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就当什么都没说

38、死者非“死者”

　　袁野接下这烫手山芋不无郁闷，冯宁浩像把刑部当家似的，一日三报道，任何进展都要参与，而关键办案人却被隔绝在外。
　　为躲冯宁浩，袁野跟刑部告假，约赵昱一行人去孙家碰头。

　　孙大夫的医馆大门紧闭，他们绕进后院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容貌端正的女人。
　　女人自报家门，苏夏，年二十五，跟孙大夫学医十载，出嫁后随夫住在临县，听说小师妹命陨回来帮忙料理丧事。

　　同行的喜婆跟去孙夫人房内，几个男人并排坐上屋内木板床，这是用来躺病人的，木板有一丈高，屋内有两排，孙大夫坐在他们对面那排窄一些的木板上。

　　“节哀。”袁野再次弯腰致意，孙大夫点头，嗓音粗糙:“诸位来一定是有事，直言便是。”
　　“老伯，那日上花轿的可是你女儿？”袁野的话如鱼塘惊雷，同行的也被怔住。
　　孙大夫嘴唇哆嗦，舐了几下舌头找回声音，“什么意思，不是我女儿还是谁？”

　　许纪盯着袁野看了一会，侧身看向赵昱，赵昱正一脸讶异地看他，他对他露出一个苦笑，大有同为验尸官的他也不知何故的辩解。

　　“冯宁勋当晚喝到手无缚鸡之力，行周公之礼恐怕力不从心，小姐洁身自好，那尸体该是完璧之身……”

　　话未说完，孙大夫突然身子后仰，他坐在木板边缘，好在苏夏眼疾手快，上前一把将他托住。

　　这时孙夫人被婶婆掺着出来，一步并两步栽到孙大夫跟前，眼泪跟声音同步，“是不是玉竹没死？她在哪里？她是不是活着？”

　　屋内其他人也想问一问，孙玉竹是死是活，刑部停尸间的人又是谁。
　　赵昱心绪开朗，从接到邀约就知道今天有戏看，果然没失望。是仵作一开始就检查了尸体□□，刑部早就知道这事，现下怀疑冯张二人有私情，断定冯宁勋新婚夜不会碰新娘；还是仵作新近才想起来年轻女子尸检还有这茬，刑部也才发现过来事情奇怪。

　　“小女是完璧之身，我可以保证。”做母亲的比父亲更了解女儿，孙夫人说这话可信度更高，她补充道:“我女儿后背往下三寸地方有块红痣……”
　　孙小姐身量四尺不足七寸，死者四尺八寸；孙小姐养尊处优，常年抄写医书，只右手中指有指锏；死者双手掌心有指锏，一看就知事农桑……

　　同行的还有刑部一白面书吏，坐得最远，全程卡着卷子埋头记录，许纪很想看看他都写了些什么，又听袁野问道:“小姐可有关系密切的朋友？”
　　书吏抬眼往侧边扫视碰上许纪正歪脖子看他，面色微腼，良久之后朝许纪微微一笑，许纪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并没回应他。

　　二老听这话，有些为难。苏夏在孙夫人开口前接道:“玉竹生前跟我最亲近，她的事情我都知道。今天的事对二老冲击很大，还望大人们容二老回房休息，玉竹的事问我便是。”
　　孙夫人孙大夫知道女儿未死悲喜交加，一时半会情绪不能稳定，慈爱地看了一眼苏夏，互相搀扶着回了里屋。

　　“孙小姐可习了医术？”刑部是断狱主场，袁野掌握更多话语主动权，赵许二人是充场子做人证用来了。
　　苏夏迟疑了片刻，笑着反诘:“药罐子里泡大的孩子，如果说她不懂医术，大人你信吗？”
　　这话说得没错，袁野的目的是问孙玉竹的医术在迷幻他人方面够不够用，可□□不必自己做，普通人也可以多种途径得来。

　　许纪注意到书吏把笔尖倒转，上面墨水未干就被他捏在指尖，他先朝他这边看了一眼后搭茬道:“那她能不能第一时间觉察被下药呢？”
　　苏夏经过极快地思索，片刻反应:“觉察就已经来不及了，我想玉竹当时是身不由己。”

　　“孙小姐可有心上人？”书吏长得一副温吞样，问话直指要害，大抵是上级宽容下属更能发挥才能。
　　“有过，死于痨病。”苏夏答的简洁，于孙玉竹是生死劫难，外人来看也就平常稀松了。
　　“那她可愿意再嫁？”书吏逼仄道。
　　“大人抬举。人可换，情易生，年轻人有用不完的感情。”苏夏端正的脸上微露嘲讽，她与孙玉竹之间似有嫌隙。

　　“孙小姐出嫁当日，你可在孙家？”书吏问。
　　苏夏的回答又看似姐妹情深起来，“我给她化妆穿戴将她送上花轿，那日她嘱咐我晚几日回家，她三日后回门。”
　　“她可有奇怪言行？”书吏问。
　　苏夏顿了一下，目光悠长，“出嫁当日难免有生死惜别的感情，她说父母保重也是情理之中。”

　　从孙家出来，许纪便回大理寺。书吏跟袁野告别后，小跑着追上赵昱，“赵大人且慢！”
　　赵昱看着眼前的青年，有些熟稔又一时记不起在哪见过，目光相询何事。

　　“大理寺不会不知道尸身不是孙小姐，刑部迟迟未结案，一看冯宁勋面上不能让他做替罪羔羊，二为给孙家一个合理解释，当然也给朝廷一个交待。”
　　赵昱没接话，书吏笑了，“在下李殊，曾在太子府做过几日画师。”赵昱眉头皱起，这人突然无厘头地自我介绍，他的耐性要用光。

　　“大人可能忘了，我为你画过像。”李姝颇有几分自豪。
　　“是你。”赵昱记起来这人是谁，火气直冲脑门，一手扣住他右腕，一手直取李姝脖颈，口气强硬：“今日是留作画的手还是留命？”
　　李姝猛拍脖子上的手，咳嗽不停，艰难吐出几个喉音。几年前春光正灿的午后，数名画师聚集太子府画别苑风光，李姝受人之托来画溪流水湖，对赵昱惊鸿一瞥惊为天人，仅凭记忆将人画下，后来此画流进市井，被画之人一时声名大噪。

　　赵昱松手，扯住李姝方才未离手的册子，数个许纪在面前铺陈开，软糯的，明动的，沉静的，沉思的，寥寥几笔勾出神韵。
　　“大人，恐怕许大人对此案有另外打算。”
　　赵昱把画像拿回府上，咬牙切齿观赏。许纪仵作出身，不可能不验死者身份，他一早就知道死者不是孙玉竹。他瞒着这一切，一定有自己打算，而且以为他能瞒得住。若许纪在计谋帮冯宁勋逃婚，这事恐怕已经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