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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卷一 ...

  •   第一章

      楔子·

      那只蛾子最终没有躲过她的命火,曳了阑珊的衣裾光荣地赴会死亡。

      飞蛾之死,结束了独属她一人的荡气回肠,她紧抿的绛唇微微勾起,似乎在说——毕竟,死亡比我强大。

      第二章

      东汉年间,群雄并起。

      琅邪贞王刘尊挂帅平乱,从敌方溃军之中带回来一名女子。

      谁也不知道这名女子是从哪里来的,似乎是平白无故出现在了战场上。据说,她是只身一人从遍地尸骸的火光里出来,步履缓慢,形色如同某种妖物,却是直奔了贞王而来。

      贞王刘尊端坐马上,战戟指住她咽喉要害,惊奇万分:“你是何人?”

      女子裸足披发,模样有些狼狈,唯独一双眼睛黑亮得惊人,映着火光疑似飞蛾复眼。她扑通跪倒在地,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说:“我叫蓖蛾,是为了让您夺取天下而来。”

      刘尊一愣,旋即仰天大笑。问:“莫非没了你,这天下就不是我的了?”

      女子手指紧扣被血浸染透了的泥土,神色绝决:“我既已经在这里了,天下就是您的。”

      刘尊不悦,戟尖一翻,刺进女子肩胛,她却不言不动生生受住,痴痴的望他魔怔了一般。刘尊脑中念头一闪而过,转而停手笑道:“若真是个细作,也是个不要命的,你起来吧,跟我回去。”

      言罢,竟然一把捞起这女子带上自己的马,一路同骑回到营中。

      此后,琅邪大军中常出入这名貌美女子,一袭赭衣,惊才绝艳。诸将有微词:传闻战地多怨魂,偶有妖物噬怨而生,这样绝色的女人多半是祸水。

      这话飞快地传入了刘尊耳中,岂料他毫不在意地笑道:“本王没那么多座城让她来倾,待平下半壁江山,诸君再言!”

      将领们见王是这样的态度,更加心急如焚,连同幕僚再劝,皆无果。

      半月后,王遇乱军旧部,被困于野。营中惊乱,此女突出奇谋,运筹帷幄,终救王脱困。

      王喜,喻此女奇智堪比军师,坦言:“他日若君临天下,必令尔为女国师!”

      ——这样传奇的佳人,本不是那么容易让人忽略的。却不知何故,最后除了贞王一人,谁也记不清第一眼见到她时的情景……

      直到许多年之后,尘埃落定、历史翻页,人们才在一卷野史上翻到这样一句关于她的轻描淡写:有女蓖蛾,蕙质貌美,常伴王侧;后天下定,蛾居高塔避不见人,闰年岁末,卒。

      然而就连这卷史简,也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宫中大火里焚没了,这唤名蓖蛾的女子就像从未在世间出现过一样。

      第三章

      然,彼时的贞王刘尊,尚且还不是天下主。北地苦寒,战事四起,行军生涯苦不堪言,莫名多出一个同行的女人,也只让人赞叹她心智坚忍罢了。

      这样的北方佳人,无外乎遗世独立。蓖蛾本身擅乐舞,常踏弦而歌舞于王前。

      但凡见过蓖蛾跳舞之人,都被她那轻盈曼妙的身姿所惑,觉得那似乎不是凡人所跳的舞蹈,翩跹似蝶却满是哀愁。再看她的样貌:眉浅而长,瞳深而狭,分别一副福薄的眉目,祸国红颜会是这副相貌吗?

      可是刘尊却很喜欢看她跳舞。他支颊坐在帐中,目光虽停驻在她身上,时常会走神。

      他说:“你这模样,让我想起一个人。”

      蓖蛾眼角舒展开,浅浅地笑:“能让您记挂心上的,会是什么人?”

      刘尊并不回答,只是拧眉看着她,若有所思。蓖蛾识趣地并不多问,她的瞳色很深,眼底似乎只能映得下面前这一人,她来此,是要让这人成为王——只需记住这一点就足够了。

      走到他身侧,抬手抚那轻蹙英挺的双眉,这个男人的脸上总有一丝愁绪。她问:“您有心事?”

