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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能说的秘密 ...

  •   楼前种着几株杜鹃,此刻深红的花正开得葳蕤。
      大朵繁花绮丽的盛开在枝头,娇蕊贴着娇蕊,皱褶的花瓣叠着花瓣,缀在细嫩茂盛的枝叶间。猛然就想起那句诗来——“闲折两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花中此物似西施,芙蓉芍药皆嫫母。”
      西施?苎萝夷光虽然号称古代四大美女,纪靡音却并不以为她有多出众。不过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女人,为了所谓“爱国”,白白葬送了青春。
      纪靡音想着娘亲喜爱杜鹃花,正巧这杜鹃花盛开得极艳,随手折下两枝犹带雨露的杜鹃花拿在手里,一拐就去了娘亲住的院落。

      按说女儿都应是和娘亲住在一起的,可纪家本家里唯一的女儿,却是独自住着一处小楼。不受宠的纪家沈姨娘住在离她小楼不远的一个偏僻小院里。
      几步就跨进娘亲住的小院,毫不意外娘亲院落里没看到什么丫鬟仆人。
      纪家家业大,纪家几位老爷的妻妾都多,子嗣更多,不受宠的妻妾比比皆是。纪靡音虽是唯一的女儿,可这个女儿的娘亲只是农户贫女,被纪老爷一时酒醉占了身子,因着身孕而入了纪家门。可谁叫她肚子不争气,生个女儿就算了,偏这女儿模样不是倾国绝色,性子还不够讨喜,自然不受宠。
      不受宠的纪家大小姐和沈姨娘,也就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能隔着遥远的饭桌看上一眼纪家老爷的脸,纪家主子多了去,仆人跟高踩低,个个都是人精。纪靡音性子冷,他们心里畏惧,不敢明着违逆她,这沈姨娘性子软,可就被她们掐着劲的怠慢!

      “廷伟……”
      纪靡音站在房门外,听着房内一声娇咛,那声音是如此熟悉……
      隐身在窗后,房内旖旎风光,淫声靡语传入她的耳里,慢慢倒也习惯。坦然的松了颦着的眉头,纪靡音就如石雕般站在外边,听着房内女人一声高过一声的娇语。
      等了很久,房内终于安静下来,再隔了半晌,房内发出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廷伟,你这就要走吗?”女人的声音带着娇颤,满是不舍得。
      男人却没有说话。
      金玉敲打相撞之声——清脆珑珑,似是上等的玉石珠佩。
      “你,什么时候……再来?”尾音极低,若不是纪靡音竭力屏住呼吸去听,相信都听不到那声音。
      只是这轻轻两个字,却如尖刀,直刺纪靡音柔软心底!
      没有听到脚步声,门却被人从房里打开了。

      走出来的昂藏男人身穿深紫色的暗纹云锦袍服,背影看上去英姿飒爽。他走了一步,扭过头来看一眼纪靡音,冠上明珠闪烁寒光直射她双眼,凛凛眼光让纪靡音浑身瞬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薄唇紧抿,唇角微挑出一个讥讽的斜度,纪廷伟不再看她,转身走远。
      纪靡音紧握五指,白玉指甲掐入掌心,疼痛传入心脏,却也盖不过心底的伤疼。
      这个男人,纪廷伟,他明知道纪靡音在外边听着,却根本不在意!是了,对于恣意妄为的他来说,有什么好畏惧的?这件事若捅破了,不过是沈姨娘不守妇道勾引儿子,犯下乱.伦大罪,与他纪廷伟毫无干系!
      闭一闭眼,纪靡音踏进房里,关上房门。

