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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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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即使闭上眼睛,电脑闪烁的光还是能够印在视网膜上。即使用被子蒙住脸,室友劈啪敲击键盘的声音依然不间断地捅进耳朵里。夏夜难免有些懊热,余妙感到背后渗出细密的汗来,在床上翻了个身。
光线和细微连续的噪音是睡眠的大敌,余妙一向睡得浅,数次被室友的动作惊醒。醒来的瞬间心脏咚咚地跳动着,额头是潮湿的。
心里默念“快点睡,不要在意,快点睡,不要生气……”余妙尽力将怨气压下去,却感到思维逐渐清晰。
摸到床边的手机,按下解锁键,解锁界面显示出有一条短信。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是“刘奕辰”发来的。
“确实会感到有些不安不过总会要挺过去的:)。”
时间显示是凌晨2点23分。
[二]
“时间就安排到这个星期五的班会,我会去找老师借一个多功能教室,你们班就负责布置一下场地。”
“好的,学长。语文、数学、英语和理综的经验交流,你们班上已经准备好发言的人了吗?”
“嗯……语数外倒是没问题,理综我还得想一想。”
“安排课代表呢?”
“课代表不一定就是最合适的。”
两年前,余妙是中部城市某重点高中重点班的学习委员,刘奕辰比她高一级,可以被称一声“学长”。他们就像世人刻板印象中的好学生那样,满脑子除了高考别无他念。而两人的相识,无非也是因为学习。
两人分别处在年级最好的A班,而成绩同样名列前茅。刘奕辰那时刚升上高三,在九月份的全市调研考试中首次接触理科综合,整个班都被两个半小时的考试折腾得措手不及。余妙的班主任精明能干,抓住这次机会想让高二的孩子也体会一下理综的分量,便拷贝了试卷分发下去,并与高三A班的班主任商量,要召开一次经验分享大会。
同为学习委员的余妙和刘奕辰便被推了出来。
那天余妙正咬着牙解一道电磁场与经典力学结合的物理大题,草稿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听见班主任呼唤自己的名字,眯着眼睛抬起头。长时间盯着试卷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只看见班主任远远地站在门口,身旁还立着一个陌生人。
她放下笔走过去,听见班主任这样介绍:
“这是我们班的余妙。余妙,这个是高三A班的学习委员刘奕辰,你们俩一起负责这次两班的学习经验分享大会。”
走近来看,才发现眼前的陌生人有些眼熟。
这也是难免,每次月考之后,校长都会在周一的全校集会上表扬年级前三,给他们发文具作为奖励。刘奕辰是主席台上的常客。
比自己高一头,戴黑框眼镜,镜片后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里带着温暖笑意。他说:
“你好,余妙,其实咱们也算是熟人呢。”
余妙也是主席台上的常客。
[三]
听说最初只是偶尔感到膝盖骨酸疼,误以为是打篮球用力过猛。休整一段时间之后开始持续疼痛,连走路都很艰难。去医院确诊后——
“确认是骨肉瘤也就是骨癌~不过还好是良性”
手指向上翻,看之前相互传的短信,刘奕辰以这样轻松的口吻叙述着。
后来他住进了校医院,不久又转到市内更权威的大医院,停学了,正等切除手术的排期。临睡前余妙在网上搜索了一下,良性骨癌倒不会对人体产生致命伤害,可是她细细想了想,难免被“癌”这个字吓得浑身发冷。
夜里,尤其是安静的时候,余妙总是容易多愁善感一些,像是心被这份短暂的孤独折腾得纤弱。她想着远在南方的某间病房,夕阳从朝西的窗户斜斜切进来,病床被切分成两块,一半浸润着暖洋洋的橙红色,一半是灰白的。学长就这样躺在夕阳里。
不允许朋友全天陪护,父母远在家乡。余妙想着这些,有点着急,指头在屏幕上划着:“那你一个人要不要紧?”
