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叹》虞木子

8、第 8 章

　　“是啊，好久不见，我的小青青。”被唤作瑜灏的男子轻佻的看着青蕖和她身边的男子，随意坐在了青蕖身旁。
　　青蕖却不着痕迹的端起椅子朝景阳那边挪了挪，又挪了挪，直挪到两把椅子之间连根牙签都塞不进才作罢。
　　青蕖刚想松一口气就发现在她挪的同时，另一只椅子也悄悄跟了过来，幸好周围的客人都怀中搂着美人，无暇顾及这“三人连坐”的奇观。
　　“小青青，许久不见，你怎么一点都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反而还躲着我呢？”瑜灏眯起双眼，一张俊脸上肃然浮起冷峻的神色。
　　青蕖对景阳眨了眨眼，希望他能帮自己解围，却见景阳好整以暇的端着酒杯小酌，毫不理会她，只得转身面对瑜灏。
　　“前阵子还听三姐说起你，怎么才这么几天，你就又到凡间来逍遥来了，东海龙王没被你气死已然算是上苍庇佑了。”
　　青蕖本想戳一戳瑜灏，不料他竟全然无谓，说道：“我家老头子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总是大惊小怪，我来人间寻欢作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谁知这次他是怎么魔怔了，竟要逼我娶西海的五公主，否则不准我再踏入凡间！谁人不知那五公主是天上地下少有的泼妇，我若真娶了她，此生岂不再无逍遥可言！”瑜灏端起青蕖的酒杯，一饮而尽。
　　青蕖眼瞅着自己的杯子被人喝了，颤巍巍说道：“那个，瑜灏啊，你喝的，莫不是，我的杯子？”
　　瑜灏瞅了一眼青蕖，道了声“诚然”后又斟一杯饮了。
　　寻欢作乐，作重要的就是一个乐字，可眼下青蕖身边坐着一个品阶高出自己不知多少的神君和一个诡计多端的煞星，真真是一点乐子也找不出来。
　　青蕖想着，这凡人常说酒能忘忧，自己在九重天虽也喝过几次，但毕竟天上的酒和人间不同，多了几分庄重平和，少了几分自由热烈，想来这凡间的酒多少也能让自己找到那么点乐子。青蕖正想着叫小二再拿个酒杯，左侧已然递过一只青花酒盅，青蕖望去，正对上景阳幽幽的眼眸。
　　只一眼，青蕖忘了去接酒杯，坠入无法剪断的纠缠，那深入湖水的眸子里好似染上了薄薄的水汽，九分清醒一份迷蒙，直直盯着青蕖，却又好像在透过她仰望另一个人。青蕖觉得明明才饮了三杯，怎就好似醉了一般，醉入这深不见底的眼眸，醉入这纠缠的一刻。
　　直到右侧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单单这么喝酒着实无趣的紧，不如先叫几个美人来作陪如何？”瑜灏一手执杯，露出邪魅的笑容。
　　青蕖蹙了蹙眉，忍住怒意，说：“瑜灏，念在你我小时候的同窗之谊，我才对你多加忍让，先不说你幼时如何作弄于我，如今东海龙王被你气得卧病在床，几万年来从未缺席过的朝会都已连着请了两月的假，就算你是个断袖，不愿娶那西海公主，身为人子侍奉床前总是要做到的吧，还把我们都当成和你一样了不成？”说罢也不理会瑜灏怔忡的眼神，径自拉了景阳就走。
　　春宵阁依旧歌舞声声，烛影曈曈，酒香四溢，只一人仿佛丢了魂般敛容垂眸，无言喝尽一盅又一盅。“我只是，想守住心中的那人。”瑜灏幽幽的落下一语。
　　青蕖直拉着景阳走出了春宵阁后才开始暗自后悔起来，自己一时怒极，不由分说就把瑜灏说教了一番，瑜灏也不知怎么魔怔了，往日里早就反唇相讥了，今日却一句话也没说，可见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不过等他回过神来还不知要怎么捉弄自己呢。想起幼时被瑜灏祸害的下场，青蕖心里一阵发怵，拉着景阳的手也不自觉紧了几分。
　　“阿青。”景阳伸手摸了摸青蕖的头，似是在安抚，又似是宠溺。
　　“恩？”青蕖漫不经心的随口回道。“阿青带我来此处，我原以为是你喜欢的地方，可适才在阁内并未见你‘寻花问柳’，想来是里面的美人不合阿青的意了？我看也是，这种姿色，九州四海之内也只能算是中下了。”青蕖猛然看向景阳，方才在春宵阁，自瑜灏出现后，景阳一句话也未说，青蕖只当他不惯烟花之地，原来，原来是神君大人看惯了这九州四海的各色美人，早不把这等平庸之辈看在眼里了。
　　青蕖越想越气，却又不知在气些什么，神君大人喜欢美人，与自己有何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不过神君大人活得久了些，眼界高了些而已。青蕖默然松开了拉着景阳的手，自顾自走着，身后的人也不发一语跟着。
　　“阿青，以前，是我对不住你，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快乐。”
　　青蕖停下了脚步，“那时我还小，并不记得什么，本来此事就是父君与母后自作主张，神君眼界高，早知看不上我这平庸小辈，神君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既是有几分对不住，神君几番替我解围，也早已两清了。”青蕖绞着手指，回头看向景阳。夜色中，景阳的脸似是有几分苍白，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那时，我并非自愿和你立下婚约，只因其他姐妹皆不合适，我才应下了这门婚事，后来虽是你退婚在先，我也是占了便宜的，除了名声并未有什么其他损失，你，不必如此。”青蕖极力掩饰不安的内心，想要说服自己景阳对自己的好只是愧疚，对当年悔婚的愧疚，对损她多年名誉的愧疚。
　　“凡人都道神仙好，总想追求长生不老，我活得太久了，久到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个生辰是几时了，渐渐地，我发觉已经很久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了，可是阿青，我遇到了你，不是因为你的父君母后，你的身份，只是因为你是你，你能让我快乐，让我走出晨栖宫，重新感受这世间的美好，谢谢你，阿青。”景阳静静的望着青蕖，任晚风拂柳，星河熠熠，夜虫低鸣，水河澹澹。
　　一时间，青蕖心中百转千回，会么，他会真心待自己么，若有真心，为何三千年前又要悔婚，若无真心，为何又要对自己说这样一番话。
　　“也罢，今日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南荒，若是被他人发现你私自出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景阳上前牵起青蕖的手，招来祥云施施然向南荒之地飞去。
　　夜已深沉，人不寐，青青子衿，挽歌闺中，君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