      “音儿?”床上妇人隔着白纱红莲屏风看出来,绰约看出是自己女儿。
      “娘。”纪靡音将手里的杜鹃花放在桌面上,去开窗。
      窗棂上雕着金莲花,线条曼妙,纹理美丽,带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圣洁。娘亲,为什么你就不能是这莲,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
      “音儿……”沈姨娘想要问女儿来了多久,却又羞耻得不知要如何问。
      绿纱窗打开后,雨后清冷的风灌入房里,冲散了房里的沉闷和淫靡味道。
      “娘,我很早前就知道了。”纪靡音淡然道,转过身来将那红得啼血的杜鹃插入白瓷瓶里,放在架上。
      沈姨娘穿衣的手一抖,顿时羞愧起来。
      转过屏风,纪靡音看着凌乱的床榻,沈姨娘正坐在上边穿衣,内裳还没拉好,挂在胸前的艳红牡丹肚兜,红不过她汗润的双颊嫣然。
      沈姨娘抬起头来,凤眼圆润水亮,眼尾上翘,带着妩媚勾人的凄楚。
      “娘,我以前只当你是被迫,不得已……”纪靡音开口,双眼还落在娘亲脸上,不放过她的表情。
      那张只能称作清秀的脸庞上迅速闪过愧疚、难堪等情绪,最后却是无怨无悔的痴情:“一开始是被迫,可后来,他总来……你也知道,你爹总不来,我还年轻,我……”
      “所以你就受不住寂寞了?”纪靡音开口打断娘亲的话。
      沈姨娘却似被这句话刺到了,猛然辩道:“我是真心喜欢他!我……”
      “你喜欢他?娘,你想过他心里的想法没有?你知道不知道,他是我哥哥!”纪靡音一听她说‘喜欢’,当下就被刺得口不择言的直斥娘亲糊涂。

      “我知道他是我儿子,我知道他不喜欢我!那又怎么样?我喜欢他,只要他还愿意来,还愿意要我的身子,我就乐意给他!等哪天我老了,丑了,他连身子都看不上了,我就一抹脖子,等下辈子再见他去!”沈姨娘也是极为固执的女子,当年正是因着这股子犟劲才不顾爹娘反对,跟着纪老爷来了京都,进了纪家大门,现在又因着这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劲,迷上了她名分上的儿子,那个比她小了5岁的男人。
      纪靡音看着这位素来表现得懦弱软柔的娘亲,第一次发现,她骨子里是如此决绝!
      “你有没有为我想过?”纪靡音静默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沈姨娘没有说话。
      房内是如此安静,安静得房外的风声都清晰可闻……
      纪靡音目不转睛的看着沈姨娘,心里绞成一团,既怕沈姨娘给出让她失望的答案,却又早有预感,左右为难,却又执着的想要知道一个答案,内心备受煎熬。
      “音儿,娘只是……”
      一阵风吹入静谧的房间,带入雨水的清凉味道,冲淡了原本飘溢在房内的属于杜鹃花的菲匪香气,也吹得纪靡音心上凉悠悠的起了一层薄冰。
      “娘,没有关系,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好。”纪靡音勉强扯起唇角一笑,苦涩难看的表情让沈姨娘很愧疚。
      “音儿,谢谢你体谅娘!”沈姨娘虽然觉得愧疚,却终归还是因着心里的男人——纪廷伟而甜蜜。女儿总归会大,会出嫁。身为纪家长女,又是本家唯一的女儿,沈姨娘是不愁女儿嫁不到好人家的。虽然因为她的懦弱不受宠,女儿也不被重视,但是不管怎么说,女儿从小就性情早熟,有主见,也不用她这个娘操心。
      “娘,都是女儿的错。如果不是女儿不能讨爹欢心,你也不至于因为不受宠而被抛在偏院,还被下人欺辱,更……”纪靡音看着沈姨娘的脸,手里拉着她的手。沈姨娘的手,不够柔软也不够细腻,指尖的茧虽然不似下人那般硬得明显,触手却也是薄薄的一层。
      沈姨娘听女儿这样说,勉强的笑了笑。和纪廷伟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被他讥笑过,就连下人也明里暗里讽刺过她。她是好不容易凭着肚子里的孩子进入纪家的,可肚子虽然争气的生下了纪家长女,却偏偏是个不讨喜的丫头。她也不是没有怨恨过,怨恨纪靡音不争气,让她不受宠。可是怨又怎么样?那终归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更何况,现在的她,已经有了纪廷伟。就算纪岚回头来,她的心也是放在纪廷伟的身上,回不来了。
      “不怪你,音儿,这些都是娘的命!”沈姨娘嘴上说的淡然,眼里的复杂情绪,却终究没有躲过纪靡音专注的双眼。不管怎么说,她愿意这样说,纪靡音还是满足的。只是在心底,终归有什么东西被摔得粉碎……
      两母女和和美美的说了半晌话,纪靡音才转身出了小楼。

