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制片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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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小说家，并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小说家。
他写了将近十年的小说，却也没能够出版一本属于自己的书，
没背景、没关系、没钱，
最重要的是，没人气。
他的作品大部分都发表在一个冷门网站上，冷门到连名字都难以被人记起。
也不是不想在发表那些主流网站上，
但是，他的小说里大多数都涉及了恐怖、血性、暴力，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揭露人性最为阴暗的一面。
发上去只有被屏蔽的份，搞不好还要被□□。
因为与世俗的价值观格格不入，题材又不太受读者的亲睐，因此尽管写作多年，他也没有积累下多少忠实读者。
由于埋头写小说的缘故，与家人缺乏联系，好几年都不曾往来，
朋友更是寥寥无几，基本上都属于有钱就聚、没钱就散的酒肉之交。
没有能敞开心扉诉说的人，他就孤注一掷地把自己的情感都投入到小说里，
这使他与外界的交流越来越少，性格也越发的孤僻。
就像一个梅比斯环，不断地不断地恶性重复，
永远重复着孤独的诅咒。
多年来，他一直都靠着自我调侃过日子，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小说也能被改编成剧本。
你的小说永远都不可能被人欣赏。
这天，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已经连续在电脑前坐了不知有多少个小时，空的咖啡罐和烟头堆满了整个桌子，
没有便当盒，也没有包装袋，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再次见到镜子里的自己时，他觉得异常陌生，
就好像，自己从未认识过对面那个双颊凹陷、眼袋突出的男人。
他摇摇头，发出一声不知道是叹息还是嘲笑的混音，拖拉着脚步朝桌子走去。
笔记本就像一个小岛一样，孤零零地屹立在垃圾罐子和烟灰的海洋中，
显示屏在昏暗的室内散发出黯淡的荧光，
看起来像是予以救赎的灯塔一样。
他走到他的灯塔前，默默注视了几秒钟，忽然发狠地合上了笔记本的盖子，
打开，合上，打开，合上。
打开，合上。
像是一部永远都不会停息的机器一样。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
他犹疑了许久，才最终确定那个声音的确是来自他的电话。
除了键盘的敲击声，他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这样的，有节奏的响声了。
他转身盯着电话，尖锐的铃声像是有了质感的实体一样，把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压抑了下来。
一步一步挪过去，他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脖子僵硬的发疼。
就好像那是一头负伤的兽，不知什么时候会跳起来给他致命一击。
铃声终于戛然而止了，他松了一口气，却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在房间里响起，
你好啊，我是……
是电话录音，他几乎都忘了自己的电话有这种功能。
……哈哈你可能没听说过我，不过，‘小逃杀’你总看过吧，我就是那部电影的制片人，哈哈哈……
男人在录音里一直哈哈个不停，就像是收到了假想中的恭维一样。
他有点不耐烦了，伸手想要按下停止键，
……不瞒你说，实际上我一直都非常欣赏你的作品，特别是那部‘血腥工厂’，从场景的描写到人物的刻画都非常出彩，不知道你有没有改编成电影的意向呢？
他的手僵住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男人的话语。
男人在电话里一直絮絮叨叨个不停，不过总算是在一分钟录音结束之前留下了联系方式。
请务必联系我哟。
男人以一个轻佻的尾音结束了整通电话。
他近乎呆滞地望着电话，觉得那个听起来极不靠谱的制片人一定是搞错了，
但是，‘血腥工厂’的确是出自他的手笔。
这部中篇小说是他三年前创作的，讲得是一个工厂厂长在常年累月的重复性机械劳动中精神失常，将整个工厂的人屠戮殆尽的故事。
平心而论，这部小说在他的众多作品中并不算是上乘之作，
只不过是增添了更多的血腥元素，细节部分着重刻画了些而已。
他再次坐回电脑前，翻出了那篇小说，就着破裂的屏幕重新读了一遍。
一遍，又一遍。
在近乎神经质地将小说反反复复阅读了十几遍之后，
他终于颤抖着手拨通了制片人留下的电话。
三个月后。
如果要说的话，这绝对是他这十几年来穿戴得最体面的一天，
因为这天，制片人要来他家，并且一同带来由他的小说改编的电影，
用制片人的话说，就是电影上映之前要先请原作者过目，以确保全片的立意与小说里想要表达的相一致。
不然会很麻烦的。电话里制片人哈哈笑着说。
门铃响了，他几乎小跑到门口，
然而手握上把手时，他却不知为何停顿好一会，然后才蓄力一样，猛地拉开了防盗门。
喀拉，清脆的金属声把门挡在了半开不开的尴尬境地。
制片人看着防盗门上的铰链，笑着说，
别那么紧张嘛，你。
他僵硬地扭曲出一个笑容，滑开了铰链，将客人请进房间。
太长时间没有跟人打交道，他已经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只能在房间里局促地走来走去，试图将光线调暗，以确保观影的舒适度——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他的房子常年拉着厚重的布窗帘，再加上灯也没开，本来就已经是十分昏暗了。
制片人一如既往地笑着拍拍身边的沙发，
别费心了，过来看电影吧。
会出乎你的预料哟。男人笑着将U盘插进他的电脑里。
他并不知道拍摄一部电影要花多久，
但是三个月的时间，他总觉得短了些。
缺乏资金引起的粗制滥造，是他绝对不能忍受的。
但他知道，在制片人面前，自己没有资格挑三拣四，
这个男人就是他的神。
影片开始了，
微微抖动的片头出现了几个模糊的字，血腥工厂。
他对这种抖动镜头的拍摄手法有些许的不满，却没敢说出口，屏住呼吸继续往下看。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影片的拍摄效果竟十分的逼真，
无论如何，都不是他所想象的粗制滥造之作。
不管是将人活生生剖开的特写镜头，还是血浆涂满墙的场景，都是如此震撼。
他从未想到过，当自己的小说以声像的形式被展现时，居然会是如此狰狞。
以至于影片结束时，他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怎么样，不错吧。制片人笑着转向他。
他重重地点点头，
简直就像是真的一样。
哈哈，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制片人打开公文包，拿出一沓合同。
制片人十分随和，身上并没有媒体工作者常常带有的压迫感，一边整理合同一边和他聊天，气氛十分轻松愉快，这使他慢慢地放松下来。
你们不会真的把那些演员都宰了吧。他有些佩服自己，居然有勇气说出这样的玩笑。
他好整以暇地等待制片人的回答。
没有回答。
制片人慢吞吞地整理手里的合同文件，把纸头一张一张对整齐，
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玩笑一样。
他意识到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奇怪，便学着制片人的样子干笑两声，
哈哈，怎么可能呢？
是吧？
制片人抬起头来，脸上再次挂出了笑容，
当然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制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