过了半晌没有收到短信,夜也深了,她便躺上床去。
被室友吵醒时,正好看到2点23分的那条短信,句末的笑脸在大背景铺垫下显得很拙劣。
余妙这才想起来她有两年没见到刘奕辰了。
[四]
“呐,你和那个高三A班的刘奕辰学长在谈恋爱?”
高二结束的暑假,学校按惯例要补课到七月末。某个女同学鬼鬼祟祟地跑过来戳她,余妙只得放下笔来。一年以来这种谣言并不少见,她耸耸肩一笑,“怎么可能”。
“那你知道他高考失常的事情么?我刚刚在办公室听到老师们在聊呢,说他没进全省前100名,清华北大肯定没戏了!”
余妙心下一惊,抬手看了看表,今天正好是高考出分的日子。
自那次经验分享会的筹备开始,余妙和刘奕辰的关系便越来越近。原本就都是好学生,课业压力大,时间安排紧,每天从早到晚都坐在教室里,周末也有学校的补课。所谓关系好,无非是日常会相互传短信,讨论一些难度颇大的数学物理题,或者聊聊喜爱的小说和漫画。
日子久了才发现,两人不止有主席台上的那一点交情。同样都是从本校初中部直升,他们在中学时期也有过数次擦肩而过。某次春游时坐在同一桌吃饭,晚自习之前去食堂买油炸点心,会去步行街上的新华书店看书,一蹲一下午。
“真的是很有缘分呢,”刘奕辰笑眯眯地抽出一本笔记本,“这个里有上次你说的那道题的解答。”
余妙接过本子:“谢谢学长。”
“所以……刘奕辰他……”
站在班主任的桌前,余妙借口询问上届高考生的整体水平,其实意在知晓前几名的情况。班主任不知道是不是聪明人揣着故作糊涂,忙着手里的卷子,随口说道:
“刘奕辰失误了,这次第一名是他们班平常挺不起眼的一个女生。不过整体也没考好,没有能上清华北大的了。”
想着刘奕辰一贯对于清华大学的向往,余妙有些难过,差一点当众掉下眼泪来。班主任却似乎没注意到,往余妙手中塞了一沓卷子,“这是咱们班试做高考题的结果,你发给大家看看”。
刘奕辰便这样从余妙的世界里消失了。高考志愿填报完毕后,余妙才鼓足勇气给他打去电话,却只听到“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回应。
直到余妙以全校最高分傲然考入北京大学,她才收到一条落款为“刘”的短信,里面只简单写着两个字:恭喜。
而那时,余妙甚至都快记不清刘奕辰的脸。
[五]
余妙暗暗下了决心,从床上爬起来。正欲睡觉的室友“啧”了一声,对她说“你小点声啊,我睡了”。
坐在电脑前,连上网,光标指向浏览器,余妙在搜索栏输入“北京至杭州”。
[六]
飞机呼啸着降落时,余妙咬着牙,紧紧攀住扶手,试图深呼吸来舒缓疼痛的耳朵。
她竟然真的穿越了一千多公里来到这座城市。
窗外是南方特有的水润青绿,放眼望去清新无比,连空气都透着潮湿。在北京呆了一段时间,余妙已经适应了灰蒙蒙的视野,乍一看到这样的景象,呼吸到这样的空气,简直感觉从里到外的焕然一新。这也令她想起了自己同样地处南方的家乡,湖泊随处可见的城市养育敦厚的人。
在机场等了好些时候才盼来一辆出租车,余妙坐进去,对着手机屏幕报出刘奕辰所在的病院地址。
余妙有典型的南方口音,平翘不分,说起话来总带着些天真的含混不清。出租车司机似乎误认她为本地人,拿方言与她寒暄起来。余妙漫不经心地听,看着窗外。
从机场进入市区,人与车辆渐渐地多了起来。道路两旁的树荫交叉错落,洒下晃动的光斑,连太阳都是轻柔的。气温适宜,出租车里没开空调,余妙打开车窗,清甜的风扑面而来,打散额前的刘海。这座城市似乎有独特的节奏,行人踏着自我的步调向前走着,表情大多放松和微笑;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向前开,也少鸣笛。