      站在屋外,冷风一吹,被雨浇打得颤微微的花瓣经不住风雨,坠落下来,残红落在纪靡音肩头,有余芳窜入鼻间。虽然反复在心里自语——“娘没有错”,纪靡音的心,却终归是彻底冷了。失望,不可阻止的笼罩了纪靡音。

      纪家老爷子大寿,自然是件大事。早在半年前,纪家的管事就开始准备了。
      这次大寿,来的宾客很多,而且身份贵重。尊贵如皇上,人没来,但是让人送来一堆赏赐;纪老爷子的同胞妹妹珍贵妃也派人来赐了不少东西;受宠和有官职的皇子则都来了;至于同朝的命官,身在京都的都来了,那些外地的王爷和官员,无旨不能擅自入京,所以只是早早遣人送来大批贺礼……
      因为来了如此多的人,纪家虽然早有准备的增加了大量人手,却还是忙得团团转,纪家大宅更是走上两步就能碰到人,到处都吵闹不堪,就连往日静谧的后院僻静角落,也能听到那些官家女眷的谈笑声。

      纪靡音爱静,现下却是被吵得连往日的小楼也坐不住,只能出来转悠,想着寻个僻静处,却忘记她自己住的小院已然是顶僻静的处所了,现下不也人声鼎沸?
      信步绕来绕去,刻意避开人多的地方,却还是不免时时遇到形色匆匆的下人,只能更加挑着角落行走,却猛然被一朵油桐花扑了面。
      停下步,纪靡音伸出手,几朵花堪堪滑过摊开的掌心,却有一朵轻轻的落在上边,白色五瓣中间藏着黄色小蕊。端详半响,纪靡音放开手,视线落在荏弱的花瓣上,顺着那团纯白颤微微的坠落——坠落——直坠落到和许多同伴一起,将地面铺上一层白雪。白这个颜色是最易脏损的,此刻这满地雪花就是这样,虽然一重盖过一重,一朵压过一朵,却依然掩饰不了那些被人踩踏污损的痕迹。
      纪靡音心上突然就升起了几许莫名的伤愁闲绪——花儿求洁未曾洁,却原来不只是人,连花草树木,也是这般无奈何……阖上眼又睁开眼,猛然就见墙垣角落一丛黄色小花跃入眼帘——绿油油的叶片泛着遮不住的生机,跃然其上的鲜黄小花,瓣细而繁密,蓬蓬茸茸。
      纪靡音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看那丛叫不出名来的花。这样近距离才发现,远看葳蕤的花叶,近看才发现其间也夹有萎靡。
      花落而生白絮,却原来,是书卷里曾看过的金簪草吗?金簪草,又名蒲公英,据《唐本草》记载“叶似苦苣,花黄,断有白汁”,想着掐断一支,果见断口处有白汁。纪靡音脸上含住笑,小心的折下一支犹带白绒球的,站起身来后,使劲吹一口气,就见那白絮飘飘扬扬……
      反正宴席上也吃不饱,倒不如将这窝草给挖回去拌着吃。想到就行动,纪靡音转身就要回去拿东西来挖这窝草,却耳尖的听到一声轻微怪响。

