熄灯时瞧见我这般没出息的模样,无奈地帮我把被子往下拉了拉:“小心憋着。”
“姑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傻傻地问。
“因为值得。”她说完便慢慢回到自己床铺上,隔着一套桌椅,唱歌给我听。温馨的调子令我很快入睡。迷迷糊糊中只听她说“他那样小的年纪,小的渴望一切温暖和关怀。我每次离开时,都要唱这首歌将他哄睡,不然他不会松手。锦容,他很孤独。帮姑姑照顾他,用你的心,好吗?”
这一睡便是三四天。浑身燥热难耐,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耳边只不停地响着苏麻喇姑的歌声,如潺潺流水。
待我病好,苏麻喇姑早已瘦了一圈。孝庄佯装不满地指指苏麻喇姑:“我瞧你那神情,竟比玄烨出痘时还紧张,真真偏心!”
“老祖宗怎还吃我一个丫鬟的醋。”我笑着打哈哈。孝庄忙否定:“你可不是个普通的丫鬟。你呀,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丫头,单是苏麻几夜不合眼喂你汤药唱歌陪伴的殊荣这宫里就没几人能享受。再加上福全和常宁因为你的病见天往这边来探望,你说,你可只是一个丫鬟?看来哀家这老太婆也沾了你的光喽,慈宁宫难得这样热闹啊。”
“老祖宗又取笑我了。”我福了福,“奴婢还是去养心殿伺候吧。”我还没跨出门槛就听身后孝庄开心的笑声:“苏麻,我没说错吧,这丫头在咱们慈宁宫是待不长的。”
康熙并不知我痊愈,所以没遣人告诉我他让得了风寒的洋人师傅好生休息几天的事。我正想着,既然不用学习,那我是否还应留下伺候时,康熙突然拿出一个东西放到小案上,问我:“可还有用?”
我拿起一看,竟是那天被常宁打落在地的香囊。忙道:“是恭亲王的荷包,他既扔掉,想必是没用了。”
“这荷包,是你绣的?”
我点点头,道是。
“送给常宁的?”
算是吧,那日常宁跑来对我说要做朋友时看到我刚刚试着做好的香囊,硬是讨了去,作为交换,还把一枚玉坠给了我。
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妥,便再次点头说是。
康熙呷一口茶缓缓地吐出几个字:“给朕也做一个吧。”
“奴… …”
“知道你做的不好。”康熙浅笑,我的惶恐被他一览无余,“可朕就是瞧着喜欢。”
“不知皇上喜欢什么颜色的丝线?是用草药类的香料还是花草类的?要圆形的方形的还是椭圆形的?要中间镂空还是中空缩口?要系绳丝线彩绦还是珠宝流苏?”我语无伦次地问这问那,康熙只笑着说:“随你。”
“奴婢回去就做。”
“不着急。”他看着我,“身子好些了?”
我点点头。
“锦容,”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打今儿起,就在御前伺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