“现在不是旅游旺季,人少,清闲的很哦。”司机透过后视镜看见余妙的动作,悠然搭腔。
这一切都使余妙十分羡慕。
进入大学之后,事情杂而凌乱,在大学里寻找一个交心的朋友太困难,而高中时代念旧的太少。大多数空闲时间,余妙只能盯着电脑发呆,或者去寻些热闹的综艺节目,打消那时的寂寞。偶尔,旧日的朋友之间会相互传短信,这成了她日常里最温馨的一刻。或许是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刘奕辰竟然也断断续续地与她联络下来。
望着窗外滑到后面去,反射着日光的招牌,余妙想起了刘奕辰发给她的一条短信。
“杭州的节奏真是好悠哉啊 今天跟同学去外面吃饭到得早了一点结果饭店的人居然告诉我们厨师还在吃饭呢让我们先等一下>< 真是服了”
回想着那条短信里故作可爱的颜文字,突然笑了起来。
虽然进入大学,但是学长还是会偶尔发短信聊一聊日常生活里发生的事情,那个语气与高中时几乎无异,果然有着不会随着时间流动而变化的东西啊。
被升学、考试、家庭作业和随堂测验包围的高中女生,每天最期待的无非是平淡生活中的一点暧昧。暧昧那样轻巧,像是踏在云端,可望而不可及。可愈发遥远神秘的东西,就愈能受到学生的迷恋,似乎它能够带领自己偶尔地脱离沉闷,超越时间与空间地享受。享受什么?无非是心情。
余妙不能免俗。
她相信男女之间能够产生纯洁的友情,为自己与刘奕辰拉近的关系而喜悦。享受成熟的关心与照料,享受同学投来的羡慕眼光,享受着“她们没有办法像我这样”的优越感。余妙发出字斟字酌的短信,将注意力一半放在作业上,一半放在手机上。回复的短信多读两遍,再去做两道题,等一会儿再回复吧。
高中的余妙无法抗拒这些,并且感到自己对于这些的依赖。
而被陌生的环境、冷淡的室友、复杂的人际关系困扰的大学新生,再度感受到曾为之倾心的关怀时,一头扎了进去。
余妙忍不住猜测,他或许有点喜欢我吧。
嘴角弧度扩大,余妙把玩着手机挂链,把锁屏后的手机当作镜子照了照。
窄窄的玻璃反射出微笑的自己。
一如高中时代的斜刘海,无框眼镜,学生气的服装。
是不是瘦了一点?她仔细端详着。
不过,总有时间无法改变的东西存在。
[七]
下车时余妙为比想象中贵的车费心疼了。购买往返机票的费用全是从奖学金里挤出来的,她没敢跟任何人说。回去就得节衣缩食天天吃食堂了,想想食堂单调的菜色,余妙觉得自己又得瘦下去几斤。
把沉甸甸的双肩包背好,她抬头望向病院。
无论什么时候,病院里总是有很多人。挂号的地方排出长队,人们个个显出心烦气躁。余妙绕过门诊部,沿着一条小路向里,住院部正在后方。走到半路,她看见街边有个带着草帽的女人,在阳光下缩成一团,面前摆着几桶鲜花。
高中时,余妙与刘奕辰聊过关于花的话题。
余妙一向不喜欢花,她讨厌鲜花凋零的时刻。把好看的花插在花瓶里,每天给它换水,希望它能够多活一阵子,这件事本身就太残酷了。刘奕辰笑余妙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说这一刻她脸上显露出来的完全是小孩子的天真。
而刘奕辰本人相当钟情于玫瑰。
在桶里挑拣一会儿,看望病人不适合白色或鲜艳的颜色,余妙最终选中了两枝粉玫瑰,请人给她包起来。
两枝而已,不多不少。
拿着粉玫瑰直起身时,手指被玫瑰的刺划上了。
舔了舔伤口,细微的疼痛感让余妙心里蒙上一层莫名的阴影。
“您好,我来看望肿瘤科的刘奕辰,请问他在?”
