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身世雨打萍》秋天扇扇子

32、续 31

　　步临风修道成仙的事实令众多将领有了底气，纷纷拿紧手中的武器，昂首挺胸，一鼓作气长军直入，直捣敌军军营，令金军一败而退，边疆地区暂时获得了安宁。

　　步临风高傲的站立在城墙之上，挺拔的身姿在墙上留下一道剪影，青白色的长袍无风自动，衣摆微微的晃动着，仿佛所有的时光全都凝固在一起，忘记了流逝。城墙之下是壮烈惨败的战场，残留着浓稠浓腥臭的血迹，绵延至天际，沦落的尸骨引来盘旋的秃鹫，嘶鸣声响彻在半空中。

　　地面上尚且残留着九道天雷劈下的痕迹，众多将士匍匐在地。

　　步临风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在地面上的众人，他们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存留着麻木，更多的是渴望与期待，这是对生命的渴求。步临风凝神运行悬壶济世与十大功劳，只见众人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流失的力量也重新回来，甚至那些眼看着就要死去的人们再次重新睁开，打量这个残酷却鲜明的世界。

　　金军的暂时撤退令众人终于得以松口气，得到新生希望的众人开始整理战场，为那些失去生命的同伴们掩埋尸骨，其余的百姓也开始重新搭建自己的家园，农耕木作，百业待兴。

　　金陵城外，步临风沉默无语，而跟前站着一名娇俏的女子，沉默的低着头，脚尖细细的蹭着地面，似乎有着心事。

　　“紫萍，你确定不愿意跟我一同回去么？”步临风还是打破了沉默的情境，慢悠悠的说，似乎连自己都知道这些话没什么说服力。

　　殷紫萍脚下的动作稍滞，脸上的微笑稍微有些勉强，故作无事的说：“师兄你知道的，我还没玩够呢。”

　　步临风抿了抿嘴唇，好看的唇形抿在一起，略微显得轻薄了，更显得清冷的气质，无奈的说：“紫萍，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师兄自然是懂得你，若是那人还能来送你也罢，不是每个人都值得你去等的。”说话间也习惯性的想要去抚摸殷紫萍的脑袋，却被殷紫萍躲开了，步临风的手便停在半空中，气氛略微显得有些尴尬。

　　殷紫萍牵强的扯了扯嘴角，终究还是没笑出来，道：“师兄，我和你不一样的。”

　　“你都记起来了？”步临风收回手背在身后，语气中似乎有些不悦。

　　“是。”殷紫萍避开步临风的眼神，幽幽的说：“师兄，你我本是同根生，素来都没什么秘密可言，可是我跟你是不一样的，当初的我摒弃仙根，离了那仙宫我便是凡人一个，可是师兄你不一样，这几百年的修行也不过是你入世的一段历练而已，你最终的归宿还是那冷酷到令人窒息的仙宫去。”

　　“紫萍……”步临风欲言又止。

　　殷紫萍抿着嘴，用沉默来拒绝回想那时狼狈的往事，斜靠在槐树上，任凭明媚的阳光从层层叠叠的缝隙中投射下来落在眉眼间，透过上千年的时光，终究走出那时狼狈的梦靥。

　　两人就这般沉默的在金城门前对峙着，千年前两人本是同根生，心意相通，千年之后的两人却见面不相识。

　　夕阳斜下，金黄色的阳光懒洋洋的洒在城墙上，留下斑驳的印迹。

　　步临风终究还是让步了，后退一小步，敛了眉眼，道：“师兄先走了，保重。”随后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召唤来一只仙鹤，驾鹤归去。

　　殷紫萍抬头仰望，半空中已经不见了步临风的踪影，火红色的火烧云蔓延在半边天空，火红色的太阳在山峦的顶峰处跳动，最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明晃晃的银月。

　　皓月当空，银白色的光芒倾洒在整个金陵城中，就像是一座梦幻的城市。殷紫萍跺了跺酸麻的脚踝，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到城门之下有一个半仙的摊位，半仙儿掐着手指拈着胡须，摇头晃脑的说：“红鸾星动啊红鸾星动。”

　　殷紫萍只当作是没听到，便快步而过回军营，回营的途中正好看到萧若兰与卓断水两人一前一后从不远处的树林中出来，两人都有些面色不善，想来这也是第二次见到两人单独相处，虽然上一次也不算是什么好的场景。

　　“你俩慢聊，回见。”殷紫萍当真是心力交瘁了，也无心关注多余的事情，懒懒散散的跟两人打了个招呼，便回屋去，只丢下错愕的两人。

　　卓断水原本就不善的脸色更加难看，而萧若兰却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在里面。

　　夜深人静，殷紫萍在床上翻来覆去却迟迟不能入眠，明明不想记起来的，但是不知为何那时的记忆却愈发清晰起来，就像是昨日的事情，一点一滴落在心上便再也无法抛开。

　　正当殷紫萍不停地翻来覆去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殷紫萍坐起来，屋内并未点灯，黑蒙蒙一片，反倒是门外映着银白色的月光，从而显得明亮起来，一个魁梧的身影映在门窗之上，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殷紫萍沉默着没有吱声，只是呆愣愣的坐在床边，突然间觉得现在的场景分外的熟悉，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也是这般呆坐在床前等着某人的到来，那一夜的月光也是这般明亮，那个人也是这般沉默的站在门口，却迟迟没有敲响门扉。