      什么声音?纪靡音竖起耳朵认真听,却又寻不着了,转身想要放弃离开,却又听到那压抑的声音。这到底是什么声音?张望了一下,才发现这处竟然极为安静,并不同于府内别处。虽然心里有点发毛,纪靡音还是大起胆子顺着那断断续续的声响处小心翼翼走去。
      石板路两旁植满阴翳油桐,花瓣铺洒后的地面踩踏上去带着丝丝微响,清淡的花香味里夹杂着极淡的木樨香,浓郁甜腻。
      转过假山,纪靡音猛然惊讶的瞪大眼,纤细五指下意识的捂住檀唇。
      “呜……”
      淫靡的□□拍打声,夹杂着沉重的喘气,空气里浓郁的木樨香也盖不住那特有的旖旎味道。
      亭子里一张石头桌子,此刻上边正仰躺着一个人——青色衣衫混着满头乌丝摊下石桌面,垂落着凌乱散开。让纪靡音惊讶的不是他半仰起的胸膛平整如男子,而是那张脸,只用看一眼就能认出,正是前不久见过的严唯淳。此刻他长眉紧颦,双眼紧闭,双唇紧咬,脸上晕红一片,汗液涔涔,媚态天成,诱惑非常。
      既然其中一人是严唯淳,那么另一个肯定是纪廷伟了!

      虽然严唯淳和纪廷伟的事机密,可也不是全无痕迹。纪靡音偶然听纪廷伟的贴身小厮说嘴时提起一点,虽然说得不清不楚,却也够聪明的她猜破其中猫腻。
      小心窥看一阵,那个站在地上,不停撞击着严唯淳的男人总算露出侧脸来,正是纪靡音的哥哥——纪廷伟。
      娘亲啊,这就是你喜爱的男人!你为了他甘愿luan.伦,却又道他当真愿意为你收心?想起娘亲为了这个纪廷伟,连女儿都不管不顾,纪靡音有些心寒、悲伤,却又满是嗔怨。怨娘看不破,看不清,迟早又要伤心!

      亭子里纪廷伟和严唯淳翻云覆雨抵死缠绵,假山后纪靡音咬牙屏息。她没有勇气冲出去指责纪廷伟,虽然她也曾鼓足勇气与纪廷伟对视过,可是她其实是怕纪廷伟的。她永远忘不了当年纪廷伟那张漠然的脸,怎么冷酷的看着她在水塘里扑打挣扎。
      是的,她从来没有跟人说过,她当年年纪尚幼,路过水塘时不小心踩着了一条据说是纪廷伟一时兴起从塘里捞起来玩的红锦,惹得纪廷伟当下就将她掀下水。纪靡音不会水,吓得在水塘里一个劲的挣扎,被灌了不少水下肚子,好不容易扯着一截立在塘中的断木,勉强不至于被水彻底淹覆,撑到天色变暗,偶然有仆人路过,才将她救起来。那场落水让纪靡音足足高烧了三天三夜,醒来却还被骂做调皮,没有大家闺秀模样,病好后被罚跪了三个时辰的祠堂。

      虽然这件事过了很多年,却还是常常想起当初纪廷伟那比尖刀还要冰冷锐利的视线,那视线让纪靡音觉得,在纪廷伟的眼里,这个所谓的妹妹,连一条红锦都不如!
      佩带相撞的声音让纪靡音从回忆里惊醒,偷偷一看才发现,纪廷伟已经完事,正随手整理着那原本就没有脱下身的衣裳,嘴上冰冷冷道:“等会打理干净了出来。”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了。步态潇洒,气宇轩昂。
      纪靡音小心的看他走远,目光落回亭子里,却见严唯淳依然维持着那个半躺在桌面上的姿势,紧闭的双眼已经打开,黑曜双瞳直直的看着纪靡音露在假山外的半张脸。
      那目光冰冷而直接,让纪靡音顿时羞窘起来,转身就跑了。跑出几步才发觉不对,应该觉得羞耻的是严唯淳吧?!堂堂皇子居然雌伏在同是男人的权贵身下,皇家尊严何在?哼!她怕纪廷伟是没错,但是难道还要怕这个没出息的皇子?
      想到这里,纪靡音莫名其妙的就觉得胸口憋了一口气,怎么想怎么不舒服,于是又跑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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