进入住院部,余妙首先来到接待台。护士端详着她,然后低头翻了翻记录簿,回答“503”。走进电梯,按上五层的按钮,余妙将书包卸下,活动了一下被压得酸痛的肩头,回想着一并带来杭州的慰问品。
“叮”的一声,失重感提示电梯的停止。银白的门向两侧分开,一条长长的走道展现在眼前。
这里是粉白的世界。
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在擦得锃亮的地板踩出节奏,医生一脸严肃,套着白大褂;护士们则端着仪器病历跟在一边,穿粉红的护士服,步履匆忙。间或有身着条纹病服的病人坐在轮椅上,或者被人搀扶着,夹杂在粉白之间,格外显眼。
余妙拎着书包、握着花束,一脸茫然地踏进了这个世界。
病院有关生老病死,连空气都像要比外界凝滞一些,缓缓流淌着。余妙不敢大声,心脏也跟着猛烈地跳动起来,她仰头辨认病房号,小心翼翼地与医生患者擦肩。与门诊部不同,住院部安静得多,有种对生命的敬畏感,可是在这敬畏感里隐隐地也透露出一些绝望。
不是感冒发烧,不是头痛脑热。住院患者的脸能够透露出疾病的讯息,而绝不是矫揉造作的虚弱。健康人行走在他们之中,心里会自然流露出悲悯,可是悲悯也是对这些挣扎于病痛的人的不敬。
感受到自己的健康过度显眼的余妙,缩了缩脖子,停在了503的门牌前,深呼吸。
“咚咚,咚咚。”心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发出“确实会感到有些不安……”这样短信的学长,两年不曾再见的学长,就要见到他了。
503的门被打开了。
[八]
“奕辰,你要吃水果吧?我去给你再买点儿?”
“嗯,好,辛苦你了。”
明丽果断的女声从远及近,出现在门前。熟悉的南方口音,在门内模糊地奏响。
说着“买水果”,一手搭在门把手上的年轻女孩,梳高高的马尾辫,像猫一般的亮眸正紧紧锁住余妙。与她对视的余妙不知所措地退后几步,目光正好越过她看到了里面病床上的那个人。
过去的婴儿肥消退了的,带着毛线帽的,眼角微微下垂的那个人。
想象中躺在夕阳下,把寂寞转换成惊喜笑容的那个人。
实际上,只是个露出惊吓而尴尬的神情,一时间愣住的,那个人。
[九]
病房里住着两个人,另一位抱着一本书阅读正酣。方才说要去买水果的那个女孩留下若有所思的“哦——”便离开了,刘奕辰放下手中的书和笔记本,望向窗边瘦瘦小小的女孩。她正从窗前找到一把椅子,有些笨拙地搬起来,走了几步轻轻搁在刘奕辰的病床旁,然后坐下来,刘海遮住眼睛。
余妙带来的花在他的手上走了一道,被放在床边的小桌上。两人寒暄了几句“好久不见”和“谢谢你的花”,便相继沉默下来。刘奕辰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应和着干笑了两声,满脑子只想着令她赶紧离开。突然看到余妙低头掀开书包,往外掏出一样又一样东西,叠放在桌上。
她的声音还和过去一样,清甜,有点含糊的平翘不分,带着犹豫。
“那个……之前你说想看的那两册《柯南》我找到了,所以给你带过来;还有你之前提到的《目送》,我翻了好几次有点破了,希望你不要在意;我从家里带了一些小吃特产什么的,不知道你这儿能不能买到,所以也带过来了,还有几张《哈利波特》的光碟……”
小桌上的东西越堆越高,包里越来越空。刘奕辰望着那些自己在短信里无意提到的东西摇头叹息,他其实从来没想过要去看这些书和电影要去吃这些小吃,不过是随口的玩笑之词。
他看到余妙一点点翻动着背包,最后停了下来,素白的小脸露出一丝自嘲。
她从包里翻出了一本书,竟是课本,纸页间夹着彩色标记纸,翻得都有些卷了,书籍上大大的四个字:高等数学。