      “洛泽失守,城中百姓沦为牛马,所谓义军,无外乎一群鸡鸣狗盗之辈!竟以为能披着英烈的外皮以安人心吗?”乱军之势愈演愈烈,果真是心头大患。他一拳重重砸在案上,连同茶水都泼溅出来。

      蓖蛾沉吟:“洛泽以北,应当是苜城了。”

      “不错,洛泽地处偏僻,人马出入多有不便,他们现在唯一的出路便是北上直攻苜城。”刘尊起身走到布军沙盘前,手指横丘,道:“苜城是北方一大咽喉要塞,虽坐拥地势之便,却无人和之利,城中居户千百余,皆以商贸为生。”

      “也就是说,苜城即便驻有重兵,却还需大开四方城门维系商道……否则战事还未起,城中百姓已经饿死了。”蓖蛾已经了然。

      刘尊赞赏地看她一眼,接着道:“这只其一,更有一种可能是百姓失去手上赖以生存的活计,城中内乱难以防范。敌寇乱军虽编制混乱,却极易化整为零,若他们借由商道混入城中伺机而取,后局恐怕防不胜防。”

      “那依您所见,要如何破局?”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半路截取,夺得先机。”刘尊眼底冷光骤起,贯掌一切,将沙盘上的山脊生生拍断。“敌寇现滞洛泽,林中行军至苜城最少要半月;眼下雨水季将至,山道阻泞,行军速度更会有所拖延。若我军能在这此前抢到他们前方,击敌于苜城之外,大可不必再操心内不内乱。”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皱得更深:问题是要如何抢到敌军之前?再怎么盘算,从现在的驻地鮀城到达苜城少说要二十日,除非插翅飞过去,否则怎么解决这数日之差?

      蓖蛾拿来一件罩衣给他披上,听到他在喃喃自语:“三日……只消给我三日,就能一举歼敌全无后顾之忧。”目光紧盯住沙盘入了神。

      她的神色有一刻变得难以名状,似乎是微叹了一声。说:“您可听说过凤凰木?”

      刘尊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耐心听她讲下去:“凤凰木花红如火,富丽堂皇,以凤凰木所制的物品深受权贵所喜爱,故在苜城的市场上随处可见。这些制品的木材,却是从这鮀城附近运送过去的。”

      “那又如何?”

      “您可知这凤凰木是怎样运送的?”她眼波流转,耳垂上一枚金穗子摇曳着令人险些晃神。“是水运。鮀城往南处有一条名为罗织的大河,两岸傍崖、水流平缓且无一支流,直通苜城。人们便扎木成捆再以皮覆木,投入罗织河让它们顺水流而下,从苜城截流取木。”

      刘尊脑中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军行水路?”转念又道:“这不可行,我军人马众多,上哪去找这么多大舟?”

      “不是载人,是载物。”蓖蛾微笑着,指出那条水路给他看。“您可以借用这些凤凰木制成简易木筏,将营帐粮草等物资悉数借由水路运送,将士们则轻骑简行走山道截击——轻行之军,必定能赶超在敌军之前抵达苜城……”

      “荒唐!”刘尊听到此处,突然勃然大怒,一把将盘上诸城掀翻。

      他伸手紧锁住蓖蛾的颈项,扣住了她喉口,眼底尽是骇人冷光。说:“你是在暗示我抛掉所有的军饷物资,让我的将士们在没有任何保障的情况下上战场打仗?这样愚不可及的主意——你以为我会相信?”

      谁都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且不说这水运的主意听起来有多么天方夜谭,只要半路出现任何伏击,所有物资都有可能丢失……竟想让他做这种随时自断后路的赌博,她是当真不怕死吗!

      想着,不知是出于恼怒还是疑虑,手上愈用力几分,感觉那纤细的脖子轻易就能被扭断一般。蓖蛾的脸色很痛苦,神情却是在笑的,略艰难地挤出一句:“不错,这就是荒唐主意……却能为您争取三日、不,是五日!”

      五日的优势,足以在敌军抵达之前就布好一切。

      她说:“您到底……信不信我?”

      说这话的时候,刘尊真的很难在这张清丽的脸上找到丝毫畏死的痕迹,甚至于有那么一种感觉,好像她就是为了在自己手上寻死才说这些话的。如果真是敌方派来的细作,不会像她这样……以毅然决然的态度激怒着他,激进且炽热。

      “蓖蛾,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的手松开来,指尖细微颤抖。她脸侧的发丝缠绕在指缝间,细软如翎羽,每一寸容颜皆似妖物,语调低沉婉转:“您只需记得,我会令你成王,便足够了。”

      刘尊一怔,忽而朗声大笑,“好、好!原来你赌的无非是我信你、不杀你?”说罢脸色慢慢冷下来,“你先出去吧,让我再想想、好好想想……”

      蓖蛾识趣退下,临出账前看他一眼:铁衣银甲独坐案前,英挺的俊眉之间尚且凝了丝倦意,却是雄姿英发的轩昂模样。

      不知何故,脑海中忽然出现恍惚一幕——是他满脸血迹,跌跌撞撞冲她走来,神色凄厉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竟会是你!”

      心头如同刀绞,令人无地自容。

      刘尊头也不抬,没有意识到她的魂不守舍,只是余光扫见她还在,便再施令:“出去。”蓖蛾欲言又止,紧曳着衣衫走了出去,帐外雨露湿凉,沾在身上许久都不能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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