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枫丹的回忆》林小九

14、食肆

　　“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他。”这一天，温婉眨着好看的大眼睛说。
　　“这是第一个十年。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个十年。”第二天，她望着天空，面露笑容这样说道。
　　“我相信他会找到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相信。”第三天，她坐在树下，跟树促膝谈心。“然后我们要在这里建一座小木屋，他打猎，我织布。然后我们会有一个孩子——不，我们会有很多孩子。围着我们叫‘爹爹’，‘娘亲’。然后孩子长大就要出去闯荡了，我们不能把他们一辈子囚禁在这个寂寞的地方，孩子们该有他们自己的生活。然后我们就在这里老去，死掉。我们死的时候手也是紧紧握在一起的。那时候，我们就躺在这里，直到变成你的养料，好不好呢？”
　　树沉默着。
　　“你觉得我傻对不对？”
　　沉默。
　　“我是很傻。如果我不傻，但是我就该跟他说我喜欢他，说我为了他可以什么都不顾，连性命也不顾，我该让他带我走的。但是我不记得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最后见他时，他，他……我记不起他的脸了！”温婉此时已泣不成声。
　　有什么，比忘记自己的挚爱更可怕？那可能就是，心中还存着情，却再也记不清你心里那人是何模样了。
　　“为什么？难道我不够爱他吗？”温婉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流下。
　　我还记得，五岁那年，湖边微风拂面，我蹲在那里喂鱼，一不留神，脚下一滑，落入水中。水花飞溅，我看着自己一点一点下沉，气泡一点一点上升。就在快闭上眼的那一刹那，他跳了下来，扑通一声，搅动起更大的涟漪。光与影交错着，他那双温暖的大手拉住了我，将我拥向他宽广的胸膛。那一刻，我活了。
　　六岁那年，相师看了我一眼，便道：“这女孩福薄，靠近她的人也会遭遇不幸。”他只淡淡地说了句：“无妨，我本无福之人。多点不幸至少不会这么无趣。”
　　七岁那年，我看到书房字画，爱不释手。我求老爷教我读书写字，老爷用力抓着我的手说：“工具而已，识字何用？”我哭了一夜。第二天他问我：“你真心想读书？”我点头。他温暖的手摸着我的头说：“只要你跟我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再哭了，我就教你。”我点头。“让我最后哭一次。”我扑向他宽广的胸膛，痛哭流涕，鼻涕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他只是抚摸着我的头发，一声不吭。
　　之后岁月流景，他一直伴在我身边，教我读书识字。我记得他说：“我只是府里一个下人，能会读书写字已是老爷开恩，琴棋书画却是一窍不通，不然还可以教你更多。”我拉着他的手说：“没关系温叔叔，我能会读书写字已经很幸福了，哪会那么不知足？”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我们一起，读过那么多诗篇。我已知足。
　　待我金钗之年，再去拉你的手时，你已会不动声色地甩开。我以为你是讨厌我了，你却说：“男女授受不亲。你读过书，该懂的。”我懂，我都懂。在你看不见的角落，我读了不能读的书，才意识到，一眼，就是一辈子；第一眼见你，我就无法自拔。但是我不能说。
　　我用之后三年揣摩你的心思，却始终猜不透。
　　你的眼眸深不见底，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你没有娶亲，是老爷不许。但是我始终不知道，你心里是否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