高中时代的余妙是个数理化型的女孩儿,尤其擅长数学和物理,面对复杂卷曲的圆锥曲线与频繁变化的力电磁场得心应手;而刘奕辰相较之下更偏文科,是常常能拿英文满分的角色。两人相识之后,见面的次数或许还少于讨论理科题的次数。有很长一段时间,每每想起这位学妹,脑海里也不过浮现手机屏幕里横平竖直的解题思路。
因为年纪略长一些,也因为学习进度更快一些,刘奕辰时常会在方法上指导余妙,有时也拿班上做过的练习卷给她。接过练习卷的女孩扎着马尾,戴大大的眼镜,抬起头来时素白的脸上焕发出神采。
他们的故事承载在此之上。
“上大学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懂的东西太少了,大概是方法的问题,学习起来没有原来轻松了,本来还想要向你请教一下……”
余妙握着课本坐在那儿,肩膀塌塌的,微微一笑。
“不过现在发现我来给你添乱了。”
刘奕辰这才发现他自己靠坐于病床,下意识间将身子侧向离余妙更远的一边,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抗拒与冷淡。
“哪儿的话,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他连忙将身体摆正,硬是在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余妙轻叹一声,将课本收进书包,就作势要站起来,刘奕辰不方便活动,只伸手想拉住她的衣角,却被轻轻避开了。
余妙站直,居高临下。
“刚才那个女孩儿,是学长的女朋友吧。”
[十]
走出门时恰好碰到刚才那个女孩儿拎着水果进来,余妙微微侧身,向她低了低头。从样貌到穿着均令人感觉光芒四射的女孩儿“哎”了一声,拦住她:
“余妙,你这就要走了吗,不多坐会儿?”
听到自己的名字,余妙有些动摇,随即释然地摆手:“谢谢你,我一会儿的飞机就得回去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这么大老远地麻烦你过来一趟!”女孩儿的语气里夹杂着热忱与歉意,连忙在塑料袋里摸索着,拿出几个红艳艳的苹果,硬是要塞到余妙的手上,“这些东西也不成敬意,你就带着路上吃吧。”
在待人接物上向来不擅长的余妙每当遇到这种场景都犯怵,她向后退了两步,接过苹果又是点头又是道谢,“谢谢谢谢”说个不停。那个女孩儿像是与她在做对比似的,也就愈发的热情阳光。
“你就拿着吧,我们这边也不好意思让你一个人回去,可是我实在走不开,真的很抱歉……”
“呃……真的没关系的,谢谢你……那个,要赶飞机,我得先走了……”笨拙地把苹果放进背包里,余妙再度后退两步,浅浅鞠躬,想要越过女孩儿与病房内的学长再度挥手道别,可那女孩儿仿佛无心地小步移动,生生将她的视线阻隔了。
“那,再见。”
女孩儿向余妙大幅度地摆手,余妙则回礼示意,随即转身离开了。她躲过一个端着托盘、大步流星的护士,又为一位坐在轮椅上的患者让路,迈步向前。
而余妙转身的一瞬,女孩儿脸上的笑容立即剥落了,她跨进病房,伸手牢牢关上门,表情冷淡地望向自己的男朋友:
“我可算是跟余妙见面了,她——可真够痴心的,从北京飞来这儿看你。”
“……那是她自己想太多,我可什么都没说过。”
刘奕辰则摆弄着床边零零总总的慰问品,不曾抬眼看她。
[十一]
走出病院时,感觉肩头的重量减轻不少。
余妙仰起头来,南方浓绿的树荫遮挡阳光,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像小雀斑一般,印在她的脸上。
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什么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