　　“义妹，方便开下门么？”门外传来粗狂的声线，像是从偏远的山谷之间传来，恍惚的令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殷紫萍惊愕之间匆匆披上披风，点上油灯，昏暗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整间房屋，打开门就看到霍击蒙懒散的斜靠在栏杆上，银白色的月光倾洒在他的身上，颇有几分历尽沧桑的感觉。

　　“义兄？”殷紫萍颇有几分意外。

　　听到声响，霍击蒙也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看着人流如织的街市，重建之后的金陵城逐渐恢复往日的喧闹，各家各户门前都挂着火红色的灯笼，如同织好的锦缎。许是时间到了，一只舞龙的队伍从街头缓缓走来，人们的面容上都流露着欣喜的神色。

　　“在看什么？”殷紫萍从来没见过霍击蒙如此颓废的模样，即便是兵临城下的时候也是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神情，是所有人的主心骨。站在栏杆之前，殷紫萍自然也看到了人们欣喜的神色，那是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平和与欣慰，那些欢声笑语与锣鼓声清晰而传来。

　　“我在看芸芸苍生，我一直以为只要杀尽所有金军就能让天下百姓安定幸福，可是我错了，你看他们……”霍击蒙大手一扬，如同一道禁制，那些欢声笑语与锣鼓声逐渐远去，只剩下空旷的寂静。

　　殷紫萍没有继续说话，因为天下运势不过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每次饱受战乱之苦的都是百姓，即便是过了千百年也改变不了战争的性质，也改变不了百姓所遭受的命运。

　　“只要能够安定，所有的灾难与痛苦他们都能够忍受，只是这样的话，这么多年的战争到底是对还是错呢？”霍击蒙是第一次质疑自己的存在，质疑战争的存在。

　　殷紫萍还是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人群们流露出的真感情，一晃千年，万年前的天姥山山巅尚且是荒芜一片，经过天地灵气的蕴育得以成活两株仙草，一颗名曰临风，一颗名曰紫萍，都是救死扶伤的良药，两株仙草经过千万年的天地灵气滋养终成仙道，飞升仙宫，但是那令人向往的仙宫却冰冷无情的令人窒息。女娲造人伊始，六道尚未成型，天地间人、魔、妖、鬼纷乱四起，人间大乱，百姓苦不堪言，仙宫之首提议天降洪荒湮灭人间以达到六道轮回的目的，于是无情的若水从天而降，毫不知情的凡人死伤无数，整个世界都被洪水淹灭，造人之母的女娲也仅是流下一滴愧疚的眼泪便不再过问。紫萍痛恨仙宫冷漠无情，自愿屏除仙根重入轮回，行医救人，造福百姓。

　　如今千百年过去了，当初的紫萍犹如微小的尘埃未能改变凡人的命运，只能跟着他们一起默默地承受着。许是经历的太多了，以至于殷紫萍自己都麻木掉，忘了自己的使命与根本。

　　“你在想些什么？”霍击蒙久久未能等到殷紫萍的回应，一回头便看到殷紫萍沉思良久的神情，一瞬间就像是回到了两人相识之初的时候，那时候的殷紫萍也是这般说着说着便沉浸到自己的小世界之中，常常令人哭笑不得，只是再也回不到那个时候了。

　　殷紫萍紧紧的抿着嘴没有说话，当初重入轮回之时殷紫萍没有喝孟婆汤，从始至终都记得自己的身份与目的，可是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自封记忆的呢？殷紫萍倒是记不起来了。

　　正当两人相顾无言的时候，正好看到卓断水犹犹豫豫的走来，猛然一抬头就看到殷紫萍披着披风站在霍击蒙的身边，娇俏的身影与伟岸的身躯似乎更加契合，尴尬的将手中的东西背到身后，抓了抓脑袋转身离去。

　　殷紫萍就是这么静静的看着卓断水离去的身影，并没有去阻止。当所有的记忆苏醒的那一刻，殷紫萍都有些怀疑自己究竟是那个为了百姓能够摒弃所有的紫萍仙子还是那个在逍遥观中没心没肺成长的殷紫萍，亦或者两者都不是。

　　霍击蒙同样看着卓断水离去的身影，唇角不易察觉的微微上翘，却问道：“不去追么？”

　　殷紫萍费力的将目光转回来，摇了摇头，然后披风之下的手却紧紧地握在一起，隐隐有些泛白的迹象。

　　夜半时分，喧闹的人群纷纷归家沉入睡梦，安详的外衣之下却有阴森的黑雾再次入侵，拨动着松散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